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黄四儿

米饭

　　黄四儿爱搓麻，属于酷爱的那种。有请必到，无请自来。

　　如果三天头上没有坐到麻将桌上，黄四儿的身上就像长了东西，在屋里怎么也坐不住时，匆匆走出屋，来到大门外左右看看，看上一会儿，不见一个人影，回屋，还是坐不住，此时，心里就像长了东西，难受，难受得像亲娘祖奶奶地骂。

　　第四天吃过早饭，他在屋里平心静气地等，直到觉得等是不会有希望的等是永远等不来的时候，他噌地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走出院子，挨家挨户地在那几个麻友家串。摸两把吧。口气语调是随便的，但人家听着几乎就是哀求。人家矜持地点点头，嘴上却很干脆，行，你码人去吧，在谁家玩儿？到我家，我家清静。他急忙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年六月的一天上午，几个老麻友又坐在了黄四儿家玩儿了起来。

　　小巧玲珑眉目清秀的媳妇眯眼看着一团团烟雾在屋子里升腾回旋，不满地说，玩儿两把就算了，地里的草今天可该锄锄了，都要没过庄稼苗了。

　　黄四儿向后摆摆手，嘴里的烟卷冒出一缕灰色的烟，呛了他的眼睛，他一手狠狠地揉着眼睛，一手摸来一张牌，昏花之中，看到手里的牌像是没用，甩手打了出去。

　　啊，你打混儿，打混儿就做相公，不许胡。另外三家幸灾乐祸地嚷嚷着。

　　黄四儿愣怔地定眼观瞧，自己打出的那张混儿躺在那里，在冷冷地笑嘻嘻地仰视着他。

　　他回头扫一眼媳妇，心里憋着气，但嘴上没敢说一个字。觉得有点理亏倒在其次，主要是媳妇别从形体上看这小巧柔弱，到了晚上那床上的魅力可是诱人无穷，回回让他在媳妇的“我还要”的渴望和期盼的眼神下直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自己总觉欠她的，自尊，内疚，惭愧，汇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痛：对不起，我怕你了。

　　第一圈牌就当了相公，黄四儿心里憋烦的要命，何况是自己的庄家，自己手中的牌就仅需这一张混儿就是混儿吊本混儿龙了。相公！真是倒霉透了。黄四儿太想发火儿了。

　　第一圈竟然一次没胡，输了三百多。

　　第二圈做庄时，又被人家弄了个混儿吊龙，又点出去几十。心里已是火冒三丈。

　　下家做庄时，下家喊着“一万”就要往外打，黄四儿刚要喊“碰，开罡”，下家却把伸出的手又立即抽回来，说着，不行，一万我有用。

　　黄四儿急了，把瞪圆的眼珠子对准下家，打，喊了就得打，这是规矩，你不懂？

　　我还没扔到“海”里，我喊错了，你也有点太那个了，你是不是……下家带着嘲笑的口吻。

　　你他妈地……黄四儿想骂，转念一想，在自己家里，又是自己攒的“局儿”，自己现在正输着钱，弄不好一散场，没过瘾，还倒输几百，不合算。他收住要骂的话。

　　嘿，你骂人！下家一愣，把自己的牌推翻，站起来收拾东西就要走。

　　黄四儿腾地也站起来，气汹汹地将一个指头冲着下家的鼻子一点，坐下，赢了钱就走？想什么了你？

　　怎么着？你想滚赌？下家一点也不示弱。

　　黄四儿气哄哄瞪着下家那含着极度的轻蔑和带着挑衅的眼睛，一回头正看见桌子上昨晚喝啤酒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啤酒瓶儿，心一横，伸手抄起来就抡在了下家的脑袋上。

　　下家的脑袋豁了一个口子，被缝了十针。黄四儿的媳妇想去人家看望一下，黄四儿气哼哼地说道，不守规矩还有理了，不许去。

　　下家心里也憋着火，打个电话给110，又做了法医鉴定，重伤偏轻。派出所出面调解，黄四儿指着下家说，你他妈不守规矩，还是个男人吗，想讹我点儿钱是吧，你快玩儿去吧。

　　下家告到法院，没几天，法院判决黄四儿犯伤害罪，执行有期徒刑四年，附带民事判决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三千八百八十八元。

　　黄四儿收到判决时先是发愣，后是骂道，真他妈没公理了。

　　黄四儿没进看守所，被直接投进了监狱新收队，在新收队待了三天，就随着一拨犯人被调到了一个坐落在郊区的监狱。到了这所监狱好几天，黄四儿的心理还没调整过来。

　　黄四儿被干警分配到缝制足球的的组里，看着犯人组长扔到自己眼前的一堆足球皮子，黄四儿嘴上没说话，可心里直喊着委屈。

　　黄四儿的劳动任务是一天缝四个足球。一个足球需要二百九十八针，四个足球就是一千多针，一个足球快手需要一个多小时，慢手三个小时也缝不完，质量不过关当天还要拆掉重缝。黄四儿咧着嘴想，这他妈比种地难弄多了，自己从小到大哪里摸过针哪。

