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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称和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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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0: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说

         称 和 砣

          武  诚

  称和砣都是人名儿。

  从这名字的字眼上来说,取这名字的人不是什么文化人儿,也不是什么富户,文化人和富户取名都极讲究,又掐又算,还要展望未来。乡村人取名字随意,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一家生三个的、还有生八个的,取名都不讲究,不用寻思他们的名字叫什么才好,而是想着怎么才让孩子不饿肚子就行了。认为牛能吃苦耐劳,吃的百百叶草,取带牛字的就多,什么王牛李牛;大牛小牛;认为狗的命长,也不嫌家穷,取带狗的也多,什么张二狗王狗剩。生个女娃更随意,这花那花,这叶那叶的,随意得就像他们在路上顺手采一朵花。还有的更干脆,生下第一个叫老大,生下第二个叫老二,往后排就是了。

  称和砣就是后一种,称在家排行老三,砣在家排行老四。称家姓王,就叫王老三,砣家姓李,也就叫李老四。连村里人都奇怪,这王三李四不跟自家的兄弟好,只要在一起就打架,打得青鼻眼肿,可他俩人却能玩得来。小到抓石子,大到掏鸟蛋看电影等等一个是另一个影子,一个是另一个的跟屁虫。

  到了王三九岁李四十岁那一年,两人更是形影不离了。一天王三李四掏完鸟蛋往回走,一人手上捧着四颗热乎乎的蛋,其实蛋早凉了,是他们的手热乎乎的,把蛋给暖热了。遇上墙根下几个晒暖暖的老汉,其中一人由衷地说:看这俩小家伙真是称不离砣砣不离称啊!另外的几个人也感叹:是呀是呀,也真邪门,跟自家的弟兄玩不来,他俩倒好,就像穿了一条裤子,说的对,就像一个是称,一个是砣,谁也不离谁。

  王三李四听了更加得意,同声说我们就是称和砣,谁也不离谁。几个老汉给惹笑了,有的问,那你们谁是称谁是砣呀?王三李四听了一下愣住了,想了片刻,王三说我个高,做称杆儿,李四听了拍了拍胸脯说我胖,自然是砣儿,压千斤呢!以后村人就叫王三为称李四为砣了,叫的久了,连自家大人跟着叫。称和砣,正儿八经地成了他俩人的大名。后来,称和砣都混成了人样,村里的人寻思说,没准儿给取的名字帮了大忙哩!—个称,一个砣,都是有份量的。

  如果没有那一年的天灾,说不准称和砣还在老家和许多人一样稀里糊涂的混着,给猪寻草,放牛放羊,再大点就给队里干农活,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像他们侍弄的庄稼,就那么个种法,一茬一茬的,有好有坏。称和砣也记不清是那一年了,反正那一年天大旱,而且旱了三年。直晒得地里裂开了口,河滩也裂了口,那些老汉说这是什么鬼天气,晒得石头都直冒烟呢。不用说庄稼是颗粒无收,第一年种的包谷,叶和杆儿晒得枯黄枯黄,用手一碰,就往下掉面儿,似人家晒下的烤烟。人们没法糊口,开始外逃,先是三三两两,紧跟着就是一群群一队队。一路黄土满天哀声遍野,接下来也就尸骨遍野,有的走着走着,就跌倒了,再也起不来了;有的是又困又饿想睡一觉,没想睡着后也就再也没醒来。

  称和砣也就在这逃荒的大军中,俩还是在一起,不是一前一后就是一左一右,一直没分开过。走着走着就和自家的大人走开了,开始还不现再意,后来注意了,但就再也没寻着。没法寻,逃荒的人多如赶集的人,死去的人多如地里散的粪,这一堆那一堆,根本看不过来。称和砣俩没了主心骨,只好继续向前走.跌跌撞撞磕磕绊绊。

  称说,如今咱们真是称和砣了。

  砣说,就是,就是称和砣了,铁杆儿。
后来,俩人就逃到了甘肃,一个叫同谷的地方,这可是有米粮之乡美称的富绕地方。他们仍以讨饭为生,混个肚儿圆了,就在街上乱窜。渐渐地天就凉了,雨水又多,多如小孩的尿,一会下一阵一会下一阵,烦人啊!后来,他俩窜到一户人家的门上,遇着了一位好心的老太太,老太太看俩人的可怜样说,你们也大了,也该寻思着干点活儿,不如你们去我儿子的工地上干活,这样,吃住的就不用愁了了。称和砣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给老太太叩头。原来老太太的儿子是县建筑公司的一个工程的头儿。

  称和砣从此就在这叫千源建筑工程队打小工,他俩是工地上最年轻的,十二十三,按今天的话来说还算童工。俩一起给人家抬砖,拉沙,提灰浆,苦自然是苦点儿,但能吃饱,每天中午的馒头、菜汤,下午的机器面条,吃起来香喷喷的。
   
