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打蕨菜的孩子

武诚

小说


　　　　　　　　　　　　打 蕨 菜 的 孩 子

　　　　　　　　　　　　　　　武 诚

　　甜甜今天上的闹钟是五点，比昨天提前了半个小时。昨天早上的是五点半，结果，还没走到山上时太阳就出来了。甜甜后悔为什么没起来早一点呢？那样的话就可以多打两把或一把蕨菜，多打上半把该能行吧？一把五角钱，半把也两角五分钱呢，就两毛钱也好啊。所以甜甜昨天晚上就把闹钟又提前了半个小时，这样就比上学时早了一个半．
　　骤响的闹钟刚刚一叫，甜甜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可眼睛不那么听她的话，上眼皮和下眼皮像粘在了一起似的，她鼓了几下眼睛都无济于事。甜甜没办法，伸出手照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那讨厌的瞌睡虫才逃之夭夭。甜甜利索地穿上衣服，手提着一个大竹笼出门了。甜甜提笼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只竹笼挺着的肚子，自信地说：我今天要把你装满，满载而归。

　　去山上的路好远，大概有去十个学校远的路程吧。甜甜穿的是妈妈做的平底布鞋，脚步又轻又快。提着的那竹笼欢快地在她手中摆动，像学校里的跷跷板，以她的手为支点，顽皮地跷上跷下。

　　街道两旁的路灯还亮着，这对甜甜来说有些奢侈。现在已基本能看得清路面了，这不是浪费是什么，有这样白白地亮着，还不如冬天的时候把它开得早一点，要么不如给我们那胡同里也安上一盏，让我们乡下人也享用一下路灯。甜甜按理说也是城里人，爸爸妈妈原来都是有工作的，可后来就没了。那厂子，说垮就垮了，在甜甜来说那厂子垮起来感觉比她要浇一脬尿还要快。不但厂子没有了，就连住的房子也没有了，她们住的房子连地皮卖给了房产商，他们就在郊区租了一间民房。爸爸没别的手艺，买了一辆脚踏三轮车，母亲开了个洗衣房。说是洗衣房，只不过是一台爸妈结婚时买的洗衣机，加了一把电熨斗而已。小家拮据，这是自甜甜上小学二年级时就体会到的，每到开学的前几天，爸爸妈妈眉头就皱得紧紧地，为她的几百块学杂费发愁，她不得不替爸爸妈妈着想，想法子挣一点钱来。这不，这些天山上的蕨菜长出来了，现在城里有钱的人或有权的人嘴刁得很，不吃大鱼大肉了，要吃山珍和海味。原来不起眼的蕨菜，就是他们眼中的山珍之一，这也好，这东西成了这些穷孩子的摇钱树了。大山是个宝，要钱山上跑，这是妈妈说的。妈妈还说，你和我一样今生就是鸡的命，刨着才能有光阴。

　　早晨五点的街道上还很冷清，约走了二里的路程后，就要拐上一条乡间的小路。走完这一段路，还要淌过一条河，就开始上山了。甜甜去的那座山叫庙儿梁，其实那庙儿梁还是主山脚下的一个土峁。在山下看它还是山，但上到它的顶上时，那座主山才显示出了它的挺拔，她脚下的庙儿梁小地就像一脬牛粪。庙儿梁上有一座庙，庙的山墙上画着一只大老虎。说大，真大，一个山墙上可劲地画了一只，能不大吗？那虎张着血盆大口，一只前爪高高地举着，着实有些让甜甜害怕。路口刚好对着那山墙，甜甜出门时就想起这只大虎，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她很快就又镇定了，一只假虎都那么害怕，那还能干什么，她就这么给自己壮着胆子出门了。现在就要上这梁时，那只大虎就又出现在甜甜的脑海里了。甜甜说我不看你该可以吧，她把那只竹笼罩在头上，一手拉着竹笼的手把，就像夏天戴了一顶草帽一样，轻手轻脚的从那只虎爪下走过。

