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有雨终会晴

刘晓斌

            情天有雨终会晴
             ——尘封的日记
             文/刘晓斌
        
        2000年5月19日
        下午，我在出差回建阳县的路上，接到卿燕的电话，她说，袁武今天中午被丢进了顺河街看守所。说完这句话，她在电话里就哭了。我知道事情不可能在电话里说得清，忙对她说，卿姐，你先别哭，待一会儿我回建阳，我们再商量对策。
        晚上八点，我回到建阳时，直接去了卿燕家里。我一放下行李，直接对卿燕说，你把情况简要说一下吧。她说，其实，反贪局前天就把杨武叫去了。今天中午，他们突然派人来通知我，叫我给他准备几套换洗衣服。当时我问他们因为什么事情，他们说是经济问题。还叫我别打听。你是他老婆，你相信他会有经济问题吗？我问她。她说，不相信！对，我也不信！我接着说，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要如何才能让反贪局的人相信他没有经济问题。那你说咋办？我告诉她，今天下午我已经反复思考过了，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一、动用一切关系，先联系上顺河街看守所的所长。当然，下面的看守人员能够找到关系的，也尽量捋出来。不能让杨武在看守所吃苦。第二、你等一下将杨武的办公室钥匙给我，明天一早，我去将他办公室的文字资料全部扛回家。这也许是下一步我们最大的希望。第三、下个星期一，我陪你去杨武他们单位和反贪局了解了解情况，探探他们的口气。回来我们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5月20日
        今天一早，我带了3根4号邮袋，将杨武的十余本会议记录及办公室里所有的文件、报表等各种纸质资料装上，请人搬到了我的书房。
        10点左右，卿燕打来电话，说顺河街看守所的毛所长，是她母亲同一个爷爷下来的堂弟。我当即对她说，请你母亲出个面，晚上我们去拜访他一下。
        中午，我一个老乡回电话时问我，认不认识看守所一个叫袁杰的老乡？我问，是袁家坝的吗？他说，是。我问他，今天上班不？他说，晚上6点。我说，那你现在把他约出来吧，我们喝一会儿茶。没想到，在茶馆一谈，袁杰就同意我们见袁武。原来，袁杰的老家和我母亲的老家相邻，我母亲还比他高两辈。何况，算起来，袁武与袁杰还是同辈呢。
        晚上6点半，我和卿燕带了两条红塔山烟到看守所，一条给了袁杰，一条请袁杰替袁武保管。袁武一见到我们，情绪就很激动，说，凭啥嘛，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到头来还说我挪用公款。我什么时候挪用公款了？……别激动！先把心情平复下来听我说，我们现在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并按我说的去做：一、只要不是自己或自己安排别人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二、不要胡思乱想，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三、有时间在里面多看看有关法律方面的书籍，以便做到心中有数。四、下一步的联络问题……我甚至以报纸为例，将密码的编制都告诉了他。
        7点15，我和卿燕、卿燕的母亲到了毛所长家里。毛所长听完我们关于袁武的基本情况介绍后，相信了我们，并表示一定尽力帮助我们。
        和卿燕母女分手时，我告诉她，你和儿子保证每个星期给袁武写一封信，我有空也会写的，主要是多鼓励他，让他保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
        5月22日
        上午上班，我和卿燕去找袁武单位领导。一进局长办公室，我们还未开口，局长就对我们说，你们是为袁武的事情来的吧，我们领导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反贪局已经把人抓进去了，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们来找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听到单位是这个态度，我只好叫上卿燕离开。
        接着，我们又找到反贪局。是一张姓局长接见的我们，听说我们是为袁武的事情找他时，他音调高分贝地告诉我们，袁武牵涉到的金额达三百万，你们现在应该想方设法退款，以减轻他的罪行，而不是浪费时间来找我们！袁武现在只是嫌犯，你就认定他是罪犯了？听到这张局开黄腔，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嫌犯？你看到进我们这里的，有几人是无罪出去的？见作为反贪局的局长居然都这样说，我只好和卿燕愤然离开。
        今天两次碰壁，看来情况不妙！
        看到卿燕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好对她说，现在是急不来的，一方面，由我加快速度，继续清理从袁武办公室拿回的资料，看能否从中发现有用的东西；另一方面，我们大家一起，继续想办法找关系。
        6月7日
        今天，检察院送来了袁武的《逮捕通知书》，涉嫌的罪名是挪用公款犯罪。
        卿燕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安慰了她一阵，只好回家，继续阅读从袁武办公室拿回来的资料。
        6月9日
        下午，我揣两万元现金，代表卿燕去静天茶楼和反贪局叶副局长喝茶。他带了两名手下来。进到包间，我说，叶局，打多大？他说，两元。我说，大一点吧。他说，不用，就打两元。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晚上，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局才醉醺醺地对我说，袁武这……这……案子是……是局长亲……亲自抓的，里……里面关……关系复杂，三……三百万呢，总……总得有人扛……以……以后，你们也……也不要……再……再找我们了。
