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谭：四月、随笔

一水

　　最近“有闲”的时间多用来读江天的文章，发现“有闲”的的随笔纷纭之多，看似东拉西扯的闲话，拿到桌面上也都是响当当的文章。凡江天骨灰级元老都知道，时间倒流过去３、５年，江天因杂文体裁的限制，墨守成规，虽不能说“故步自封”，文章却也少得可怜。于是，相当一段时间，唯版主一班人以天降大任之姿，拓宽版面，包容随笔、小品文、杂文小说以及诗杂文等进军江天。并非拉大旗作虎皮，如此大胆的提倡，则有背后文学理论的支持，既有鲁迅的杂文小说为依据，也有蒙田、培根等随笔撑腰，江天自此开始繁荣。

　　随笔的特色在于抖落机锋，间或掉点书袋，意思是在篇幅不长的千八百字内说明一二问题，而非意兴阑珊之长篇裹脚。这么说，并非出于我喜欢写小文的个人偏执，如若允许我斗胆提升到境界，则最具名人名言的支持是来自周作人弟子废名的一段话：“就喜欢手法，我分明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诸君明白，绝句若莫二十字，若莫二十八字，这是不可更改的格律。而小说手法尚且如此，何况随笔乎？这种对言辞的节省，在日本若以境界论，则是俳句的力量，像川端说的：“十七音的俳句比耗费千言万语的风景描写更生动。”川端此说的文学概念是对歌枕的解释，所谓歌枕，其一是指日本古代和歌中常用的名胜古迹。这方面的最大贡献，来于俳圣松尾芭蕉的游记《奥之细道》，这就是我在上期的随笔里有提到过西子、合欢的用意——是为了绍介芭蕉所到之风景：松岛和象潟。

　　我目力所及，江天最劲道的随笔非银公子莫属。好在哪里？我感慨这随笔的芳菲四月，公子一篇《四月的眼神》，寥寥一、二百字，几近囊括发生在四月的所有新闻、典故和文化事件。那种敏捷的思维定式以及捕捉事件的功底，我望尘莫及，文友可搜索一阅。可能是我们这里桃花来得晚，江南花谢，我们这里也许刚刚含苞，歌咏的步伐难得一致。也因之，四月的扑面而来，我所强迫记忆的都是艾略特的《荒原》。这首差不多是象征主义文学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虽主旨是将西方社会描写为万物萧瑟、生机寂灭的荒原，但“四月是最残酷的一个月”几乎成了主宰我四月的致命诗句。我亦努力着眼于春之景致，因而感动简枫《四月简章》的鼓舞，纵然我们这里没有玉兰，且眼前唐六如的桃花也没有开放，但总可以拈一拈白居易春风吹又生的小草。

　　江天的文章大有破竹之势，乃使文友跟我说有跟不上阅读的忐忑，这大抵有随笔的功劳。文友说的没错，仅四月，我们便看到了版主带头来的桃花随笔，真是令人心花怒放。在这些随笔面前，我甚至很是为我的一句：“我的四月只有清明”而感到羞愧。小草具象着生命和活力，而之于清明二字，人世冷暖也有太多的流于形式，绵长的祭奠路上更有心不在焉的烧香人。我在四月里，亦很容易想起“樱桃进士”，想起他的挂牵牛，数朵青花小；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他叫蒋捷，词写得好。现实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就是这么把春秋吹老。清明，你听得听不得，雨都落了下来。我相信世间最繁华不老的句子，是杏花、春雨、江南，但不知杜牧在雨纷纷的时候到了哪处酒家来浇的愁？“素衣莫起叹风尘，犹及清明可到家。”陆游京城跑官打秋风时也不忘回会稽一趟祭祖，那是旧制取仕的一个约束，甚者三年守孝。人事太多的不如愿，何乎只是放翁一人的婚姻和仕途？素衣做作，人苟且在风尘染缸，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繁花似锦的。我尤是想起故乡屋前那两棵樱桃树，想到我与母亲在这两棵樱桃树下合影，它见证我儿时的辰光。今年的清明，我为母亲守孝满三年，想然，这也是我四月最沉重的记录。

　　被称之为随笔的写作在我都属于杂谭，一件事或可杂出二三，但绝不邋遢出四五，却也期望能杂出点味道来。夜莺有篇读容斋笔记的随笔，她发在了其它板块，我是跟踪而读到的。要说随笔古今中外早已有之，而中国集大成于南宋洪迈的《容斋随笔》则为随笔亮出很明确的答案：“予老去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致，随记记录，因其后先，无复诠次，故目之曰随笔。”于此可见，只耽于一事的人不能写随笔。夜莺写容斋的随笔好看就好在她能触类旁通，不以单一的局促下笔，且有另类的语言风格，我因此而很是喜欢。江天上期ｒｓｊｂｙ读德波顿《哲学的慰藉》，给我很大的启发。我遂想起德波顿对自己随笔作家的定位，这可能跟我个人的写作有关。德波顿说，所谓随笔作家，就是既能抓住人类生存的各种重大主题，又能以如话家常的亲切方式对这些主题进行讨论。他将随笔写作的定义概括得既生活又实用。这种朴素的鼓舞，却能在主题的延伸下跟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诸如恋爱、旅行、身份焦虑、美与丑以及分离与死亡的经验等等。德波顿本人也是自始至终从主观的、内省的角度来表达和探索诸如上述主题的意义和本质，于随笔中凝结出比生命更为持久的、充满了西方审美智慧与哲学情怀的人生观。他写《哲学的慰藉》，提倡哲学不应该是躲在象牙塔里的文字游戏，而要成为帮助人们解决心灵伤痛的良药。几乎，他的创作是从西方的哲学、心理学和文学经典中汲取资源来讨论现代人的生活，为生活中令人困惑的问题提出解决方案。

