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陷入黑暗

妖娆月色

　　１        陷入黑暗
　　夜如罂粟绽放，大朵大朵晚风，像秋天枝头跌落的叶子飘荡，她站在十七楼的阳台，任七月温热的风吹起她鼓鼓的袖子。书上说，登高山与登楼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登高，但站在山顶会心旷神怡、身心皆醉，让世人忘记尘世的烦忧。可是站在楼顶，人会觉得天地渺茫自己遗世而立。此刻，她觉得自己站在危楼上，这楼好象随时会倒塌，她象一只断翅的小鸟，哪里也不能走，哪里也不能飞了。

　　楼下是错综复杂的马路，从高楼望下去，它们就象是一张有规则的蜘蛛网，上面爬满不同颜色的苍蝇，呵呵，那些车子，真有点像苍蝇，她动动嘴笑了笑。

　　远处的灯在暗的夜色里慢慢地亮起来，一盏一盏，那温黄的颜色让这喧嚣不停的城市有了柔柔的暖意。楼房里每一扇窗都让人假想，每一扇窗透出的温暖也让人羡慕。而她，她身后的窗是暗的，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开灯的，开灯意味着可以看到另一张脸，还有脸上闪着深情的眼睛，但这些，她都没有。

　　一个红点在黑夜里绽放出一朵妖艳异常的花，一次次吸入吐出配合着红唇不规则地律动，烟真是个好东西，在黑夜里，在没有眼睛温暖的黑夜里，至少它的火花能燃亮你的眼睛，虽然那是短暂的，但她沉迷于这种短暂。

　　若即若离。

　　“你说过什么？那些话我应该记得，我曾经用刻骨铭心形容那些话，我真的很想记得，可是，它们只是在耳畔盘旋往复，不肯停留，我知道它们还在那里，可是，却无法看清，无法触摸，我想，那只是记忆的空壳，或者是他们地于长久的驻在，以至于在离开那么久之后，旧影宛然，成了我数次聊已慰藉怀念的假象，然而，终于只是个遗迹了吧。”

　　那是若即若离说过的话，若即若离是她的网友，有次聊天时，他打出以上的字，那些字，字字潜入她内心，是她所想所思所梦所醒却又不能用言语所能表达出来的，而他，却轻而易已地临摹，山长水远地绕住了她的心。

　　那是寂寞的人，嗅到了同是寂寞人的呼出的空气。

　　她走回屋里，电脑上他的头像是灰色的，他不在线。她又燃起一根烟，把身子陷在椅子上。

　　黑暗里，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

２　若即若离

　　黄昏时他离开地下室，他的脚踏过满地死蟑螂和堆满老鼠屎的过道，踏上堆积着人尿液的楼梯，每次走过这地方他都不住一阵阵恶心，但他别无选择，地下室租金每个月一百二十块，这城市再也找不到这样便宜的租金了。一年前他跟管理这栋楼的人员来到这里时，他捂着鼻子跟管理人说话，那管理员是个半秃的老头子，酒糟鼻，说话时嘴巴一歪一斜的，好象他嘴里的牙齿把他的嘴撑歪了似的。管理员看着他露出恶心的样子说，你要是不满意，那就不要租了。要！要！他忙不迭地点头，他来这城市已经十多天，找了无数的地方，那些即便是市郊瓦房，租金最便宜也要二百五以上。他没钱，人贱了注定没办法选择。

　　他的家当，除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最值钱的便是那台旧电脑，他靠它生活，是的，自从漂泊到这城市之后，他除了它，便一无所有了。

　　黄昏温热的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啪啪响，未及抬眼，汽车的喇叭声剌耳地传到耳膜，及眼处，人流车流象贝多芬的交响乐铺天盖地而来，他靠在路边的合欢树上，望着这陌生的一切，身旁的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穿过人行道，他走进一家超市，选了两袋方便面，两瓶啤酒，一包骆驼香烟，在排队交款时他又顺手拿一了包口香糖。