　　终于过了庙儿梁的山墙，甜甜取下竹笼，出了一口长气，望了望那庙的背墙，朝它做了个鬼脸。意思说，我过来了，我不怕你。当然，那背墙上什么也没有，不用害怕。这时的天已大亮了，远处的山近处的山都不再是朦朦胧胧的了。甜甜望了一眼她要去打蕨菜的山，还高得很呢，她得赶快朝上走。这山下面也有蕨菜，但都已寥寥可数了，要打更多的蕨菜，只有向高处爬。那路，全是毛道儿，仅能容一只脚面，两边的草和灌木丛密密集集的，叶子上枝条上聚集着淋漓不尽露珠。才走了几步，裤腿就湿了，继而鞋也湿透了，上面还沾了不少泥浆。那些坚硬的枝条还趁火打劫，打得她的腿腕子木木的，就是这样，甜甜心里也抑制不住地高兴，这些饱满的露水充分证明她是上山来的第一个人。

　　从山腰处斜插过去，满目是去年的枯蕨叶，长得高些的都到她的腰际了，有的人把它叫蕨娃扇，它也像一把把扇子。她要打的是那些新长出来的蕨苗儿，有的是红蕨苗，有的是白蕨苗，蕨苗的尖儿倒弯着，就像一个个害羞的孩子怕见生人似的低着头。蕨苗儿嫩嫩的，折断后那断茬处汩汩地冒着水。那些蕨苗儿成心像要和她捉迷藏一样，总是躲在那枯蕨叶的下面，或其它草的下面，甜甜不得不弯下腰用手去拨开那烦人的枯叶，去捉拿顽皮的蕨苗儿。那些枯叶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不断用自己的身躯去刷打甜甜的脸，久而久之，甜甜的脸就有些麻木了，但天甜甜被那些欢实的蕨苗儿所吸引，她才不在乎呢！

　　等甜甜打了快有三五把时，太阳出来了。太阳先是照在山尖上的，随着升高一点点地把它的金光洒向山腰，依次递进，片刻间漫山遍野就沉浸在阳光之中了。这时甜甜的满身已被露水湿透了，她的衣襟上、裤腿上不断地往下掉着水珠。这下好了，太阳这么一照，露水很快就销声匿迹了，甜甜感觉到太阳真好。

　　甜甜在直腰的间隙里，看见山下又来了几个打蕨菜的人，甜甜更加放快了速度，就像一只找食的田鼠，在蕨娃扇林里乱穿。

　　好在那些人没有上来，在山腰下面开始打了。他们是打不了多少蕨菜的，甜甜看他们低头找蕨菜的样子想，心里说你们为啥不上来呢？走点路算啥，乡里人嘛，还会害怕把脚走大了是咋的？她就忍不住地朝山下喊了一声：

　　哎——你们上来打吧！

　　山下的人听见了，有的就起身向上走，有的还被眼前的一两株蕨菜迷着，没有上去的意思。

　　九点钟的时候，蔡文在他妈妈带领下也上山来了。蔡文也是来打蕨菜的，不过蔡文不是打来买的，蔡文是为写好作文才上山来的。前几天，老师表扬了甜甜的作文，说甜甜的作文写地如何如何好，并被当作范文在班上读了一遍。蔡文很不服气，因为他历来都是写作文的高手啊！他这几年看过的作文书日记书都有好几十本了，张口就能背下几十篇，怎么就会输给一个女生呢。那是一篇命题作文，题目就叫《愉快的一天》，蔡文和其他的同学不是写去河里抓鱼捉螃蟹，就是写外公或姥姥来了陪自己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要么就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人好事，比如遇到了一个蹬三轮车的跑上去给人家帮着推了几步受到了对方的夸奖等等，而甜甜写的是打蕨菜的事情，她在文中的结尾写道：打蕨菜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山高路远不说，还要受到露水的浸泡、荆条的骚扰，以及对那座庙山墙上虎的恐惧。但是打来的蕨菜能换回来一点点钱，那点钱，虽然很少，远没有有的家长给自己孩子一天的零花钱多，可它是我自己通过劳动得来的，能为爸爸妈妈减轻一点点负担，让他们的眉头有一点舒展，这就是我的快乐，也就是我愉快的一天。