　　他看着旁边一扎一拉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的犯人，心里忽地对当时没能答应派出所的调节有点后悔。赔了，这回真是他妈地赔大了。

　　头一天，黄四儿只缝了一个足球，他拿给管验活儿的组长看，组长把那球儿转着看了看，随手扔在地上，说，重缝。

　　黄四儿早就看到了这个组长不好惹，胖墩墩的身子，很是利索的架势，两只胳膊上纹满了龙和凤，颧骨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痢。

　　黄四儿看到过别的犯人给组长烟又给他点上时的讨好的样子。黄四儿觉得自己浑身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可自己第一次进监狱，心里不知这里的深浅。

　　黄四儿弯腰把组长扔在地上的足球拾起来，乖乖地坐在马扎上一块块地把皮子拆下来。

　　晚饭没吃，听着人家在电视放看电视时的一阵阵笑声，孤零零的黄四儿终于在十一点的时候重新把那个足球缝好。他把足球拿到正准备钻被窝儿睡觉的组长面前，一脸笑态地说，组长，给看看，这回行吗？

　　组长把那球儿放到眼前仔细地察看了一下，说，我说，你把这线眼都扎成窟窿了，向人家厂家交货时想蒙都蒙不过去呀。

　　那？黄四儿一时不知怎么办了。

　　没办法，按规定你就得赔了，队里就是这么定的。说着，组长躺进被窝儿里。

　　怎么个赔法。黄四儿小心地问。

　　一个球三十五。组长看着他说。

　　啊。弯腰站在那的黄四儿心里那个苦啊，泪差点没掉出来。

　　刚要转身走，组长又叫他，哎，那三个球你什么时候交？明天还有明天的那，你要总是完不成任务，我在队长那里可不好交代，到时候咱可就。组长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黄四儿浑身一哆嗦。他站在那里犯起琢磨来。

　　过来过来。组长不耐烦地向黄四儿摆着手。

　　我理解你，新手都这样，都得过这一关，你今天肯定是干不完了，明天你更干不完，一天天地压下去，你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组长小声地对他说。

　　黄四儿为难地说，我心里也愁得要命，您看我该怎么办呢。

　　组长想了想，又对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得近些。黄四儿把脑袋凑近组长。组长说，我给你指条道，你自己看行不行，咱这组有快手，早早地把任务干完了，他待着也没事，你不如求他们给你帮帮忙。

　　黄四儿心里一喜，马上又意识到这里难道还有这样的好人？他问道，怎么个帮法？

　　组长好像看出了黄四儿的心理，一歪脑袋转向床里说，算了。

　　黄四儿急忙说起软话，组长，我刚来，真不知这里的一些事，您可不能看着兄弟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啊。

　　一个球二十。组长慢慢地又转过头来，看你听实在的，我可以帮你说说，一个十五，这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记着，人家这可也是但这风险那，队长知道了，双方都得挨处理。

　　黄四儿脑子里算着帐，算完了嘴里嘬着牙花，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多啊。

　　组长说，以后你自己学会了，手快了，就不用这样了。

　　我琢磨琢磨，行吗？黄四儿还是下不了决心。

　　当然可以。组长说。

　　当晚，黄四儿不停地在床上折个，他在怨恨自己手笨的同时，对找人帮忙他也拿不定主意。他心疼钱。

　　第二天，他找到组长说，十五就十五。

　　组长问，你有现钱吗？

　　现钱？我哪里有，帐上有。黄四儿说。

　　有多少？组长问。

　　有，两千多吧。黄四儿说。

　　好吧，那就折合成东西算帐。组长说。

　　当天就有两个犯人来找黄四儿把每缝完的球都拿走了。

　　过几天，黄四儿购买了一百多块钱的东西，自然都给人家分了。

　　黄四儿看到了组长也在吃他给那两个犯人的东西。

　　黄四儿心里酸酸的，他想，媳妇在家省吃俭用，我却在这里糟蹋呀。

　　一个月过来，黄四儿缝球的技术有了很大进步，每天的四个球的任务都能在当天完成了，只是组长每天都要退回一个或两个，说是质量不行。

　　黄四儿把自己买的烟和一些东西偷偷地送给组长，组长拍拍他的肩说，谢谢哥们儿。

　　从此，黄四儿的球都合格了，手上却也起了一层又厚又硬的茧子。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蓝色的小木屋

http://www.tzwh.com/wenhua/print.asp?id=40307

米饭

多谢斑竹和朋友们的意见。
近期出门了，迟复。
问好朋友们。

叶柄

很不错！

陌笛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作者的文字很简练，修辞很细。对作品来说，觉得单薄了一点。

天姝

语言挺好的。问好。

一楠

故事是好故事，描写也很到位，只是散，主题不突出，感觉后边还有“故事”！

蓝色的小木屋

作者的文字很简练，修辞很细。对作品来说，觉得单薄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