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阿喜的老黄牛

川.页

阿喜的老黄牛
文/川.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喜习惯于对着那头跛脚的老黄牛说话，他觉得和牛在一起很舒坦，拍拍它苍老的脑袋，抚摸它稀松的毛发，对着它说话，心里就会满满当当地充实起来。

??阿喜今年也该有七十五六岁了，阿喜记不清自己到底几岁，不过他倒是清楚的记得老黄牛是在老太婆死的第二年弄回来的，老太婆死了都有八年了。刚来那会它还是只健全的犊子呢，长到能耕点地的时候后脚却被拖拉机给撞跛了。

??时间一长，阿喜隐约间总觉得牛是和他一样老的，它的步态和他一样沉重，它的毛发和他一样稀疏枯瘦，它的眼珠子也一样混沌迷茫，它老了，拉犁的时候越来越提不上劲了。所以如今阿喜就喊它老东西。有时候老牛犁了一段地一时半会缓不过气的时候，阿喜就想笑，他笑着对牛说：怎么样，你也老了吧，看来我还好过你呢，老东西，别只顾着看我，我啊，我陪你一块休息，先抽口烟吧，等你缓过了劲咱再继续走。等阿喜点着烟，深深吸上一口的时候，阿喜终于止不住地张嘴大笑，不过吸入的那一口烟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前段时间阿喜打牌输了，这一次总共输了十五块三角，他生气地和自己赌起气来，于是阿喜躺床上好几天不吃饭，他对自己说：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输成这样？你从来没输过这么多钱，这回是怎么了？阿喜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床上辗转，他想起早些年自己在赌馆打牌，没打上半会工夫老太婆就会扭动着那双小巧的漂亮金莲找到馆子，说家里来客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台词，每次阿喜都知道其实家里并没客人，不过他还是会乖乖的跟在老太婆的屁股后，慢慢悠悠地走过田埂，走过石砌小桥，然后回到这间偏斜的小土屋。他乖得像个孩子，一句怨言也没有。阿喜想，要是老太婆如今还在，这次也一定会来喊他回去，那就不会输这样惨了。阿喜叹了口气，他突然意识到该起床了，他不饿那老东西也该饿了。

??几天没下床，阿喜觉得身子骨像腊月里的冰条一样寒冷僵硬，他捶了捶肩和腰，趿拉着鞋子来到牛棚。他掀开布帘，借着一束从房顶巴掌大小的四方孔里挤进来的光，看到老东西正安静地伏在地上，嘴巴不停地咀嚼着，它斜着眼看了看阿喜，吐出一口弥散着青草味的气体。

??“我知道你死不了的，老东西，不过，我还是得带着你去吃点东西了。”阿喜对老牛说道。

??阿喜只对牛说一声“走吧”，牛就慢慢地从地上站起，瘸着脚安静地跟在他后头。如今这牛已经很听话了，而且仿佛能揣摩人的心思似的，八九不离十地准会叫阿喜开心。

??阿喜领着牛往村口走，边走边在心里仔细盘算着哪里会长什么草，哪里的草最嫩最适合老牛的口味。他身后的老牛懒洋洋的紧跟其后，那条黝黑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后臀，满脸惬然。

??这时候，有个女人的声音喊住了阿喜，阿喜停下脚步回头看，牛也跟着回头看。

??“老阿喜，还耕田吗？”那女人赶上来，喘着气问道。

??阿喜看了看那可怜的老东西，迟疑了一下，说：“耕的。”

??“怎么耕，多少一斗？”

??“不要钱，我只要四只鸡蛋就够了。”阿喜轻轻地拍打那牛的脊背，慢吞吞地说道。

??“鸡蛋？”

??“两只生的，两只熟的——我吃熟的，牛吃生的。”阿喜认真地看着女人。

??女人听着倒是乐了，她不仅觉得奇怪还觉得好笑。“你不赌了？你这么喜欢赌你不赌了吗？——没钱怎么赌？”

??“不赌了。”

??“戒了？手不会痒？”

