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的命（外一篇）

时光安然

鸡的命（外一篇）

　　继续说鸡。

　　说的是我姨家表兄的鸡，当然，说这话的时候，表嫂早已死去很多年了。

　　前日表兄来家作客，微熏之后东拉西扯。我亦仗着微熏，问起表嫂的死。表兄骂骂咧咧，夹七缠八的话在嘴里搅来搅去，却究竟不知该从哪件事说起。他的罪过太多了，比如某日酒后当众作怪，被表嫂指骂，为了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不由分说冲着表嫂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再比如他某日黄昏后终于没能耐住寂寞，一不小心摸了小姨子的脸，偏又被倒霉的表嫂撞见，河东狮吼是难免的，拿头撞墙也是必须的，只是，她最终也还是没有死成……

　　表兄先说的是丢钱。

　　表兄家不很缺钱的，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农忙打场农闲拉砖也称得上是小康之家。只是表嫂家并不富裕，记得还在他们婚前，表嫂曾好心情地请我去家里做客，吃的什么倒是忘了，只一件事却记忆犹新。午饭后她打了一个激灵，之后有些神秘地悄声跟她妈说“给两毛钱”。她妈立时警觉说“要钱做啥子”？她说“买纸，买一包卫生纸”。她妈迟疑了一下，颇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底出两毛钱，嘀咕说“刚卖了一斤醋……”她爹是开醋厂的，只可惜经营不善醋厂倒闭，我们偶尔酿酒的麯就是从她家买来的。

　　还未过门的表嫂曾炫耀说她最喜欢帮我家表兄洗衣服了，因为每次都能从口袋里摸到钱，或两块，或五块，当然也有十块钱……只可惜她很快就显出很沮丧的模样，因为某日竟然摸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

　　表嫂以为嫁来以后就安全了，并且有福可享。结果事与愿违，她没享多少福，却挨了不少揍，因为表兄脾气不好，而且总是扬言说不想要她了。丢三千块钱也是后来的事，表兄闲着没事承包了村里鱼塘，那是刚到手的卖鱼钱。应该是五、六月份，桃子上市的季节，不然表嫂也不会因为只顾弯腰买桃子而忘记车篮子里的钱包。她是要拿去银行存钱的，再说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存银行还指着再生些利息——偏就一忽儿功夫，就这么把钱给弄丢了。

　　然后就是那只鸡。

　　在我们村，春季定然是要捉几只鸡仔的，每家都是这样。表嫂很有耐心，莫说是饲鸡，就连穿的鞋子都要亲自动手做，纳鞋底，糊鞋帮……她甚至雄心勃勃地想多养几只鸡，只是又怕被偷。那时乡下不安生，鸡笼多在外面，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贼们光顾。我不记得木匠的事了，只知道他们结婚之前就打好的家具，顶多就是再添几把椅子。打椅子的木匠也是师付，表兄是个爱面子的人，乡下没什么下酒菜，那就只能杀鸡。

　　他不知道那只芦花鸡是表嫂的命根子，大概是被殷勤惯了，见人就要讨食吃，应该是在表嫂跟前一讨一个准，从来不落空。偏那天表嫂不在家，出去了，于是那只鸡就讨错了对象，被表兄一把逮了个正着，于是一命呜呼。表嫂回来后当然表示出极大的不满，她说你杀哪只鸡都行，干嘛偏要杀这只鸡啊，整日价孩子样样地跟屁股后头，再怎么馋就缺这块肉？

　　表嫂这么吵应该是容易被理解的，心爱的宠物被无情吃掉原本就是一件伤心事。只是她不该说嘴馋，谁嘴馋？不就是在指鸡骂狗说木匠的嘛，人家木匠是客人，一个主人家家的竟然当客人面做不得一只鸡的主，这还得了。不用细说，表嫂吵来吵去的结果就是挨了表兄一顿臭揍，几把椅子事小面子事大，臭娘们真是给脸不要脸！

　　说起往事，表兄仿佛依然沉浸在当时的情绪之中。那样的愤愤，那样的无法自控，虽然神情里时不时地流露出对于撒泼的女人些许的体恤与同情。只是他就是这么一个爱较真的人，如果时光倒流，相信他依然还是会为了争夺一只鸡的面子而大打出手，虽然自家婆娘的命远胜于一只鸡，而且外加三千块钱也抵不过自家女人的善良。

