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与王家卫的电影对视之《东邪西毒》

哑猫阿凡

　　题记： 在这样一个孤独地晚上，在重温了一遍《东邪西毒》之后，在手上的第九根香烟熄灭之前。突然有了一种回顾王家卫电影的冲动。虽然王家卫的电影、安妮宝贝的小说、周杰伦的音乐已经成为某种代表青春符号化的标记以及时尚的代名词。可是，我在这里不想标榜所谓的青春和时尚。我的叙述的脚步将走在另外的一条路上。

　　我记忆中的王家卫的电影是一种类似于罂粟的花朵，在时空中流动着美丽而妖娆的色彩，却将一种寂寞的气息植入王家卫迷的骨子里。现在想想，从1997年第一次看到《东邪西毒》开始，王家卫的电影就像暗夜里的一只灰色蝙蝠，一不小心潜入了我的精神世界。让我为之思考、顿悟、微笑或者忧郁。

　　对于某种事物的评论，一直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过程。我从来不奢望我的文字，能够将别人的情感或者思想俘获。我想告诉大家的只是，我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看到和领悟到的有关于王家卫的电影的细微碎片。我固执地认为，这些细微的碎片一定会让某些人欣赏、喜欢或者彻底地爱上。


　　在王家卫的所有的电影中（不包括1997年不了了之的《北京之夏》），《东邪西毒》毫无疑问是我的最爱。这不仅因为它是我与王家卫电影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更重要的是这部王家卫唯一的以古代武侠世界为背景的电影，让我看见了王家卫电影艺术最完美的结合与展示，从此，我彻底地爱上了王家卫。

　　终于又看了一遍《东邪西毒》。还是在这样漆黑地夜里，熄了灯、拉上窗帘，冲上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点燃一支555香烟。烟雾随着如同天籁一样的音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真奇怪，明明是早已刻进脑子的电影，偏偏还要在屏幕上重温。

　　这部电影的英文译名是《ashes of time》，翻译成汉语是“时间的灰烬”。这说明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关于时间的故事。虽然名义上它是东邪西毒北丐的野史，但既不是《射雕英雄前传》的改编，更不象一般的武侠电影。

　　除了由始至终让我惊喜不已的优美配乐，必须提到的还有电影的画面。张叔平的美术设计总是让人觉得无可挑剔。电影的一个个场景就如同一副副精美绝伦的油画。主色彩是浓郁温暖的暗红色，其中穿插着破碎的窗纱，无垠的黄沙，变幻流动的河水，交替出现的昼夜，光影阑珊的鸟笼。它们和那些错了位的时间，言语的碎片不同的排列组合，然后我的头脑中就是一个完整的忧伤无助的故事。

　　破碎的纱窗象征着西毒和盲眼刀客千疮百孔的心灵，一丝微风，就足以让破败的心房感到疼痛；无垠的黄沙、变幻流动的河水、交替出现的昼夜是无限的寂寞和感伤，应证着故事中人物剪不断，理还乱，永远没有终点的烦恼；鸟笼的光影在慕容嫣的脸上徐徐的流动，像那些逝去的时光和那个留不住的人。这里的鸟笼是一个囚笼，囚住的是无法抗拒的悲哀和伤痛。在这一刻，她什么都无法掩藏，什么都无法逃避，她不是什么慕容燕，也不是慕容嫣，她只是一个被爱情伤得遍体鳞伤的痴情女人，那种忧愁和痛苦是来得如此的直接了当，不留余地。

　　在这部电影里，现实里流动的时间隐约成一种模糊的概念，开篇第一句台词（西毒欧阳锋的内心独白）用了《百年孤独》式的魔幻现实主义口吻：“很多年之后……”，时间在这里已没有绝对的意义，不能象《阿飞正传》那样精确的显现（“一九六○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只有相对的坐标（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看懂了这部电影的人，通过前后情节的关联，以及人物情感的演变，是不难理清基本的时间顺序的。比较难以疏通的反而是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看似屈指可数的人物之间的联系，在时间这个模糊而混沌的坐标上建构起来。

　　在过去的岁月里，旷男怨女们生活在得不到满足的情欲世界：难以面对朋友和妻子的背叛（无名刀客）、对哥哥和已经拥有幸福婚姻的洪七的妒忌（欧阳峰）、对过去情人已经承诺的背弃（黄药师）、无望而执着地等待（桃花）、对爱人无情的怨恨（莫容嫣）……

　　就这样，剧中的人物被禁锢在已成定局的无奈过去。回忆和情感上的创伤让他们甘心于画地为牢的境地。在现实的时空中，他（她）们的生活变成了仪式化的等待：盼望麻木而血腥地杀人，期待通过杀手经纪赚到银两，等待不可能的希望乃至等死。他们用自以为是的方式企图摆脱过去的阴影，消除情欲的魔障：流浪（欧阳峰，逃离白驼山，奔赴沙漠）、遗忘（黄药师，喝下“醉生梦死”酒）、死亡（盲眼刀客，在与马贼的撕杀中被一剑封喉）。莫容嫣更复杂，由人格分裂（慕容燕和慕容嫣两种身份的交替）转化为阴阳合二为一的传奇人物（独孤求败）。唯一的希望是洪七，洪七之所以逃脱了悲剧性的命运，一方面是因为头脑简单，另一方面他对未来依然抱有无尽的希望。

　　在整个故事里，洪七是唯一的侥幸。时间是最大的赢家。欧阳峰大嫂之死，象征着爱和美的彻底流逝，也是剧中人物将来终于来临的契机。死亡又一次成为时空的交汇点，牵引出人物命运的新的走向。似乎已经大澈大悟的侠客们，找到自己的归根之所，进入无爱无恨、无怨无犹的超然境界。