  干得久了,俩人就觉得沉闷,堵得慌,由其是歇工的时候,其他的人东倒西歪的躺在草铺上声若雷震。但他俩人就是睡不着,去工地的边上看街上的行人,觉得那些人男个个精神抖擞,女的个个花枝招展。称说:、砣,我们一定要混出个样来也人气十足的在这街上走走。砣说,对,我们要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人,这人可能心事重重,点燃一支烟才抽了两口,就扔了,匆匆而去,称忽然飞快地捡了回来,吸了两口,然后交给砣,砣接了,也吸了两口又交给称。称说,怪不得人家抽烟呢,·这感觉贼好,就像神仙,腾云架雾的。砣说,等我们有了钱,买天下最好的烟抽。从此他们心烦的时候,一起捡烟头抽。
   
  称和砣由于人小,机灵,还勤快,能吃苦,头头很是欢喜,其他干活人也喜欢,教称和砣彻砖,粉墙。七八年下来,称和砣对建筑的门门道道摸了不少,成了正儿八经的匠人。

  有一年,这个千源工程队承接了一处工程,是一个水渠带涵洞。这是一个引水灌溉的工程。称和砣自然去了这个工程上,这时正值五月份,天气慢慢热起来了。有天他们干完活后在河边坐着,忽然刮了一阵风,风热乎乎的,不但带有亲昵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香味儿,称和砣不由地使劲吸了几口,称说什么这么香,砣说就是,像花的香味。俩人又吸了
吸,异口同声说:是槐花。

  称和砣顺着路往前走,上了一道不高的梁,香气越来越浓,走到梁垭豁,称和砣简直就惊呆了;梁下是个村子,山的四周全是白粉粉的槐花,把村子捂了个严严实实o.坝里的麦浪滚滚,一派丰年的景象。称说,这是个好地
方呀!砣说,这贼日的真是个好地方。

  后来,称和砣就知道了这个被槐花包围的村庄叫槐树坝。

  称和砣以后的故事,就跟这个槐树坝有关。

  称和砣都做了槐树坝人的女婿。称的女人名叫槐叶,砣的女人的名字叫槐花。槐树坝人的好多名字与槐树有关,槐叶、槐花、槐青槐根,并且还有重复的。槐叶住村西头的边上,槐花也住村西头的边上,槐叶住在台上,槐花住台下,槐叶家的院子可以看清槐花的院子,槐花家的院子也可看见槐叶的院子。中间隔着一条路。

  称和砣起初还是亲密无间,后来称和砣都做了工头儿,各自招览了一把人,各自承接活了,日子都好过了,两人就生出隔核来了。

  首件事情是自行车带出来的。

  称和砣承览的工程大多都在城里,城里离槐树坝五里地,除了村边上的那道垭,全是平展展的路,称和砣起先都是靠两只脚丫,两人还边走边谝传。后来,两人各自为阵了,走不到一快了,一个人走在路上,难免孤单影只。伴儿到是有,但都是给他干活儿的,也都是槐树坝的青年,这些人都称称和砣为师傅,和他们中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不能高也不能低,不能那么随便。所以,路上那些人跟在身后,叽叽呱呱吵着不休,称和砣却只能当听众。

  后来,称就买了一辆“飞鸽”自行车,一下工地,也不管他的徒弟了,踏上自行车扭扭歪歪地走了。徒弟们只有羡慕的份儿,一辆车子一百八十多元哩,还得走后门儿,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他们一天才挣6毛钱。后来过了几年,市场开放了,槐树坝的青年呼啦一下子买了几十辆,早上去,晚上来,一排排,一行行,多威风,像演电影似的。

  称的自行车骑了一天,砣就知道了。当晚砣的老婆槐花就告诉了砣,说我看人家咋那么早就回来了,原来人家是卖了洋马呀,还“飞鸽”呢,你也买一个。

  第二天砣也真去买了一辆,同样扭扭歪歪地骑了回来,快到院子时把铃按了个不停,叮铃…叮铃…槐花惊喜地迎了出来,扯着嗓子喊:我家也有了洋马呀!.说这话时候,目光是迎向上院的。   

  称和砣骑上自行车后,偶尔也遇到一块儿,但都不下车,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两人把各自的自行车拾掇得非常干净,老是闪着亮光。有一次下雨,称害怕脏了车子,把车子扛在肩上往回走,半道上,砣骑着车子从后边追了上来,路过称的时候说:这车子还骑人呀!不就是一辆破车子吗?砣撂完这句话就脚下一使劲,一下子蹿远了。称觉着砣扇了他一耳光,放下车子,气呼呼地跨了上去一阵猛追,就追上了砣,两人并排骑着,没话找话,说说笑笑的。可脚下,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称觉着他老是慢了一步,心想我总不能这么被动呀!于是决定修房,三下五除二扒了原来的两间半土房,修了大大的五间砖房,钢筋玻璃窗子,院子铺成了水泥地;砣也把房扒了,也修了五间砖房,同样钢筋玻璃窗子,跟称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院子,砣在水泥地镶嵌上了不同颜色的石子,一块一块的连成一朵一朵绽放的牡丹。   

