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气《修改稿》[原创]

郭刚

地   气《修改稿》
一
下花园的十里岭说没人就没人了，镇上把岭上的地买了，岭上的人先后就迁下去了。可老李没走，住了一辈子的岭要走总有些舍不得，再说人老了就不想挪窝。
可住了一辈子的岭说静还就真静下去了。
以前要等到天亮才推出门，可现在睡不着天不亮就出去了。在岭上的石阶老李总要大声咳嗽几声，听听声音在山谷间回响，然后再座一座。岭下的坡地有一垄玉米，不多，但有，绿绿的站在那里。一条小河从山林屁股底下甩过去，宽宽窄窄，其实已经不成河的样子了，其实顶多是条溪，轻轻一越可跨越两岸，但老李叫惯了河，一开始是河，如今变成溪依然是河。
已经是秋天了，岭上的地都收割完了，都随着村人下山了，满目光秃秃的。只有老李的这垄玉米还戳着，老李迟迟不收。石阶上老李挖出一锅烟吧嗒吧嗒吸上了。前一月儿子也憋不住了，儿媳和孙子早下山去了。老李知道。老李不强迫儿子，儿子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去了，转头，儿子也走了。
于是岭上就剩下老李了。幸好还有阿黄，阿黄是条狗，总是静静跟着自己。望着光秃秃的山今天烟斗有点颤抖，有一声闷雷从远处滚过来，他向远处好一阵张望。
二
   春末夏初，乍暖乍凉，儿媳给老李做了一身新衣服，老李穿在身上支支棱棱的但心里很温暖。儿媳边帮老李拉衣襟边一句一顿的说：爹，山上的地一买咱们就住到山下去。老李心里一沉，老李没回应儿媳的话，老李从镜中看着儿媳，儿媳低身拉完衣襟，一抬头触迎向老李的目光，老李顿顿把目光移开了，儿媳就没有再说下去，老李沉默，儿媳也沉默了。其实谁也清楚一说到地老李就有点心痛。
   晌午过后给玉米锄地，本来就不多，却是三个人。一开始只有老李，锄到一半又来了儿子和儿媳，三个人一人把一垄往前锄。往常儿子锄的快，三下两下就锄完了，今天却锄的慢，一锄锄学着爹。父亲老李一向锄地认真，每一锄都锄得很深很有力，儿子就不一样，见草下锄，没草就空过去。其实地种到儿子这一辈已经没啥定数了。庄稼长的好不好跟下的功夫已经没多大关系，只是几袋化肥，几瓶锄草济的事。地里该多的时候多该少的时候少，尤其是当下心思更不在地上。可今天儿子干的认真，原来和老李平行，干着 干着落出一截。
太阳刚过晌午地里玉米刚没过漆，整个田野没有一人高的庄稼，三人很显眼的挥着锄头。老师知道儿子落了一截，老李不停锄自顾往前。
太阳过山的时候，地还有两垄老李却停了下来，老李停下来，儿子儿媳也就停下来了。老李回头看看他们：行了……我到地边歇会。
“爸，你不舒服？”
“有点累，过会就好！”
“早就说不让你干了，这点活，我和慧生也能干”。
老李看看儿子，儿子看着爹，看着看着儿子低下头了，喉结一涌涌的。儿媳也像并不想走,老李没搭理，把锄头立在了地边，老李一转身说：你们回吧！儿子“唔”了一声，拿着老李的锄头回头看了看媳妇。这回是媳妇看着慧生了，看着看着，猛一把把锄头丢给了他，自己径自转身也走了。望着两个不同方向的背影，慧生拿着三把锄头戳在地中央就像一杆老玉米。
阿黄跟着老李，走出很远了，突然回头看慧生，慧生一下回过神来，拿着锄头慢慢折身也回去了。
老李那也没去，去了老伴的坟上。坟在坡地的背面，草又长多了，把坟隐没了起来，老李弯腰拔了拔。黄昏的光晕从坡面反映成一扇巨大的剪面，老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俯在坟上跟着一起一伏的。草拔完了，老李就势做在了坟旁，影子也横在了坟的上面，老李想了想往旁边挪挪，这样坟上的影子就树在了老李和坟的中间，那样不会挤。
坟地静悄悄的，阳光照在身上又暖和和的，这样的感觉很不一般，老李有点累，从兜里掏出了烟斗，挖出一锅烟，边点边歇，老李想和老伴说说话了。