　　一共二十五块钱，先生。超市收款的女孩有一脸职业笑容，谢谢。

　　陶钱时他很想对女孩也说一声谢谢，可是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才发现，他究竟有多久没跟别人讲过话了？自从来到这城市，是有一年半了吧，一年半来，他象一只蜗牛，缩在自己的壳里，写字，上网，他真的是，与世隔绝了，直到半年前，她的出现，才让他有了渲泻的欲望，渴望交流，渴望有一个人陪他寂寞。

　　虽然那些交流是他用五指在键盘上的语言，但这样的交流让他满足，她叫陷入黑暗。多么废墟绝望的名字。

　　她说她喜欢玫瑰。她说美丽的东西都能至人于伤痛，比如玫瑰的剌。

　　她说她喜欢蓝色。他说蓝色代表忧郁，你是不是，很忧郁。她说忧郁是每个人的表情，而她只不过，不能将它卸下。有些东西存在之后消失，有些东西消失之后仍然存在，她不是也不是马可波罗，她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她还说，她喜欢黑暗。这个世界，因为黑暗，所以才会衍生许多罪恶。黑暗是罪恶的根源，它提供人类满足自己的泻愤，它掩蔽白日里光鲜外表下丑陋的内心。黑暗还可以疗伤，躲在夜色里，可以痛哭，可以放纵。黑暗可以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当你的百叶窗没有投下阳光的影子，然后在你眼前慢慢地收起它的脚步，你没有看到它在翠檐朱瓦上一点点移去，没有看到那些曾经绿如翠玉的叶子，慢慢变黄，看到曾经的含苞待放，慢慢凋零，你就不会感叹，曾几何时，你的青春，曾丰盈肥美的青春，也如窗外的枯叶，慢慢凋零了。你的心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黑暗也是死亡。死亡，她喜欢这两个字眼。生不过是死的边缘，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一脚踏过去，正因如此，它才带着神秘。

　　我离死亡曾有一面之遥。

　　在视频里，她举起她的手腕，他看见了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疤，象条丑陋的蛇，横在她纤细的手上。她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支烟，她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那么苍白，那么憔悴，那么孤独，却有一种离世的美。令他心疼。

　　他从来没有看见哪个女人能像她那样只穿黑色的衣服，不卷珠帘，把自己藏在深深处。他想，她一定有她的雨恨云愁，或许那些残风败柳的故事把她雕刻成一株樱罂，只能远观，不能守望。

　　她笑起来时候很美，眼睛弯成一玫细小的月亮，眼角细细的皱纹也添无数风情，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很苍老？

　　女人毕竟是女人，再怎么经历过痛苦的女人也不希望自己老去。

　　不老。你的样子我好喜欢。他答。

３　前尘往事

　　三月，桃花朵朵，门前柳树，摇醒一季翠绿。

　　黄昏时，母亲捧一本《安徒生童话故事》，他坐在小板凳上，听母亲讲故事。黄昏的灯淡红淡红，照母亲慈祥的面孔，她穿水绿色旗袍，蝴蝶扣，她的十指，修长，美好，笑起来有一排洁白的牙齿。每读完一段故事，她都会停下来问，小宝贝你听懂了没有？五岁的他望着母亲笑着点点头，妈妈，我听懂了，你再讲一个故事好么？好，母亲抬头望向二楼，二楼窗口露出桔黄色灯光，他知道，母亲在看父亲投在窗口上的影子，爸爸又在做什么？妈妈？爸爸在画他的楼房，母亲回答，宝贝长大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做个出名的建筑师哦。

　　天气晴好的日子，培东河堤上，游人如梭，他手牵着风筝，笑着，路着，摔倒了，父亲会用他宽大的手，把他轻轻抱起，用他扎人的胡须，贴着他嫩小的脸，痒得他格格笑。

　　那是他的童年。那也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只可惜那样的时光，只延续到他十岁。十岁之后，他常常用幻觉拼就，希望他眼所见，耳所听的，不是现实。不是父亲摔酒瓶摔杯子，不是母亲揭撕底里的哭泣，漫骂。他以为他可以用纯真的眼，装饰父母的一些情节。然而没有。他不过是在捕风，穷其一生的捕风。

