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勒索者

妖娆月色

勒索者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萧条，许多人要找一份糊口的工作都很难找。而东条井，因为祖父留的一块很大的土地，也因这块土地在大板至东京的公路之间，于是，他就在那块土地上建起了一个简陋的加油站，每天为来往的车加加油，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晚十点，东条井象往常一样收拾好油桶，油管。他拿出拖把，开始拖洒着油渍的地板。十分钟后，他做完这一切，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往他的宿舍走去。

　　晚饭已放在桌上，这是他的妻子明子每晚给他送来的，本来平时她会留下来和他打扫打扫，可是今晚由于十三岁的儿子东条宇雄生病独自在家，她不得不回去照看。

　　当然，从镇上的家到这所加油站只需开十分钟的车就到了，可是，东条井却不能回家去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因为这所小小加油站他得照看，否则夜里有小偷或流氓扔一把火，那么他们一家三口只好去喝西北风了。
　
　　他倒了一杯朗姆酒，冰凉的酒延着喉管滑下胃袋，身体随之跟着热了起来。喝到第三杯时，响起有力的敲门声，东条井起身去开门。

　　东条，有酒喝啊？门开处，山本一郎高大的身躯走了进来。

　　是啊，一起喝一杯吧。东条井拿出另一个杯子，这么晚有事么？他边倒酒边问。

　　嗯，啊，没事。山本一郎环视了这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房子，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你看来过得很简朴呀，难道生意不是很好么？

　　生意冷冷清清了，你不是也看到了？东条井说。山本一郎就住在加油站的另一边，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平时他们没有什么来往，山本一郎每次来加油两人也不说什么话，这会儿怎么来跟他聊天？东条井有点弄不清他的来意。

　　不过，你的日子总是过得比我们滋润呀。山本一郎感叹地说。

　　东条井知道他的意思，山本一郎原来在一家汽车制造厂工作，因工厂不景气，两个月前被公司辞退，靠政府的一点失业金过日子，衣服都穿得皱巴巴的。

　　东条井举起酒杯，他们碰杯。山本一郎呷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时，看着东条井说，下个月又要到圣诞节了，预祝我们好运！

　　我们？东条井摸了一下他黑黑的胡须说。东条井有一头粟黑色的头发，虽然现在步入中年，那一头漂亮的头发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是啊，我们。山本一郎深深看他一眼，再次坚定地说。

　　为什么呢？东条井看得出藏在山本目光背后的另一层意思。

　　两个月来，我在夜半，总是听到有一个妇人在哭，那声音，哭得好凄惨，好象是个含冤而死的人。

　　怎么会呢？东条井表面上冷静，心里其实惊吓不少。我不相信鬼怪之类的东西存在。
　
　　无神论者都这么说呢，可有些东西毕竟是存在的，拂抹不去的，东条君，你不那样认为吗？

　　这……东条井一时语塞，只好说，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山本一郎意味深长地说。他把酒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喝光，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我得走了，若是你想不起来，下次我再来。山本高大的身影刚跨出门口，东条井在他背后说好走啊，立即把门闩起来，唯恐山本再转身回来似的。

　　东条想不通，如果是勒索，为什么不早在两个月前做，要等今天现在才提出来呢？这一点，实在说不通呀。

　　这一晚，东条井澡也不洗，重重在把自己扔到床上，头脑里不断闪出两个月前发生在这加油站的一幕不幸情景——

　　两个月前的某一个大清早，本来是秋天的气候，但这一早却下起了滂沱大雨，六点多钟时，天刚蒙蒙亮，有一辆大卡车驶了进来。司机将车停好，打开驾驶座跳了出来，随之将油伐打开，加９０＃油。他对头上戴着红色安全帽，身穿灰色工作服的东条井说。由于卡车油伐离得较远，东条只好拉着长长的油管走过去给他加油。

　　东条井加完油后，卡车司机付了油费开着卡车突突地走了。东条收起油管时，他没看到他身后有一个老太婆走过来，她的一只脚正跨在油管上，油管突然被东条一拉，本来瘦弱的老太婆，瞬时一头撞向水泥地板，嘭地一声，她的脑袋撞到坚硬的水泥地上，血正从那里汩汩流出，晕死过去了。她手中抓着一把阵旧的雨伞，看样子是为了避雨才走进加油站的。