三十多年前，老伴早产死在了地里。老李是乡邮政还在相隔的另一个村子里，相隔30里，整整15公里哇。老李当初是小李，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到了在床上虚弱的妻子，妻子眼睛一向明亮，现在深深陷进眼框里依然明亮。旁边的人转过头掩饰着抽泣。
在此之前女人收了地里的玉米，天要下雨了，可能还不小，阴阴的，又是坡地不  可能没有收成。
女人拍拍自己凸起一点的肚子：等着爸爸啊……
收割的间隙女人再注意还是有了隐痛逐渐明显。自己回不去了，喊了喊，没人，女人有点慌但很快镇静了，望着高高堆起的玉米堆，女人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勇气，她要在这里迎接自己的第一次分娩。
女人那一夜很镇静，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就在身边，女人看到了星星，月亮。月亮好大啊!一阵隐痛过后，女人还是哭了。温暖的土地啊，散发出淡淡的芳香。是的，女人最后闻到了土地的香味。
女人比预产整整早了三个月。
三个月！女人气若游丝。气喘吁吁的老李一推开门，妻子灰蒙蒙的眼睛翻起一抹白，就亮了。她让老李过来，给他轻轻指指包裹里的孩子。孩子睡着了，妻子一向爱笑，浅浅的笑了。包裹里的孩子微闭着眼睛。是男娃哩，这孩子命硬…….妻子微弱的说。老李不住的点头。妻子把老李的手摊开来，在上面一撇一捺的写“慧生”又有土又有收成好不好？老李哽咽了说：好！临了妻子把老李的手屈拢了起来对老李说：别难过。
老李眼睛陡然红了。妻子还要说什么，老李把耳朵附了下去，妻子想和老李拉拉话了，为什么走了这么长时间？妻子笑了，她说了家里黄黄的麦子，还有地里淡淡的香味！最后妻子轻轻的吹出一个气泡又一个．．．．．．
儿子在包裹中醒了，响亮的发出了啼哭。包裹里有一个烟斗，妻是让儿子等着爸爸回来哩！
老李独自穿过人群，来到石阶上，紧紧握着烟斗，对着空旷的土地用嘶哑的声音大 吼了一声“天．．．．．．．”
山风冷冷吹落在老李的脸上，那一天竟始终没有下雨。
叶子有悉悉碎碎的声音，老李重又怔了一下，黄昏把老李的影子拉得站在了自己的对面，老李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老李摸摸烟斗，烟斗里的烟早被风打灭了。坟地静悄悄的。的确很晚了，老李欠起了身，阿黄随即跟着站起来了。走出一截突然再回头，有点凄凉，自己刚刚做着的那团草一定还是热热的。
三
回家，老李看到是儿子在弄饭。逆风有点呛烟，平时总是玉英，老李感到有些不对劲起来，老李问：玉英那？儿子看看自己也没回话，赌气似的把一把柴火猛的塞进了灶堂，灶堂本来就逆烟，这一下一团烟带着火星就猛的窜了出来，儿子跟着咳嗽了几下，老李咽着气又问：玉英那！儿子才闷闷的说：下山了．．．．．．
走了？老李身子有些晃，慢慢顺着门框一屁股做到了门栏上。夕阳还没有完全落山，老李的身体重又陷入一片昏黄当中。
看到自己的儿子，老李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6岁老李就硬送着儿子上学了，12岁老李咬牙送儿子上了最好的中学，可是一上中学儿子就寡言了。
上中学以前老李已经辞掉了乡邮政的活计，老李觉得有点累了。现在老李要守着地，守好儿子，守好自己的老伴。可是老李却坚持让自己的儿子上最好的中学，这是很多人难以理解的，庄稼人守着的是自己的土地“嘎巴”一出来就得是一个壮劳力，就像铡刀一样快的要见分晓。其实当初想的最多的还是“肚子”的问题，可是老李不，老李要让儿子去念书，就像他的娘一样，他的娘是知青能回去没回去啊！毅然决然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老李愧疚自己跑了大半辈子路竟没赶上老伴的路，但不能愧疚一辈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就是没钱老李也要送儿子去念书。