　　长长的一生里，我们都会有很多的记忆，有时汹涌如大海，有时浩瀚如荒漠。他的记忆，最终停在十岁那一年，十岁之后，他是个没有记忆的人。他曾无数次回忆，而每每陷入过往，他会觉得那些思维，那些曾经存在他脑海里的生动景象，象海水潜入沙滩，了无痕迹。

　　那一夜他从梦中醒来，窗外是魅魅魑魑的黑夜，一个黑影慢慢走向阳台，“我会让你后悔，让你一辈子内疚”妈妈，他想喊，却喊不出声。他看见父亲站在母亲后面冷冷地笑，你跳吧，生死都是你的自由。

　　妈——妈——

　　空旷的夜空没有回应。再也没有声响回应少年绝望的呼叫。
死亡如拉开帘布的阳光，随时莅临。

　　一切都已回不到原位。

　　黑夜里他敲下以上的文字，那边头像没有动。他不知，她在那边已泣不成声。多么相似的场景。人世里悲情的故事原来可以这么相象，不用杜撰也一样雷同。

　　他说，我以为黑暗终会散去，我以为成长会把这一切抹掉。哪管时间盛大，空间辽阔，却原来一切并没有变。

　　他说，十岁之后，他成了一个封闭少年，不再去学校，不再跟人沟通，所有春夏秋冬也不过只是结构他悲情人生的情节。

　　他用手抚过电脑的屏幕，亲爱的，你不要哭，请不要为我流泪，不要为我伤悲。人生本是一场悲剧，我不要你也成为其中的道具。

　　他们相互凝望，隔着电脑屏幕，他们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４　　陷入黑暗

　　在遇上若即若离之前，她坚信男人只有三种：禽兽，禽兽不如，衣冠禽兽。

　　她的前夫，是这三种的综合体。

　　他查看她每一天的通话记录，超过三分钟的他会打过去，对方是男人时，他就怀疑她跟他有不正当的关系。他跟踪她的行踪，同学聚会，朋友生日，女友约逛街，上司叫加班，每一次外出，他都觉得她是出去跟男人约会。刚结婚时她以为那是他对她的爱，她忍着，直到女儿出生。为了生活的平静，她跟所有人断绝了关系，为的是能让他相信，她对他的爱是真诚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当他们一家三口去散步时，她跟同事的老公打招呼，他就会用别样的眼光看着他，还追上去问“你跟我妻子是什么关系？”搞得人家一脸尴尬。

　　这些也就罢了，每次吵架他还当着女儿的面脱光她的衣服强行要她。虽然女儿只有两岁，可是这会对女儿心灵留下伤痕。

　　她提出离婚。他不同意。她搬了出来。

　　三年后，他终于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条件是女儿让他抚养。

　　刚开始，她每周去幼儿园看望女儿。后来，他把女儿转去别的学校。再后来，他带着女儿离开那个城市，她经过多翻打听，才知道他来到现在的这个城市。他知道她离不开女儿，他要惩罚她不给她见到自己的女儿。他那么刻毒，用魔鬼的心肠将她慢慢折磨。

　　白天，她去打工。夜晚，她换上平跟鞋，走遍这个城市的每所小学，公立的，私立的，但是，她没有找到女儿。

　　她不死心，她知道女儿就在这个城市，所以她住了下来，为的是能与女儿一起呼吸这个城市的空气。

　　她觉得，自己是个死去的人。在这个世上，女儿是她唯一的牵挂，是她黑夜里唯一的亮光。她曾经那么坚强，常带着满面笑容，怀着满怀希望与憧憬。可是，现实这么残忍，希望破灭了，憧憬消失了。直面人心的卑劣，她只能承受。

