[原创] 核桃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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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桃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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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许岗决心轻松一天。对他来说，能轻松一天很不容易。他将手机关掉，悄悄地将“蓝鸟”开出来，悄悄地驶出公司的大门。
　　
　　许岗毫无目标地在高速路上跑了一阵，又在柏油路上跑了一阵，后来又拐上一条乡村土路。兜着兜着，他忽然“呀”了一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他曾经插过队的地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来过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将车子停在路旁，掏出手绢擦了擦脸，然后蛮有兴趣地朝四处了望起来。
　　
　　眼前的这条河就是渭河。河畔的那个村子就是高家庄。高家庄半面撒在平川上，半面撒在山坡上。渭河从远处流来，在这里画了个“S”，又向远处流去，流过了他现在所在的那座城市……
　　
　　其实，在梦里，许岗经常在这儿来来往往，特别是那棵核桃树下……许岗往高处望了一眼，看见那棵核桃树还在，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象在等待着什么……
　　
　　许岗心中忽然一阵涌动。他不觉迈动双腿，绕过田埂，绕过渠水，绕过果园，走上山坡，来到核桃树下。
　　
　　许岗不觉叫了声：“别来无恙啊，老伙伴！”然后动情地将“老伙伴”抱了抱……
　　
　　这棵核桃树不知年纪究竟有多大，反正插队那时它就是全村最老最大的树。它的树冠能遮掩住两亩多地，树围粗得两个人还抱不过来。现在，它仍然枝叶旺盛，枝头仍然挂满青果，而且看来比过去更粗壮，更魁伟，一点儿也不显老。核桃树下全是青青的草，草梢头上开着彩色的花。草很深。他拨着草走了几步，就有野兔探头探脑，有野鸡破着嗓子嗖嗖飞出，还有一些小鸟唧唧喳喳地飞上枝头……再远一点，漫山漫坡都是比较低矮的果树，大概是苹果、桃、梨、李子、樱桃、葡萄之类。果园里有人影晃动着。果树使整个山岗都郁郁葱葱的。看来现在不再种粮食了……可那时却只种粮不让种树……
　　
　　山水变得这么快，这么好，这是许岗始料不及的。那时候天天喊叫着“改天换地”，天天挥着锄头在“修理地球”，但村村寨寨都象面黄肌瘦的病人一样，死气沉沉的。现在，到处是一片绿色，生命的颜色，强壮茂盛的颜色……许岗在心里说：还是政策的力量大啊！
　　
　　这儿看高家庄很是亮堂。这里光线好，空气透明，地势又高，看二三里外的村子就象在眼前一样。看来高家庄现在砖房和小楼房很多，在阳光下、绿树丛中红是红白是白，很是醒目。那阵子，知青的房子算是最好的，但无非还是些土坯房，只不过高大点，用的木料好点。细看，那排知青房好象没有了，拆了……
　　
　　如果知青房没有拆，许岗还打算过去看看，拆了就不去；就是去了，也许看见的都是后生们，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了……
　　
　　他喝了几口矿泉水，吸了几口香烟，忽然产生了一阵想躺躺的欲望。那时候，他就经常躺在核桃树下想心事呢，今日回味回味也好……于是，他将紧靠核桃树的青草压倒一小片，坐了下来，然后又躺了下来。他望着天空，觉得很惬意……
　　
　　“白云、红日、蓝天，乘东风飞来报春的雁……”许岗忽然想起当时让他们热血沸腾的诗句。多好啊，现在又是白云、红日、蓝天……自己好象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白云、红日、蓝天了。真怪呀，每天都在天空下生活，可多少年来却忙得晕头转向，昏头昏脑，连个抬头看天的工夫都没有了……其实也难怪自己，城市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看看了：浊气、垃圾、浓烟……满是车辆的街道、满是尘土的楼房、滚动着黑水的河流，看着它们没什么意思……
　　
　　不知谁在附近处唱着山歌。是个男人的声音，只听歌声却看不见人影：　　
　　　　
　　　　
　　　　什么开花手拉手？
　　　　什么开花老俩口？
　　　　什么叫唤把头抬？
　　　　什么叫唤屁出来……
　　　
　　
　　不久，远处一首和歌传来。是个女声：　　　　　

　　　　　
　　　　豌豆儿开花手拉手。
　　　　扁豆儿开花老俩口。
　　　　鸡娃子叫唤把头抬。
　　　　毛驴子叫唤屁出来……

　　
　　这里人爱唱山歌，而且唱得很动听。但那时候不让唱，唱了要犯事的。知青们缠着跛老汉要学几句。可跛老汉就是不开口。没办法，知青们只得哼唱老歌，哼唱《敖包相会》，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次，“花喜鹊”王兰不知从哪里抄来了一首叫《南京知识青年之歌》的歌子，好听极了。知青们都想学，但听说这首歌的作者是个“现行反革命”，大家就不敢在村里唱。于是，吃完晚饭，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来到核桃树下。月光下，夜幕里，微风中，常常飘起那动人而伤感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白云在飞翔，
　　　　　美丽的扬子江畔，
　　　　　是那南京古城，
　　　　　我的家乡啊……