　　只是表嫂偏就在挨了一顿揍后喝农药死了，那药也是不久前跟村里的技术员讨来打菜地的，不然依了她往日的活法，是舍不得花钱买药嗑的。

　　瞧病

　　然后再说说狗。

　　在我看来，表兄仿佛就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我家的狗狗已接近老龄化，加之最近天气阴晴不定，饮食上出了一点状况。原本是要看兽医的，偏他在这个关口跑了来，说，找啥子兽医，你家堂哥，之前在咱村里不就是给猪狗看病的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家那个跑堂的立即豁然开朗起来，当然也图个省事，两人一人驾车一人抱狗，直奔我堂哥家的诊所。

　　据说堂哥正在吃早饭，忽地见两个熟人冒冒失失抱着一条狗进来，条件反射般地立时显出不悦。然而表兄还在一个劲儿地嚷嚷：哥呀，咱妹家的狗病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给帮着瞧瞧……

　　堂哥无名火立即就窜了起来：搞什么搞，来拆台的是吧。

　　不是来拆台，我们是来捧场的呀，哥！

　　捧的什么场，分明就是拆台的！

　　如此三番，各说各的话。眼看气场越来越不对，我家那个跑堂的起初也是帮着辫白来着：哥呀，大清早谁吃撑了没事干，抱狗来拆台啊？如果跟谁过不去，索性甩几个耳光多省事，值不当抱条狗来恶心人……

　　只是再看堂哥那张脸，都气白了。还有表兄，就差冲上去动手打人了。

　　跑堂的也是一个识趣人，二话不说赶忙抱狗走人。

　　他明白堂哥已不再是往日的堂哥，堂哥现在是给人瞧病的大夫，不是之前那个给猪啊狗啊瞧病的兽医。

西北平原

鸡的命，天注定啊！问好文友……

徽州雪

然然这两篇读到唏嘘，看似平静的叙述实际饱含对人物命运深深的同情和悲悯，赞

枫落吴江

生活的细节，在安然老师的笔下总是那么生动，这一点真是学不来的，很有味道，很有感觉，祝福！

剑鸿

鸡零狗碎味中藏
且看安然说陋乡
借喻生灵人比物
从来运命不堪尝

柳藏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19 15:27
第二章是有些简单，因为我特地打电话过问此事，堂哥回话说他就是忌讳这个事，玩笑开过火差点招顿揍，郁闷 ...

意思传达到位了，文章越短越好

银公子

姬无命，一语成谶。

时光安然

无所见 发表于 2016-4-19 15:39
一锅面条，你看见的是热气腾腾的汤汁，不断翻滚的面条，大概还有肚子咕噜咕噜叫声什么的。我只能看见面条 ...

看来无所兄也饿了。

无所见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4-19 15:23
无所兄怎么看？

一锅面条，你看见的是热气腾腾的汤汁，不断翻滚的面条，大概还有肚子咕噜咕噜叫声什么的。我只能看见面条本身。

时光安然

指间年华 发表于 2016-4-19 14:53
我粗略看了一下，但乡村味十足，琐琐碎碎里百味人生。
空了来细读，问好安然版 主。

谢指间来，多提意见撒！

时光安然

柳藏 发表于 2016-4-19 11:10
第二篇意犹未尽。人与动物的差距便在于此，动物不会因为环境而虚伪，人却挪个屁股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第二章是有些简单，因为我特地打电话过问此事，堂哥回话说他就是忌讳这个事，玩笑开过火差点招顿揍，郁闷。我回说你也别气了，跑堂的回来说起此事也气得不行，只说没揍一顿太后悔。

时光安然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6-4-19 09:35
一孔，18，都砍柴，夏冰赶大车。安然烧火，江天炕头热。这一帮子唠嗑的，天文地理上下古今，我偏爱鸡毛蒜皮 ...

合着咱这是开大车店的，简去掐把野菜来调味撒。

时光安然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6-4-18 18:25
极平常的事在智者的笔下写的风生水起，入情入理，生动有趣，无论是什么动物的命都和有情的生命相关联，所演 ...

谢花园来，上香茶！

时光安然

无所见 发表于 2016-4-18 16:02
人就是这么奇怪，同一个事情，不同人的眼里如此不同。

无所兄怎么看？

时光安然

一水 发表于 2016-4-18 14:20
我有时候就想，像然然这么写才够生活。

就是超越不了生活，还真是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