可儿子15岁那年还是让老李的心隐隐的痛了起来。为了给儿子上学，20年前老李不惜去给儿子借钱。借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李住着的十里岭是一座大荒山，这片土地就像他的名字，石头长，树和野草也长就是不大长庄稼，更不生钱！那天老李领着儿子去邮政所要见一个人，老李盘算着熟人熟路还是去了邮政所。乡邮政的几个人正在打牌，其中的一个人见到老李既诧异又高兴，停了手中的牌说：今天不赶场你上我这里弄的啥？老李没说话，就招呼儿子，老李招呼儿子让他叫：蒲伯伯，儿子搠了搠嘴，儿子没有叫，这让老李有了一些尴尬。事实上是儿子刚要叫，老蒲像洞悉了一切，就那样老蒲看着儿子，老李看着老蒲，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看着看着老蒲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老蒲夸：娃娃聪明的很哩，是你老李的福哩。老李就跟着“恩恩”了两声，为难的说：老蒲，娃聪明的很，不想跟我一样困在山上，想上中学哩！老蒲听完就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老蒲眨眨眼就转了话题，继而专注上了手里的牌，老李看着老蒲就那样喉结涌动了一下又一下，最终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老李不想马上走，老李还想等等，也许现在老蒲忙。老李站在老蒲的身后有了局促，好象老蒲牌打的好不好和自己有关系似的。看着看着老李感觉出来了。老蒲很沉郁的把一张牌用力的掷在桌子上，间或老蒲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两句话也没有了，老李怔了怔，老蒲的心思不在牌上。老李就不在说什么了，老李要走了，临了不忘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了过去，四四方方用纸包着，那是自己的烟叶，自己不舍的抽，给了老蒲。老蒲接了，一接老蒲却怔住了．．．．．．．老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邮政所的。
当他们离开邮政所的时候老李才发现儿子眼睛红了，在坡地弯，儿子喊了声：爹。。。。。
老李就站住了，老李不敢回头，他怕儿子看到自己难过，可头还是回了，一点点的，慢慢的回过去的，他想对儿子笑笑，可一回头就看见儿子眼睛红了。儿子的眼睛是在老李注视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的红起来的。老李的笑就一下僵在脸上了。儿子说：爹，我不想上了．．．．．．老李一听就怔住了，继而气的要扬巴掌，老李不打儿子今天也一样，只有扬巴掌的动作没有扬巴掌的结果。可儿子犯了撅，仰着脸，跨进一步，眼神竟然还是毅然决然的，这让老李突然感到另一种伤心，自己不该带儿子来借钱。老李扬起的巴掌还是停在半空中，可是儿子却转头顺着玉米地跑了，玉米地悉悉碎碎的，更远的地方惊起了一群鸟。儿子学习不是不好，但儿子却在这节骨眼上，自己的眼前突然就跑了。
儿子终归是自己的儿子一摸到那个烟斗，就使自己气鼓鼓的情绪不得不平息下来，一鼓爱怜之情又油然而生。回到家，老李看到儿子独自做在门栏上 独自望着已渐黄昏的天空出神。老李顿了顿径直也做在了儿子的身边，儿子身躯是那样弱小，这不由又使老李心生愧疚，老李想和儿子也座下来拉拉话，老李想说：不许哭，做一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只有这样才配活在这片土地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儿子看着看着远方，那目光收回来看着自己坚定的说：爹，我要上学，我要好好上学。这样的话让自己吃了一惊的同时，心里陡然又热了。儿子真是要大了，像是突然间就懂事了，这让老李很是慰藉一番。儿子头发很乱，一双眼睛亮亮的，老李有了片刻的错觉．．．．．．老李把自己的手伸向儿子，老李想摸摸儿子的头发，可是老李明显感觉到一颗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手心里，这让老李感到一瞬间无措起来。