　　《东邪西毒》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情感悲剧，世事无常、人生无常的宿命昭示如同肃杀的秋风拂过。让我们看到的不只是别人的不幸，还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同样慌张而迷惘的自己。在某个注定的一刹那间，你可能不知道脑子里闪过的是剧中人的悲凉还是那年那月属于自己的隐秘哀伤。于是人生也许在今是昨非的感悟里就有了斑驳而深沉的颜色。

　　《东邪西毒》是一道光与影的流动中的凄美画卷，看见的仿佛只是美伦美奂的风景，折射的却是心灵最深处的脆弱和疼痛。杜可风的镜头如同穿梭在黑暗中精灵，捕捉到剧中人最隐忍而哀婉的忧伤，同时捕捉到的还有观众讳莫如深的情感。故事中的悲喜就好象在黑夜里突然升起的烟花，放出最绚烂的光亮，映照出最寂寞的灵魂。说是古装武侠片，不过是穿着古代的外衣，探照我们自己的情感生活。

　　任何爱情里面都会有不幸和眼泪，这是我们必须承认的结论（尽管我们有多么的不情愿）。电影里欧阳峰说：“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当你不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西毒的话做为画面音出现时，他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其无关的事情。——这是西毒的骄傲，也是西毒致命的脆弱和无可奈何。

　　《东邪西毒》里的人都太骄傲了。骄傲的人都以为自己可以一觉醒来，重新来过。看着骄傲的人，你就会明白痛苦和痛苦带来的心灰意冷是两回事。你就会明白毁灭无所适从的一切的结果，就是毁灭自己。西毒离开后，在沙漠里兢兢业业地做着杀人的买卖。但他还是盼望着惊蛰的到来。原来坚强和无所谓只是表面现象。在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以后，东邪依然在丧失回忆的路上绝望而唯美的幻想着爱情，可是，一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暴露了他在半世的情感荒唐之后的惭愧、自卑以及不再勇敢。他忘记了什么？事实上，他什么都忘记不了。当最后的美好幻想（欧阳峰的大嫂）死去，他终于回到了桃花岛的故事里，他一个人走回去。清瘦、忧郁的侧影，长发垂下。孤独、漂亮，犹如死亡在即的人。

　　盲眼刀客，在即将失明的日子依然念念不望故乡的“桃花”。当他第一次碰到黄药师的时候，就以“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为借口熄灭了自己的仇怨。后来，他又对西毒说“假如你见到黄药师，请你告诉他，我的家乡有一个人在等他”。——此时的盲眼刀客，竟然骄傲到愿意成全不忠的妻子和朋友的好事。可是，他需要给自己交代。于是，他选择了死亡，杀马贼只是一个幌子，想被马贼杀死才是他最终的目的。终于，他做到了。毕竟，对自己残忍比对其他的任何人残忍要来得简单和容易。于是，他死了。带着对妻子的爱和怀念，带着那个用鸡蛋请人帮弟弟报仇的女人的吻痕和眼泪，在滚滚沙尘中轰然倒下。

　　如此的纠缠不清，如此的爱恨交织，如此的寂寞孤独，全都是一个爱字，因为一次一次的错过，所以永远的错过。 可是感情的事又怎得对错二字？啸傲江湖，干戈铁马的英雄霸主寂寞情场，醉生梦死。美目浅笑，颠倒众生的一世红颜爱恨交织，落寞如水。

　　爱一个人与被一个人爱都是无辜的，这一场爱情的浩劫中，谁输了，谁赢了？当光阴如影浮过时，那嘲弄的意味才逐渐的显现，原来不过是一场痴迷的游戏，得与失突然失去了分量，浓缩在心中的是“我曾经爱过，嫉妒过，受伤过也伤害过。”。往事成为回忆中一去不返的背影，时间永远是最大的赢家。

　　相逢，错过，离别，脆弱，焦虑，痛苦，我们在浮光掠影的人间蜷缩在命运的暗处，无非是一杯清酒就可以湿透了你我的前世今生；无非是一句轻轻的爱语就可以洞穿了你我的灵魂；无非是那么一段浮光掠影的情感就可以耗尽了你我的一生，无非是那么一个不再出现的身影就可以烙印在你我本就浅薄的生命。

　　很多人都不喜欢《东邪西毒》——也许这是一种幸福。其实，我也没有完全看懂这个故事。我常常会想，也许这个故事中的人此时此刻行走在这热闹的现代都市，然而那混迹在人群中突现的疲惫和荒凉该如何抽打他们自身？，是否也会有养成在任何东西上面都打上一个日期的习惯，是否也会有在睡梦中醒来就变成一个理想中的自己的愿望？
                                                                                           200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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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

面对自我、孤独的现代版本？

也许简单点好些，那样就不会痛苦了

冯俊杰

可惜都是已经被说过无数遍的。
当寂寞成为大众消费品时，谁都无法不羞愧。我们唯一的尴尬是，原来谁都如此寂寞，在自我封闭与忧郁决绝这条路上，我们并不寂寞。

圆月弯刀

最初由 哑猫阿凡 发表
谢谢你啦！：）

8要客气6

巴陵

　　呵呵　　一个擅长评论的人　　喜欢读这样的文章　　：））　

哑猫阿凡

谢谢你啦！：）

圆月弯刀

很好的影评

圆月弯刀

不过首先注意一下按照格式排版：

http://bbs.zhongcai.com/showthread.php?s=&threadid=4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