　　诚然，作为东方的读者，价值观以及宗教观的差异可能会导致对诸如德波顿等西方作家作品的消化吸收以及实践利用，但德波顿这一系列的写作成就，终究成为其英伦才子的地位，乃使《时代周刊》称它为英国的笛卡尔。笛卡尔这位给瑞典女王讲授哲学的哲学家有句名言很契合德波顿的写作：我思故我在。事实上，不唯笛卡尔、德波顿，我们所有人的写作都应该秉持我思故我在和我手写我心的原则。诚如培根：我的随笔是深究人世或人心的东西；蒙田：我的随笔描述的是我本身。两位先哲甚可互补的随笔定位，正是观照“自我”、表现“自我”的精神所在，而这种“自我”精神却是有相当高度的灵魂指代。

      

rsjby

谢谢楼主在文章提到。

梦游

随笔的特色在于抖落机锋，间或掉点书袋，意思是在篇幅不长的千八百字内说明一二问题，而非意兴阑珊之长篇裹脚。
江天刚开始给我的感觉是有点无聊，虽然没多看，个人也确实不爱那种繁杂冗长的文章。
一水写的真好，这样自然，真是值得称为老师。真要多看看你文章，学习。赞。

冷晰子

一水 发表于 2016-4-12 10:10
额，兄弟，我小文引用了德波顿的一句话，可作如是观（虽然我们还称不上随笔作家）：所谓随笔作家，就是既 ...

似乎此一说，更上了一层楼。

lvhq018

加精理由：文字里溢出的儒雅之气让读者也跟着升华，它能洗涤人心。我们仿佛倾听一位长者平静地诉说过往的烟云，虽无所指，却有倾向。我们看到中财论坛的前辈们对论坛精心地呵护，肃然起敬！

剑鸿

笔触所及，纵横捭阖，满是江天情怀。

水如空

一水 发表于 2016-4-12 10:10
额，兄弟，我小文引用了德波顿的一句话，可作如是观（虽然我们还称不上随笔作家）：所谓随笔作家，就是既 ...

明白明白，但寻是高手境界。像我这样的，如“以如话家常的亲切方式对这些主题进行讨论”，讨论的大概也只能是“家常”了。

一水

水如空 发表于 2016-4-11 20:54
随笔至少看着亲切，总比韩愈的文章读着舒服，江天原来的文章，多是讲理，似乎真理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样，经 ...

额，兄弟，我小文引用了德波顿的一句话，可作如是观（虽然我们还称不上随笔作家）：所谓随笔作家，就是既能抓住人类生存的各种重大主题，又能以如话家常的亲切方式对这些主题进行讨论。

一水

梅边 发表于 2016-4-10 21:11
能不怕别人说自己的文字不好。能不把文字当成自己的孩子：她哪里是自己的孩子啊。能以写字为耻。问好安然 ...

问候梅边，还记得江天曾经的切磋。

一水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10 13:46
我对文字的定义有点狭窄，就是以为人生苦短，随便写点东西，聊以自慰。当然若有几人懂得，那就更好，但且莫 ...

然然已经在文学上很有成绩了，我如是对照淡紫色的泡桐花而说。祝愿你再上层楼，取得更大的成绩。

一水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6-4-11 08:43
高兴的看见水姐写到我了，美滋滋偷着乐，写作业去了。

简枫，实在不好意思，回头再看小文，竟然把你的《四月散章》写成了四月简章，可能是受名字的牵引。我发文又有固执的洁癖，一般不愿意在帖里存在删改的时间等痕迹。见谅

一水

冷晰子 发表于 2016-4-11 15:52
最近瞎忙。忙着生意，忙着玩儿。偶尔闲笔几句，留给未来看。
时过境迁，偶尔在闲下来的夜里，翻翻本子：呀 ...

晰，语言的疏离的确让人感到寂寞，所以我们作文说话，都希有能懂的人。网络善变，文学善变，生活也一样。你言辞比我委婉，能如释这篇小文，我清楚内里蕴涵的善良，都是一种热爱。检讨这么多年来的网行，很多时间就这么无辜地给了博客、论坛、微博以及微信，然而，收获在哪里？日前看了三变的小说，恍然领悟了存在主义是什么，生命又是什么，那些小说给了我醍醐灌顶般的答案。于是，我们不再纠结，也就是说，无论怎样的生命轨迹总有记录在案的点点滴滴，而这些点点滴滴是可归结为人生财富。

梅边

冷晰子 发表于 2016-4-11 15:52
最近瞎忙。忙着生意，忙着玩儿。偶尔闲笔几句，留给未来看。
时过境迁，偶尔在闲下来的夜里，翻翻本子：呀 ...

我不知马甲，我才知道了马甲线。我一个朋友说她今春一定要练出马甲线，练出了先让我看。我说我不练就有鱼纹线呢，你先看我的吧！

梅边

现在江天依然不是杂文。人家要1500字啊！我那些字多好，舍不得给他们1500呢！

梅边

冷晰子 发表于 2016-4-11 15:52
最近瞎忙。忙着生意，忙着玩儿。偶尔闲笔几句，留给未来看。
时过境迁，偶尔在闲下来的夜里，翻翻本子：呀 ...

哈，怎么越看冷晰子这个头像越漂亮啊？笑得妩媚笑得甜，还有那花枝疏影横掩……

梅边

杂文只一个字就是骂。先骂那些写杂文的人：只知道解剖别人，解剖他自己才知道原来他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