　　
　　王兰，那多情的王兰，当时唱着唱着就掉下了泪珠儿。泪珠儿在月光下忽闪忽闪，许岗看见了，笑了；王兰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前些年的某一天，又黑又瘦，脸上爬满皱纹的王兰来找他，说她下岗了，两个娃娃没事干，男人有病，看公司有没有她能干的活儿。当时，唉，真混帐，自己竟给王兰说公司不要一个亲戚和熟人……
　　
　　山歌又传来了。男的唱道：

　　　　
　　　　一顶草帽双飘带，
　　　　妹妹你长得惹人爱。
　　　　把肠子想成麻花了，
　　　　把哥哥想成了傻瓜了……

　　
　　紧接着，那面的女子送过了歌声：

　　　　
　　　　日头下山牛进圈，
　　　　我跟哥哥吃黑饭。
　　　　吃哩吃哩心变了，
　　　　窗子关上门闩了。
　　　　丝线裤带扯断了，
　　　　两只花鞋蹬烂了。
　　　　手扳肩膀脚蹬墙，
　　　　叫声哥哥你算了，
　　　　三魂七魄都散了……
　
　　
　　许岗“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这女子声音婉转甜嫩，有些歌星的味儿。许岗一直认为，黄段子只有手机上才有，现在看来高家庄也开放了……
　　
　　……那时候，也就是在这棵核桃树下，张静第一次躺在了他的怀里。而且，在核桃树下掀动的青草中，他跟张静开始了第一次，也就是一生中最舒畅的一次……
　　
　　许岗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在他心中，张静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矜持、最贤淑的姑娘。象作梦一样，当时，好长时间他不能相信他怀里躺着的就是张静。他一个劲地喃喃：“张静，你真是张静吗？你真是张静吗？”张静也一个劲地喃喃：“傻瓜，我不是张静是谁呢？我不是张静是谁呢？”“张静，你真的喜欢我吗？你真的喜欢我吗？”“你也真的喜欢我吗？你也真的喜欢我吗？”“张静，要是咱们真的一辈子都在这里扎根咋办呢？”“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只要你跟我好”……
　　
　　谁能想到，三十年后……张静眼眶里经常漂着泪花。张静虽然保养得很好，但脸上却永远是阴云密布。终于有一天，张静说：“许岗，咱俩再不要作游戏了！你大大方方地把那小姑娘领来吧，按照你的心愿生活吧。天地宽广得很，咱俩就去办手续。”……
　　
　　想起这些，许岗的心又烦了一阵。他自己对自己说：不想了，不想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只是，不知最近张静跟孩子过得咋样……
　　
　　山歌又飘飘悠悠的：
　
　　　　
　　　　农家有苦也有欢，
　　　　吼起山歌心儿宽。
　　　　一碟野菜一碗面，
　　　　心平气和梦也甜……

　　
　　许岗就这样躺着，想着，听着，看着……那些往事丝丝缕缕缠绕着他，使他觉得遥远、亲近、甜蜜，还带有一些苦涩……一直到太阳偏西了，他仍不想起来。他真想一直这样躺着下去，一直这样听着鸟鸣，听着山歌；一直这样看着白云蓝天，看着远山近水；一直这样无拘无束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谁找他谈生意，没有谁找他办事，没有谁找他签字，没有谁约他去喝酒，没有谁通知去他开会，没有谁在他怀里流眼泪……
　　
　　可是，不会是这样的。许岗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清闲了。有很多很多的人离不开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他，有很多很多的生意要他去做，有很多很多的关系需要他去疏通……
　　
　　想到这里，他打开了手机。果然，那面立即传来秘书娇嘀嘀的声音：
　　
　　“许总啊，您到哪儿去了，把多少人都急疯了。快来啊……”
　　
　　他关了手机，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该走了。真的该走了……许岗又抱了抱核桃树，说了声：“再见”。
　　
　　许岗找到车子，往回赶路了。老远，他还能听到山歌声：
　　
　　　　
　　　　骆驼上了口外了，
　　　　哥哥你把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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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000 发表
　　逝去了的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有些流逝的情怀还会时常徘徊心头，令人难舍难弃，满怀感慨。
　　懂得怀旧的人又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回忆，一份自由怀想的天空。
　　问好：）

问候000斑竹。

000

　　逝去了的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有些流逝的情怀还会时常徘徊心头，令人难舍难弃，满怀感慨。
　　懂得怀旧的人又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回忆，一份自由怀想的天空。
　　问好：）

lqm407

最初由 雨夜昙花 发表
许岗在没有破落之时还有些时间空间反思自己，也就比些人强多了。

是小说吧？要不要移到小说版？

那就请您移去吧！
谢谢。

lqm407

最初由 薛林荣 发表
４０７是不是在写小说？

谢谢林荣。我也说不准。

雨夜昙花

许岗在没有破落之时还有些时间空间反思自己，也就比些人强多了。

是小说吧？要不要移到小说版？

薛林荣

４０７是不是在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