??老人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牛，那牛依旧不知厌倦地咀嚼着，仿佛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早就戒了。”阿喜认真地说。

??于是阿喜领着牛来到女人家的田里，这片田正长着大片粉紫色的草籽花，它们开得娇艳动人，不过它们在还未凋谢前就要被搅灭用作肥料。

??阿喜给牛套上犁，只吆喝一声，牛就跛着走动起来了，翻滚的浑浊泥水“哗哗”地撞击着阿喜纤瘦的脚干，有那么一会让阿喜觉得自己仿佛还年轻，那挥扬的竹鞭，还有肆无忌惮的吆喝，都让他觉得有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甚至闭上眼睛尽情地沉醉于其中。

??老牛专注的向前走着，阿喜也紧跟在一侧，那翻滚的水花声很大，于是阿喜对牛喊：老东西，加油干吧，等下就给你吃鸡蛋。

??那牛像听懂了似的，仰起头“哞”了一声。

??临近晌午的时候，女人给阿喜送来了中饭，还有说好的四只鸡蛋——两只熟的两只生的。阿喜先自己吃了一只，然后拿起那两只生鸡蛋在石头上敲了敲，掰开那牛的嘴，用力地挤出蛋黄和蛋清，最后一股脑儿地“嗖”一声流进了牛的肚子。那牛原本只吃草，不过你要喂它其他的米粥或者糠食它也倒还乐意，这会儿那牛从嘴里探出舌头舔了舔嘴巴，一副怡然的样子。

??阿喜说：“你要对我好知道吗，你要是知道我对你好，你就得对我好……我也不准备再给别人机会了……你得对我好。”

??老牛仰起头“哞”了一声后，埋下头饶有意味地朝阿喜眨了眨眼睛。

??“现在种田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所以我告诉你你得听话……当然咱也不靠那几个钱，但是你只有听话才能吃上鸡蛋，不是吗？”阿喜拍着它的脑袋，笑着说，“不然，我就把你给卖咯。”

??于是那牛斜着眼委屈地看着老阿喜，鼻孔里“突突”地吐出几丝温热气体。

??直到日头停到山尖上，把整个西面的天空都染成壮阔的金黄，阿喜才把女人家的田耕完。晚风带着夜色的味道轻轻地吹拂，阿喜脚上的泥水很快被风干了，露出泥土原本的白。

??在走完最后一圈的时候，阿喜对牛说，累了吧老东西，来吧，把那笨重的玩意摘下来，去吃草，吃饱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咱今天干得不错！

??阿喜说着这些的时候，金色的余辉随着他皱纹的起伏，深深浅浅地洒在瘦削黝黑的脸上，立体、沧桑，颜色却又有那么点温暖。

??老牛甩动着尾巴、慢慢悠悠地走上田埂，它看了看阿喜后，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啃起脚下那片鲜嫩的百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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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葛瑞英 发表
感人的好作品，原汁原味的生活，本色的艺术特点。学习，问好！

问好葛瑞英，也向你学习。

葛瑞英

感人的好作品，原汁原味的生活，本色的艺术特点。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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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王晓明jh 发表
提一下：）

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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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精华之作！

问哈程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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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细腻的语言,生活味儿很浓,喜欢这样的小说

谢谢蓝色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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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又又 发表
页子的文字很细腻，字里行间也充满了感情，不错。

问好又又：）

王晓明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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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相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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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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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

页子的文字很细腻，字里行间也充满了感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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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蚂蚁公主 发表
我读出了老人对生活的知足感，以及一点可怜的依赖。。
好文章

谢谢蚂蚁公主，是的，阿喜对待生活是抱着知足的心的，他的生活是最底层的，可是他知足了......

川.页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作者十分熟悉农村生活，作品朴实，描写生动形象，人和牛的感情写得真切感人。地道的小说。精华鼓励！

谢谢田老师的认真点评，过奖了，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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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叶柄 发表
散文化的语言，真挚的情感！

问候叶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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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小三 发表
先看一下，问好。很不错的语言

谢谢小三，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