  他们就这样斗着,表面上还客客气气,见面了还互相递一支烟。但他们最爱比的地方,就是正月里给他们来拜年的徒弟的多少,因为这关系着他们各自的名声。

  称和砣的门前对着一个叫石咀的地方,其实这叫石咀的地方也就是个土台儿,平平展展的,中央有一棵三人合抱不住的槐树,树下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那石头光亮光亮的,是由于人们的经常或踩或坐,久而久之就这样光滑了。这石咀是槐树坝的一道风景,一没事的时候,就都往这里蹿,说三道四的,谝故事的,纳凉的,或蹲或坐,也有站着的,更多的是那些没事的老汉们,在那里掀牛九,赢玉米粒儿,常常为对方出错一张牌而争得脸红脖字租,活脱脱一幅斗鸡图。

  从正月初一的这天,总有三三两两的陌生人来槐树坝,槐树坝人一看便知那就是给他师拜年的。也真有好事之人,把给称和砣拜年来的徒弟记下来,到时比一比,看去谁家的多,多的肯定人缘好,挣的钱也肯定多。一过正月十五,这个数字就在槐树坝传开了。还有一些人就在石咀上等,等着称了,说你的徒弟多啊!来了三十五个,他只有三十四个;等着砣了,说你的徒弟不少,来了四十二他才来了四十个。

  称和砣听了心里舒坦得像喝了蜜,给说话的人忙发烟,烟的牌子还不断变化。那些馋嘴子,也就盼的是抽人家的这根烟而去石咀上。后来,自行车不是什么稀罕物之后,徒弟们也就扬眉吐气地都买了,拜年时自然都骑着锃亮锃亮的自行车,在把上挂着包。那时送礼还没有像现这样用塑料袋,而,是用自家的袋子,红的蓝的黑的,布的人造革的什么样的都有。他们骑上自行车,感觉就像当今的青年骑上了摩托车一样,觉着威风凛凛的,把个铃子按得响个不停,从石咀上过的时候,简直像飞,确实吸引了槐树坝人的目光。
   
  那些没事的人就站在石咀上数从他两家院子各自飞出的自行车。那个认真样儿,让人想起来忍俊不禁。

  两家的女人没成家以前也如称和砣一样,平常来来往往,就是吃饭,也端着碗串门子,但成家后不到半年,俩人已形同人。   

  称家两男孩,取名为大牛二牛,砣家两女儿,取名大丫二丫,各自的女人对孩子指着对方家的方向说,别跟他们家的玩,我—但看见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孩子们当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也懒得理解,村里孩子多得是。称回了一趟老家,家里只剩下老四了。称就一家一家的转,那些村里人看见了称第一句更是:你回来了,砣呢?死了!称说,那些人说你可算是福大命大呀。又看称一家穿戴一新,很是羡慕,就说人也是逼出来的呀,你看你,都是人上了。
砣听说称回来了一趟老家,也立马回了一趟老家。

  后来,槐树坝的海娃烧窑烧富了,冷娃开矿开富了,富的程度都超过了他俩,人家冷娃都有两辆小车了,可称和砣不和他们比,称就和砣比,砣就和称比。

  砣先出事了,给一家学校修的教学楼塌了,砸死了三个学生。具有关方面出据的证明说该教学楼不但偷工减料,而且很严重,倒塌是意料中的事。砣被抓了,判了七年刑。

  过了三年,称也出了事,给人家修的桥用了不到三年就塌了,也死了三人,另外毁了两辆车。称也进去了。

  称和砣在劳改农场见了一面,但无话可说,只看了对方一眼,还是怒气冲冲的,怒目相视。

  称和砣的女人倒和好了,也不知道谁先主动问谁的,先是路头路尾遇着了客客气气,后又到了端着碗窜门子。

  但两家的娃还不相往来,大牛二牛不理大丫二丫,大丫二丫也不理大牛二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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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8 11:37 | 只看该作者
近好.文亦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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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06:10 | 只看该作者
感谢两为斑竹、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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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22:21 | 只看该作者
名字有意思.问好武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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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20:59 | 只看该作者
是的,在情节上有些平淡了,但是可取的地方,是语言比较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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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6:28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写出了一对异性兄弟“能同患难,但不能同富贵”,具有典型性。不过小说的描述过于稳,因此情节也就显得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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