　　蔡文回家给爸爸妈妈说了，爸爸妈妈说那有什么难的，等双休日了我领你去打蕨菜，体验一下，你不就也能写出来了吗？
这不，今天他们就上山了。蔡文的妈妈打着一把太阳伞，带着墨镜，走走停停。蔡文一手提着个塑料袋，袋子装着两包酸奶，两个面包，还有一瓶矿泉水，当然，还有几包纸巾什么的。另一只手捏着一瓶已打开的矿泉水，那只塑料袋沉甸甸的，蔡文两只手不停地换着。就那样，他那胖嘟嘟的手还是被勒出一道深痕。这就够让蔡文烦的了，加上这路又远又陡，走了这么远了，蕨菜在那？这一切能让人快乐吗？这应该叫颇烦人的一天。

　　这时的甜甜已坐在一块较平的石头上了。
　　甜甜不是休息，而是在梳理着那些蕨苗儿，时间不容她喘一口气，她的脚下堆着一堆她打来的蕨苗儿。她得赶快把那些凌乱的蕨苗儿梳理整齐，扎成小把，好去市上买。已经九点多了，甜甜看了看表，早上十点左右是买这些蕨苗儿的最好时机，一来早市的人多，二来蕨苗也新鲜，买的快，价也好。一旦错过这个时机，你的那蕨苗儿就不是人见人爱仙桃了，身价会一落千丈，成了苦李子。城里人就吃了个新鲜、吃了个嫩番，一看你那蔫不即的蕨苗，那些人都背着手摇头而去。所以，她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蕨苗儿扎好，同样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蕨苗儿拿到市场上，她在市场上放下竹笼的那一刻，才能长长地出一口气了。

　　太阳一点点地升高，同时也一点点地变热，甜甜的额头上和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珠。被露水打湿的上衣已经干了，裤子和鞋还是湿漉漉的。

　　蔡文的全身都冒汗了，他索性往地上一趟，又打开了一瓶矿泉水，灌了一阵：妈，我不上去了。他妈妈说：就是，不就是实地看一下蕨菜嘛，不上就不上了，歇好了在这周围找找，就是不知道这蕨菜是在树上长着还是在地里长着，等会有人来了问一下。蔡文的妈妈也累了，要喝矿泉水，可已没有矿泉水了，他的那一瓶让蔡文喝掉了，便拿了一包酸奶，插了吸管喝。

　　甜甜终于扎好了，提着满满一篮子蕨苗儿下山了。甜甜望着篮子里那些闪着光泽的蕨苗儿，心里自然很高兴，快乐地唱起了歌。这对她来说，又是快乐的一天。

　　蔡文休息好了，站了起来，东张西望的找蕨菜。蔡文的妈妈看见了远处的甜甜，给儿子指了指：那不是一个娃娃吗，喊过来让给我们指点一下子。蔡文看了看，是一个年龄和他相似的女孩，提着的篮 子可能是太沉了吧？上半个身子使劲地斜着。蔡文把手卷了个喇叭筒喊了：

　　 哎，过来教我认一下蕨菜好吗？

　　甜甜听见了，停止了歌唱，自言自语的说：还有不认识蕨菜的人，去教教他。甜甜就回一句：

　　好咧——

　　甜甜把篮子还到了另一只胳膊上，想都没多想，就从去蔡文的那条岔道上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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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诚

多谢二位版主组的鼓励！

一楠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一篇十分温馨的小说，清丽的语言，高雅的歌调。精华作品！

木屋版可能把点“精华”点成了“置顶”，呵，修改过来了，祝贺精华！：）

蓝色的小木屋

一篇十分温馨的小说，清丽的语言，高雅的歌调。精华作品！

天姝

你好啊！好久不见了，最近阿好？
文章挺好的。

海凹

好语言，好功底．

猪儿粑

同一事件道出两个环境截然不同的孩子，故事虽小，意义却深刻．
问候武诚：）

清风盈袖

描述细致,心理刻画到位,问好武诚

一楠

细节描写好，关注小人物生活，通过对比描写，展示了两个孩子处在两种不同生活环境中的境遇，引人深思！

邱天

学习。心理活动写得细致。

叶柄

喜欢！

武诚

出了一趟差，好久不见大家了，挺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