        6月28日
        哈哈，今晚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建阳县农业局的65号文件，居然只抄送袁武负责的天星复合肥厂！而且与原来的相关文件完全矛盾！
        文件为啥只抄送袁武负责的天星复合肥厂？这个文件袁武看到过吗？在天星复合肥厂已经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农业局出这个文件的目的是什么？
        证据呢？
        对，我得抓紧时间找到证据！
        6月29日
        今天，我先去找到袁杰，请他给袁武带一份昨天的《安阳报》。袁武觉得很奇怪，问我，带一份报纸有啥用！我说，让他多了解了解安阳的情况，也好分散他一些注意力。
        其实，我是将发现了证据的事情用密码告诉袁武，让他心里更加有数。
        从顺河街过来，叫上卿燕，将我昨晚上连夜以她名义写的一份《关于将<借款申请书〉等14份资料的复印件及说明》送到检察院。没想到，相关人员接到资料后，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丢在了沙发上。当时，我心就凉了半截。
        看来，建阳县检察院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看来，资料和关系都还得继续找！
        7月8日
        今天陪卿燕和她同学去省城见什么省监察厅副厅长的儿子。
        尽管昨天我就提醒卿燕，这些关系，可能不是三五几万就能搞定的。但今天一谈，还是把我们给吓住了——中午花了一万多元不说，下午他居然说，没有三五十万，事情可能无法摆平！
        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三五十万啊！何况，即使花了钱，事情就一定能摆平吗？
        7月20日
        今天下午，检察院送来了《委托辩护人告知书》。
        晚上6点半，袁杰打电话给我说，袁武今天的情绪很差。我说，你好好劝劝他吧，让他一定要相信自己，也一定要相信我们！即使倾家荡产，我们也会帮他洗清罪名的。
        看来，我们送去的证据与“说明”根本就没起任何作用！
        为什么？
        我们6月29日送去的资料，已经足以证明：第一、天星复合肥厂从筹建到最后的运行情况，农业局的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都是完全清楚的。第二、袁武负责的天星复合肥厂从同样是袁武负责的优农公司拆借资金的事情，自始至终，农业局的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也是完全清楚的。为什么检察院还要认定资金的拆借属于袁武的个人行为？
        为什么？
        还有，需要请律师吗？凭我掌握的这一点法律知识，有把握和对方博弈吗？
        哎……
        明天还是征求一下卿燕的意见再说吧。
        8月31日
        看来，前几天我们的分析是对的：从叫委托辩护人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都还没有起诉，说明什么？说明检察院的证据还有问题。所以，我们还得继续给检察院提供一些资料，还得继续给他们一些压力！
        鉴于以上想法，今天上午和卿燕一起，又给检察院送去了一些材料：上次14份材料的复印件；经过进一步完善和补充的上一次“说明”；这一段时间以来，所走访的48名相关当事人的证言复印件。
        至于我们新发现的证据，我对卿燕说，还是留在最关键时候吧——自袁武进去以后到现在，检察院的态度，让我们如何信任？
        11月27日
        今天一早，和卿燕第二次去市检察院见了杨帆。这个法律研究生刚毕业的小伙儿，由于第一次给我们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所以，这次我们将第一次交建阳县检察院的证据复印件和第二次交建阳县检察院的“说明”给了他。他接过材料，叫我们下午上班时再到办公室找他。我们邀请他中午一起吃个饭，他说，袁武进去半年多时间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放心吧，吃不吃这顿饭，我都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绝不会做有辱法律和我自己人格的事情。有了他这句话，我们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下午2点半，我们准时到杨帆办公室，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他叫我们坐下，问我们，你们真的将这些材料交给了建阳县检察院？我回答说，对！不仅交了，而且交了两次，外加48份相关人员的证言。这些材料怎么档案里没有呢？他边说，边把建阳县检察院上报的有关袁武案子的材料翻给我们看。接着，他沉思了几分钟。然后对我们说，如果你们这些材料都是真的，袁武就应该没有问题。天哪，听到杨帆这句话，我当时就激动得热泪盈眶，卿燕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临走时，我对杨帆说，明天我们会将收集到的其他证据全部给你送来。
        2001年2月21日
        279天了，今天终于等到案件撤销的通知！
        下午，当我们在看守所门口见到袁武时，一时间，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袁武才说，外面真好……