　　东条井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呆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待他走过去抱起老太婆时，她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老太婆是加油站斜对面独自住着的一个老太婆.她有三个子女，老公早死。三个子女现在都在外面，老太婆习惯了这山林，儿子小泉纯曾多次打来电话叫她去外面大世界看看她也不愿去。

　　那天早上她本来是打算到加油站旁边的菜地摘点青菜的，可是雨突然大起来，她只好走进加油站躲躲雨，没想这一躲，就躲到了天堂。

　　东条井回头四处看了看，因是雨天，四周灰蒙蒙的，没有一个人影。他把老太婆放下，把油管拉过一边，再老太婆躺下的地方再洒点油渍，看起来老太婆就是被油滑倒的样子。做好这一切后，他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这里有个老太婆意外摔死了。

　　警察来后，拍了不少照片，并察看老太婆躺下的地面确有滑倒的痕迹，拉了他去警察暑录了口供，就把他给放了。

　　难道说那天早晨山本目睹了一切？东条想想这不是不可能的。这加油站，地处在三叉路口，周围没有什么建筑，除了左面有一间汽车修理厂，但那修理厂有高高的围墙，要看见这边不大可能。除此之外就是山本那几家了。

　　山本和死去的老太婆还有另三几家住在加油站的斜对面，确切地说，是在一个高高的坡上，坡下是当初修建这条路开凿的乱石。站在坡上，可以俯视加油站及其它地方。以前这块地方是个林场，四周都是树木，山本和那几家本是看守这林场的，后来政府把林场收回，那几户人家也没有搬离。

　　东条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告诫自己要小心，一会又想，也许自己是想多了。

　　三天之后，平安无事。第四天，同是上次时间，山本一郎又来访了。

　　山本这次没有寒喧，直截了当地说，我最近手头紧，能不能先跟你借点钱？

　　我也没有钱给你借啊。东条怀着饶幸，试探地说。

　　嘿嘿，东条君，你可以不借，若哪天我不高兴，你也就不好过　　哦。山本大大咧咧地说。

　　你想借多少？

　　五万元。山本面无表情地答。

　　我现在没有现金，你明天上午来拿，行吧？

　　好。山本很快离开东条井的家。

　　东条瘫在椅子上，心情无比颓丧。他明白，这五万仅仅是起步价，接下来，会是五十，然后是五十万。那情形，简直不敢预想。
五万块送出后，不到半个月，山本又来了。

　　东条君，你好吗？我手头又拮据了。

　　这次你又想要多少？东条忍住怒火，黑着脸说。

　　三十万，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懂节约，所以一没工作，日子就难过。再说，这区区三十万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一桩，我算了算，你这加油站每天约有十万左右收入，分我用一些，并不成问题。

　　好吧，明天来取，现在，你给我滚。
　　好的，我滚，再见。

　　第二天晚些时候，东条的老婆象往常一样又来给他送饭，看见他黑着脸，关切地问，你不舒服吗？东条说没有，这几天太累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老婆说。东条此时就象吞了一只赖哈嘛般难受，这种痛苦却又不能向任何人诉说，每天晚上收工后只好独自喝酒解闷。

　　一切象东条料想的那样，山本将那笔钱用了不到半个月，这一晚，正是十二月寒冷天，天上象着毛毛细雨，马路有不少雨水堆积，路上车辆行驶艰难。眼看还没到下午五点，天却快黑了。东条早早把工作做完，把收钱单据叠好，清理了加油站的卫生。然后，他在宿舍里燃起木碳，由于长期接触油，东条的拇指中指象熟透的桃子一样裂开，疼得难受。他把手放在火红的碳上，身体稍微感到暖和了许多。这时老婆推门走进来，从保温盒里拿出一碟油炸牛肉、一碟炸土豆和一碟花生米放在小小的桌子上，招呼东条吃饭。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山本的声音，东条君，你在吗？

　　这位是谁啊，老婆应声去开门，山本披着一身湿的雨衣走进来。

　　这是山本一郎君，这是我老婆明子。东条厚着脸，装作高兴地介绍。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好啊，山本爽快地答应。

　　你们喝吧，我回家了。明子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婆一走，东条井怒冲冲地对山本说，你这次又打算要多少？
五十万。山本把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嚼得有滋有味。