儿子13岁那年，老李明显感到了儿子的委屈，但又说不上来以前老李总从儿子身上得到支撑，现在儿子的一颗泪却让自己感到有点无助。儿子还小却过多的懂得了许多他不应该早早懂得的东西。
可是儿子15岁再跑回来的时候，就死也不去了。之前老李赶了趟集，买了烟叶，握上了薄薄的几张票子。自从儿子上学后老李就很少吸烟了，看着儿子每回来去匆匆的样子，老李心里就塌实了许多。他和老伴说话的时候保证过：等儿子有出息了，盖一所大房子，到时候我也老了，就来陪你．．．．．．说完老李有些伤感，轻轻低着头笑了，现在事多着哩，自己还不能老啊。
老李想到把这几张票子留给儿子，老李从集口 绕了个大圈，本来钱是可以等儿子回来拿，但老李还是想给儿子送过去，这样儿子就可以节省下一回车票。儿子如今是在城里念书了，比不得从前，老李要把这几张票子很大方的递给儿子，这样也会给儿子挣回些脸面来。说到底儿子是从乡下出来的，老李知道那些城里娃精的很哩，老李怕儿子受制。可是老李临到学校了犹豫着还是没有进去，老李想了想把钱还是放在了传达室。传达室的老头像是理会老李的意思，善意的对老李说：给你喊喊！老李感激的说：中！中！第一声大喇叭里传出：李慧生，门口有人找。。。。让老李愣了愣。
门口有进出的学生，个个鲜艳的花一样，老李知道自己儿子也会像他们一样哩！可学生们也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这让自己突然不自在起来的同时，又觉察出了什么。老李慌忙用手使劲拉拉自己皱巴巴的衣襟，解放鞋上沾着的泥巴很显眼，老李使劲搓着手想拍拍哩！可又怕污了人家的空气，没办法，老李用干巴巴的眼睛注视着窗外。至到第三声的时候，老李才在人群中辨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从一个角落里向自己这边跑了过来．．．．．．可越来越近的儿子让自己感到一种莫名的窘迫。
老李最终还是把东西留在了传达室，偷偷的溜了出来。挤上公车老李刚刚座稳，就看见了车身后追赶上来的儿子，儿子焦急地寻找着自己，可老李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想法，老李卷曲着身子，躲避着儿子的目光，至到公车缓缓从儿子身旁划过，至到公车渐行渐远，老李才又看了一眼还在远处怔怔站着的儿子。老李有点堵的慌，初秋了儿子还穿着胶鞋，一身校服也洗的泛了白。形单影只的就像站在那里的一根小玉米。也不知道儿子站在那里冷不冷。老李又有些想和老伴说说话了。
可是转秋儿子就硬着跑回来了，这让老李剜心的痛，老李不明白。
儿子要帮自己种地，老李推开了儿子，老李一句话也不说，从那天起老李突然觉得已经没话了。
儿子犟着，红涨着脸，笨拙的一步一趋的撒着粪籽。儿子歪歪扭扭，老李看着生气，一把夺了去。老李想说。山上的苦．．．．老李还想说你娘．．．．．老李还想说许多年来的许多为什么。。。。想着想着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知道的，儿子倔强，红胀着眼睛，看着看着老李，调头就又跑了，老李看着看着心潮起伏，“嘭”的一声将粪盆子摔在了地上。
儿子那也没去而是跑到了老伴的坟上，大颗的眼泪滴落出来，儿子呜呜的就哭了。
