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 死

田瞳

　　清晨起来，楼院大门外聚了一片女人，叽叽喳喳不知又在传递什么街头新闻。

　　妻站在阳台上往下张望。有两个女人从阳台下走过，一个告诉另一个说：周姨家的娃子跌进厕所里，叫不过来了……

　　妻转身就往外走。女人在这些方面的好奇心总是超过男人。

　　不大一会儿，妻回来了，探听到的消息又是另一种样子：嘿，哪是娃子呀，是周姨死了！

　　周姨是谁？

　　就是门口卖菜的老婆子呀。昨天下午我还买她的葱呢，怎么说死就死了？

　　妻叹息了一声，说起老婆子的一些事。

　　周姨在我们楼门口卖菜。她的老头子是个没用的人，耳朵聋，别人说话一句也听不见。好的一点是老头有退休工资。那工资也不会多，要不周姨就不卖菜了。

　　老两口无儿无女。也许是天赐的，前几年碰巧在街上捡到一个婴儿，抱回家来，一口一口地喂，竟也一年年养大，如今有五六岁了。

　　老婆子这一死，撇下一老一小咋弄呢？

　　这一说，平时的一些零星印象也在我眼前浮现出来。

　　老婆子的菜摊就摆在我们楼院大门外。那菜摊很小，供不上一个楼的住户吃菜。事实上买她菜的人也不多。她的菜样少，也不怎么新鲜，头一天卖不完的，下一天又摆在那儿。楼上的住户们宁愿多走几步路，到菜市场去买新鲜菜。有时来不及跑菜市场了，才在门口买两把菜凑合一下。

　　老婆子的菜是从南关蔬菜批发市场提来的，路不近。老婆子没有拉菜的车子，批来的菜就在手里提着，自然也就不能提多了，不过一二十斤，左手提一阵换到右手里，够难为她了。每天早早地，天不亮就赶往批发市场。早晨我骑车上班，有时会在路上碰见她，提着一大包菜一步一步走着，很吃力的样子。

　　我有时想，老婆子一天卖这一点菜，能赚得了几个钱呢？

　　可她一年四季没间断过，就这么一天一天过来了。

　　老婆子卖菜，跟别的菜贩子一样，也学会了在秤上弄点小手段，把九两说成一斤。有时碰上精细女人买菜，会怀疑她斤两不够，免不了就会为一两二两菜争吵起来。这样的争吵声隔一两天就能听见一回，其实每次争执的起因都超不出一两毛钱的范围。

　　谁料今天一早老婆子忽然就死了。

　　妻不由感叹说，老婆子昨天还为一毛钱跟一个买菜的争吵呢。要知道今天就死，还争个啥呀？

　　我黯然无语。是啊，人活着的时候，总少不了争这争那的，可不定哪天眼睛一闭，就全都结束了。想想平时争来争去那劲儿，还有什么意思呢？

　　很快地，一个棂棚已在街边搭起来了，有女人的哭声从棂棚里传出。我从那儿走过，眼皮忽地一跳，十分惊奇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一下怔住了。

　　那个哭棂的的女人，竟是周姨，卖菜的老婆子！

　　哦，周姨没有死，她还活着！

　　一个死掉的老婆子又重现在我的眼前。早晨她已经死了，我们永远不会再看到这个老婆子了。然而半天没过，我又看见了她。

　　这也可说是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事吧？

　　死掉的原来是周姨的老头子。

　　街上的人说，早晨起来老头子去上厕所，半天不见回来，老婆子叫娃子去看，老头子栽倒在厕所里，已经断气了。

　　看看这事传的，一早晨一家三口都死了一遍。

　　现在老婆子活着，她的老伴死了。从此没有了老伴，也没有了老头的那几个退休工资了。

　　老头安然入了土。

　　几天后，老婆子的菜摊摆出来了。我们又能天天看见老婆子的身影。

　　楼院门口风景依旧。时不时的，又会听见那听惯了的争吵声。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武诚

这个社会，什么时候能真正和谐呢？田版信手拈来，人人心中凄酸！

哈哈蜜

人言可畏，再累，也得努力坚强。拜读，学习了！

京杭

“看看这事传的，一早晨一家三口都死了一遍。”
这句话让人回味无穷。
田版好文，问好！

寂寞沙洲

细腻的笔触总是深入到生活的最底层，朴实的文字总是传递着人间的冷暖，很好！

~风雨同舟~

问好田老师!

程相崧

文章很有嚼头，精华作品！

程相崧

对文章的解读我们提倡多样性，可以仁者见仁，越是好小说越具有多意性。脂砚提出的问题有很大的现实性，让我们共勉！

又又

参悟生死,其实有时不妨想想死生的问题,那生活中面对的问题也许就容易得多.

田瞳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这是篇解读人生的小说。人生在世，总是为了生存而不停地争这争那，可一旦闭了眼睛，就什么也没有了。这篇小说妙就妙在，那个死去的周姨其实没有真死，那么她为了生计，就还要继续在人生的舞台上争下去。

脂砚要说...

这就是人生啊！谢谢各位朋友点评。

边走边唱

精致的文字，深刻的道理。
问好田老师。

葛瑞英

作品着眼小人物，揭示的却是世间人生百态：）不会评，只认真学习，问田版好！

敬迎涛

最初由 南来之风 发表
一讹传讹，言过其实的一种现象。平民生态的一种表象。人生轨迹的一种延展。

这下可真“并行”了。说得真好！

南来之风

一讹传讹，言过其实的一种现象。平民生态的一种表象。人生轨迹的一种延展。

脂砚

脂砚刚刚和田老师交流过了，这是一篇有着并行主题的小说，但更测重于对人生的解读。要读透一篇小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细读的同时，还要用心思考。

脂砚问好以上各位朋友！

一起努力把太虚做成一个交流、学习的好园地，高质量的小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