　　你以为我生钱啊？两个月没到，你已从我这里拿走了差不多四十万元了。

　　嘿嘿，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你想想，花几十万能让你省去坐死牢，并不是很贵吧？

　　东条井一听，顿时又软下来。再怎么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杰克绝望地想。

　　不知不觉，两人喝了差不多两瓶朗姆酒。山本脸红得跟盆里的碳一样，明显地，他有点醉了。山本看着东条说，要，要，要了这五十万，我保证，会，会用得久一些，这次。火光映成他脸上，东条井看着他扭曲的脸，有说不出的恶心狰狞，他真想把那盆火扣到他脸上。

　　看看时间，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山本接着说，唉，我得回去了，明天再来拿钱，你要知道，这雨天路滑，你这里的灯又照不到高坡那里，万一摔下去，那可没的活命罗。

　　最后一句话，字字句句敲在东条井的心上，象是得到某种启示，他的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酒红得很光亮。

　　山本说着站起来，东条也起身把门打开，看着他蹒跚离去，东条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就在他准备走到坡顶时候，东条一个箭步，把他狠狠地推了下去。山本“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却被呼呼的狂风给吞没。雨，还在下，且越下越大。

　　东条井听到山本庞重地身体摔在石头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东条听得毛骨悚然，然而，他很快安慰自己，他把麻烦剪断了。他摸索着走回他的宿舍，找出平日用的三节电池手电筒。他不放心，他得去看看那家伙死了没有。

　　山坡下，乱石嶙峋，山本的身体缩成一团，满脸是血。东条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已然没有气息。

　　尸体是在第二天清早发现的，经过尸验，血液里有高的酒精。由于昨夜下过大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脚印，初步断定是酒醉后摔死。

　　警察到东条加油站询问，东条证实那晚山本一郎在他宿舍喝酒，十点左右回去。

　　警察曾一度怀疑东条有作案动机，但山本老婆说他们之间并无瓜葛。既然没有动机，只能当山本是自己摔死。山本老婆还说，山本一郎平日少喝酒，一喝就醉。这证词让东条大喜，看来一切如他所愿。

　　山本死后三天，山本老婆拿给他一封信，她说，山本曾说如果他出事，请她将这封信交给东条井。

　　东条关起门，颤抖地拆开信的封口，抽出那一张写得歪歪斜斜的信：

　　东条君：

　　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那天早晨看到你无意中让那老太婆摔死，我想这不关我的事。因为死者，是我憎恨的小泉纯野的母亲。小泉纯野当年，曾趁着我外出上班时，和我的老婆搞到一起，为这事，我曾扬言要杀死他，他从那之后就去了大板，再也不敢回来。

　　对你这件事，我选择沉默。本想就这样沉默到死，没想事情过去两个月后，我的家发生了天大的变化，我唯一的十五岁的儿子，患上了白血病。如果没有很多钱，那么我的儿子就没命了。我本来就穷，加上失业，去哪里找那么多钱？于是我想到了利用你，在此之前我去投了人身保险。如果我意外死亡，那么我将得到一笔可观的钱，足可以救回我儿子的命。于是，我只好去勒索你。让你杀死我。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希望你不要对我的死太过自责。另外，你给我的那笔钱，当你是赎罪吧。给你添麻烦，此一并谢过了。
　　　　　　　　　　　　　　　　山本一郎即日

　　　　　　　　　　２００６、８、２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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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上栏舟

构思巧妙,佩服!

田瞳

忽然看到这样题材的作品，新鲜。作者很会编故事。好读。

妖娆月色

谢谢天行健，落梅，一楠．

写这篇，说起来还是写得挺容易的，因为构思好了，情节也就写得自然．
通常我的小说在我走路之时，临睡之前，睡醒之后想出来的．想出这些故事，说实在并不太容易．但我努力去构思，企图并从中找到思维的乐趣．除此之外，我无事可做．
谢谢朋友们！

一楠

看过类试的国产电影！佩服这种从容大度的处理情节，引人入胜！精华！

落梅

从泰国写到日本。妖娆，这些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佩服！

天行健

又是连环套样的作品，善心恶心交相呼应，写出了人性的东西，好。

一楠

先提一下再品！：）

妖娆月色

呵，谢邱天的认真阅读．＂杰克＂是打错了字，我把它改过来了

邱天

读过。

想问一问，文中第九自然段“杰克”是谁？前后文没有介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