老李的心就在也狠不起来了，心里酸酸的，脑袋发木。是从这一天起老李突然就觉得没话了。老李难受的站在儿子的身后拘漯着身躯失神的看着老伴的坟，自从老伴走后这十几年来，儿子就一直是自己的期望。虽然这十几年来日子依旧紧巴巴，依旧贫困，但老李总盼着丰收，虽然一次也没丰收过。可儿子的一哭让自己肺腑汹涌的同时慢慢检索了自己的这一辈子，老李突然感到自己真有点累了。抬眼望过十里岭依旧是年轻时的样子，没有高一寸也没低一寸，而儿子的一哭让老李看到自己老了，也更无能了。老李相信了命运中的冥冥安排。也许儿子也是属于这片土地的。从此儿子也寡言了。岭上本来就穷，儿子三十岁才好不容易娶上玉英，可打那以后儿子就更寡言了，老伴的坟儿子也去的少了，甚至，地，儿子也不怎么好好弄了。儿子像是变了。不过这几十年来儿子总在变化着。
如今阿黄也变成了老狗，整天卷着身子跟着自己。三十几年了，老李是越来越不懂儿子了。
四
一个月以后儿子就也走了。
走以前，老李正在锄地，老李还想锄一遍，再压点肥，今天眼看就要亮红晌午了，他仍然有两垄地没锄完，心一急咳嗽就来了，这一段时间老李总是咳嗽，这一次来的猛了点，使他连粪籽盆都震翻在地了，老李伏在地拢边没命的咳嗽起来。大半天老李才从地拢爬起，失神的望着剩下的那两拢地。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地也不听自己使唤了。老李眨眨眼，当他强撑着回转的时候，老李看到了儿子端着他的粪籽盆顺着他刚锄过的地方一步一把的撒着粪籽，走过来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还是一下子睹在 了嗓子眼上，这让老李想到了儿子15岁那年。老李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结果什么也没说，只长叹了一口气。锄完剩余的地，儿子就说要下山了。老李看着儿子点点头。儿子想说什么没说，转头，儿子轻轻的说：爹，娘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儿子就没有说什么了，转头，默默下山了。老李不怪儿子，儿子有儿子的难处。老李压制着咳嗽，一边用草叶檫锄一边怔怔看着儿子下了山，儿子的话让自己突然有了点茫然。自己不禁有些感慨。自己想让儿子走儿子没走，自己想让儿子留下，儿子却走了。在一刹那老李心头涌上了一种酸楚的味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滋味了。这三十几年到底什么让儿子变化的如此巨大？老李有些惶惑了。
五
今天儿子要来，没来。自己就有些座不住了。
  小河还在无声的流淌着，水面上漂浮着树叶和野花。老李下到河边想洗把脸，在水沟边老李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老李左瞅瞅右瞅瞅，水里的影子就随老李左摆摆右摆摆，老李看到自己真的老了，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还有了白头发，就像一杆老玉米，身后的玉米叶子轻轻抚摩着自己，已经是深秋了还是脆绿脆绿的。老李看了看还是低下头，他把顶着白发的脑袋深深勾下去，将冰凉的河水撩的哗哗响。阿黄在一边一直用鼻子嗅来嗅去，它是感觉到了秋天的味道。老李头上滴着水并不忙着搽。老李突然想看看阿黄，阿黄也用目光看着老李。看着看着老李觉察出了阿黄眼睛里的一抹白，就那样一闪亮亮的，老李甚至看到了阿黄眼睛里有一丝羞涩有一丝柔软。看着看着阿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音，把头在自己脸上柔软的蹭来蹭去。老李一怔，拍拍阿黄的头，阿黄就向家里跑去了，老李看着阿黄，一声轻轻的恍如隔世的叹息。
今天儿子是在黄昏的时候来的。和儿子同来 的还有玉英和孙子，孙子高兴的要缠爷爷，老李从兜里摸出个山核桃，孙子就蹦跳着跑向里屋了。