刘晓斌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4-12 21:48
现实中的现实，故事中的故事，很精彩。问候，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小说，还是枫落吴江老师您“逼”出来的呢——
还记得吗，吴老师：4月6日您在我《真不错》、《原来是这样》两篇闪小说后批了“希望看到晓斌朋友一篇短篇小说”的话，我看了后回的是“争取这两个星期吧”。
下来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写过短篇小说啊。怎么办？
经过反复思考，最后选了一个自己最最熟悉并亲自参与了的事情......
谢谢吴老师！以后还望多指点，多“逼”！

枫落吴江

现实中的现实，故事中的故事，很精彩。问候，

刘晓斌

宋钢 发表于 2016-4-12 15:34
《情天有雨终会晴》以上老师们说得都很中肯，拜读后很有感触：其一，小说使用时间编排，使得故事发展无形中 ...

感谢宋钢老师评点！祝好！

宋钢

《情天有雨终会晴》以上老师们说得都很中肯，拜读后很有感触：其一，小说使用时间编排，使得故事发展无形中产生了紧迫感，时间上的递进，容易将读者视线抓住；其二，主题立意反其道而行之，与众多反腐题材不同的是，如何伸张正义，而不是如何描绘腐败过程；其三，人物刻划真实可信，社会氛围烘托得到位，这种办事的过程和潜规则，都是人们心照不宣的。另外，故事发展波折不断，令读者时时担忧着故事中人物的命运，类似推理小说的某些手法。
拜读佳作，问好作者！

刘晓斌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4-12 13:25
一篇日记体小说。为洗清罪名查证资料提供证据东奔西走，终于大白真相。这其中也有好多龌龊令人深省。小说题 ...

谢谢碣石清风老师！其实，这篇作品所记录的东西，是我亲身经历的的一个概述，实际的过程比我的叙述还要惊险、曲折、令人心酸得多。第一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写稍微长一点的东西，主要是为了兑现前几天对枫落吴江老师的一个承诺。以后还望各位老师多指导！祝下午好！

碣石清风

一篇日记体小说。为洗清罪名查证资料提供证据东奔西走，终于大白真相。这其中也有好多龌龊令人深省。小说题目很诗意。

刘晓斌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4-12 09:45
学习老师佳作。人总是处在矛盾中，有人制造矛盾，就要有人消化矛盾。没有矛盾社会还怎么发展前进？

感谢半两金老师！祝上午好！

刘晓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4-11 22:07
老习惯，沙发是必须先抢坐的！

仔细品读学习过后，感觉这是我目前看到的雅友最厚重的一篇小说。看似日记 ...

感谢戏笑九宫老师的评点与提醒！其实，这篇是赶鸭子上架之作——4月6日，枫落吴江老师在评点我的《真不错》和《原来是这样》两篇闪小说时曾说：“希望看到晓斌朋友一篇短篇小说。”我回复道：“争取这两个星期吧。”下来一想，才发现自己答应得太过孟浪。但是，既然答应了，总得兑现吧。所以，才有这篇勉强可以算短篇小说的“赶考”之作。这篇作品所记录的东西，是我亲身经历的的一个概述，实际的过程比我的叙述还要惊险、曲折、令人心酸得多。现在，尽管从小就与我孟不离焦的“袁武”已经去世六年了，但当年的书信、说明、证据等，至今还在我的书柜里......对不起，说起来就没完了。诚祝老师开心，健康，创作丰收！

半两金

学习老师佳作。人总是处在矛盾中，有人制造矛盾，就要有人消化矛盾。没有矛盾社会还怎么发展前进？

戏笑九宫

老习惯，沙发是必须先抢坐的！

仔细品读学习过后，感觉这是我目前看到的雅友最厚重的一篇小说。看似日记式流水账，实则为非常巧妙的小说章节，构思之巧妙已是欣喜不已，然故事情节更是起承反转有急有缓，婉转曲折引人入胜，最后结局虽然在意料圆满之中，但不影响整篇文章的可读心感，应该是非常不错的佳作，学习欣赏！
其实，反贪反腐小说，现在用此作题材的小说很多，但真正可读耐看之作甚少，有些看似红花热闹，但读过以后感觉也就忘却了。先生此作，尤其在以弱势逆袭强势，稳扎稳打，层次分明递进、很理性有秩序的寻规律找力证的过程，尤为让人叹服，这也是小说最耐读的亮点之一，唯一需要斟酌的是结尾的反转，假如用杨帆和“我”一明一暗两条线索分开叙述，也就是两路递进使冤案大白于天下，也许效果更好，但只是设想而已，如让我实际执笔也感力不从心。
不管怎么说，感觉是一篇非常棒的力作！学习了。
对了，忘记提醒朋友，排版时是否忘了点击空格键,排版还可以再漂亮一些。
为看到佳作欣慰，问好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