玉英还是那样慢慢地说：爹，在山上一辈子了，苦也受够了，我们下山吧！老李没吭，掏出烟斗一口一口吸着。这时候孙子玩的玩的又跑到了屋外，孙子看着老李，拉着老李的衣角：爷爷，爷爷，你就下山吧！．．．．．．老李眼里有了柔弱的光芒，甚至还有几分幸福。孙子继续说：爷爷，你不下山，我们住不上大房子！孙子低着头，撅着嘴，拜着手指头，像是有了很大的损失，老李看着孙子怔住了。玉英听着听着一脸的不适，变了脸对孙子喊：贼娃子，说什么，你还不给我爬回去，爬啊！孙子就不在说话了，“爬了回去”。玉英看看儿子，儿子也看看玉英，怔怔一会，又把目光投向老李，玉英捅了儿子一把，儿子喉结涌动一下又一下，儿子说：爹下山吧！都这么些年了．．．．．儿子声音微弱了，儿子说：爹，你也为我们想一想．．．．．．老李怔怔的望向儿子眼睛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老李的两只老眼透过儿子望向了坡下。山风依旧冷冷的，有一片叶子打在老李的脸上，儿子平静  看着爹。老李站起身来，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儿子扶住了他。老李这才发觉儿子的眼睛竟湿湿的亮起来，儿子用最最平常的声音说：爹．．．．．．老李用手拍拍儿子，长舒一口气。老李吸完剩下的烟，使劲揉了揉烟斗，虽然还是黄昏，坡下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叶子不断的飘落像一群蝴蝶，眼前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我的那片玉米那？老李使劲揉了揉眼睛一揉却摸出一把湿来。老李突然间像明白了儿子许多，山上穷，儿子不得以变了许多，今晚老李就想和老伴说说话了。老李已经愧疚了一个人，不想在愧疚另一个人了。唉！自己的选择也不知道这回是对了还是又错了。想到这老李又使劲揉了揉烟斗．．．．．．
六
  老李是匆匆下山的，还有一个原因是镇上提前开发了。
   走过十里岭，老李，儿子，和媳妇座下来歇一歇，老李还是习惯的伸手一摸，怔住了，随之兜里的手僵住了，老李的表情都在脸上了：我的烟斗那？媳妇不明白的看着儿子，儿子也怔住了。老李的身子就一下塌下去了，老李又一次感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力量，老李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走了一个圈，而现在又是起点了。就在这个时候阿黄突然站了起来，看看老李，掉头顺着原路往回跑。老李怔住了。儿子剁着脚喊：阿黄．．．．．．远处的阿黄怔了怔，慢慢回头看了看，随后就转头头也不回的往回跑了。阿黄去寻找烟斗去了，那只烟斗像一只蝴蝶在大山间飞舞，阿黄的脚步越来越快．．．．．
山的那边已经有隐隐炸石的声音了，还有水声，老李知道自己的庄稼会化为一片汪洋。自己那座胚坐草顶的房屋，会冒起一股黄烟，眨眼就塌了下去。
老李实在是太累了，就和跑回去的是自己一样。老李捂着胸口喊着：老伙计．．．．．．．就一下座在了土坑上。
天空雷声隆隆，老李望望天。老李说：要下雨了吗？儿子说：是。儿媳说，爹你咋的啦．．．．．．
老李胸闷，想咳嗽，咳嗽不上来，老李捂着胸，大喊了声＂天．．．．．．”
这一声“天”相隔35年。
老李要等着阿黄了，那只烟斗像只蝴蝶，老李知道它去那了，阿黄也知道。老李保证过的，要盖一所大房子，等自己老了就来陪陪她。现在．．．．．．现在．．．．．．老李不就老了吗？
作者---郭刚

邮箱：hueidou@126.com

脂砚

欢迎郭刚，这一篇，没有排好。期待看到你更多更好的作品！

小只只

很有冲击力的青年作家，很有冲击力的好作品！学习！

田瞳

看看前边一楠的“会员必读”，就知道怎样排版了。请问您在哪儿的作协啊？

郭刚

田瞳老师我是新手，可以发您邮箱里吗？？？

田瞳

请先看一下排版要求，把版面整理好。

郭刚

请老师，版主多指正，提出缺点最好，我会认真改进，也算真正是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