　　世人冷漠，爱情悲伤。

　　去哪里执一朵花，嗅生活的芳香？

　　可是若即若离出现在她即将颠覆的海洋，她用她纤弱的手，抓住这根漂来的稻草。

　　视频上，他又看见她脖子上那道暗红的疤，那么刺目，那么惊心。

　　他说，幸好死亡没能将你带走，否则我的故事该跟谁倾诉。

　　她说，是，当我用刀片将它切开，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那鲜红的液体，它将我带入另一个幻想境。在那里，我觉得身心温暖，仿佛迷途的旅人找到了方向，我已卸下披在身上的一身冷。

　　她说，你知道临死的那种感觉吗？那一刹那，我好象穿过黑漆漆幽长幽长的地道，奔赴前方的亮光而去，在那里，我看见流水淙淙，碧草翠绿，百鸟在花丛嘻戏。我看见我白发的父母，他们身我伸出手，他们说孩子，来吧，我们等你等了很久了。就在我向他们投奔而去时，他们却不见了，然后我就醒了，我看见自己一身的血，我想我不能死，我不能扔下女儿独自死去。我拨叫了１２０，我又活了过来。

　　若是换了别人，旁观这种事，永远是隔着心，不痛不痒。而若即若离，他懂得。这种懂得，是用同等的代价换来的。

　　她说，若即若离，我的孩子，你那么年轻，却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上帝是多么不公平，让你独自承当这些不公平。

　　他笑了，他喜欢她叫他孩子。是啊，这世上，只有母亲才会这样用百般疼爱的语气，叫他孩子。

　　而他，确切实实还算是个孩子，十七岁的年龄，本该还是跟父母撒娇的年纪，他却沧桑到什么也没有。

　　他说，我多恨自己不能早生二十年，如果早生二十年，我会跟你同岁。我会遇上你，认识你，爱上你。我不会让你疼，让你苦，让你痛。我会用我的双手呵护你的幸福，让你每天躺在我怀里，微笑，温柔地幸福。

　　她的泪流下面庞。我已三十七，我的人生已走到穷途末路。而你，则刚刚起步，孩子，我的孩子，以后会好，人生不可能永远只停在一个地方，等转过弯，还会有美丽的风景。

　　他说不。我希望我的人生在遇见你之后就永远停留。为你停留。只有你能带给我希望，这些日子以来，我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无论我是醒着，还是睡着，我是工作，还是发呆，我满头脑里想的只有你。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是思念，是爱恋，是渴望，是向往。是我十七岁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疯狂。

　　她在那边沉默，固定一旦确认，便成了自傅。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在屏幕上用手抚过她的脸，此刻他想拥她入怀，用他十七岁的纯真抹去她脸上的阴郁。

　　这么一场盛大的爱，她想接受，而她又怎么能接受？

５　生离死别

　　是那样黑的夜。四周虫声啾啾，天空上繁星点点。

　　嚯、嚯、嚯，黑暗中有什么声音慢慢传过来，若远若近，似有似无。他侧着耳朵仔细听，虫声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那声音踏过远山，踏过旷野，涉过所有明明灭灭的抑郁与悲欢，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缓缓停在他面前。爸爸，他喉中有梗，想喊，却总喊不出，父亲的双眼似金鱼凸出眼眶，然后那双浑沌的眼慢慢脱离他的面部，布满血丝的眼球向他缓慢滚过来，眼看着那越滚越大的庞大物体就要将他弱小的身躯压碎，他终于喊出那一声“爸爸”。那两只眼球终于停住，象魔术般又缓缓滚回那张凌厉的脸庞，当那两只眼球贴回那模糊的脸部，那双似是死不瞑目的眼又缓缓睁开，在黑暗里再次向他漂移过来，黑暗中，他看见父亲扬起手臂，那把亮汪汪的菜刀发出耀眼的光泽向他辟头盖脸地砍过来，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他醒了过来。

　　正值八月十五前夕，一弯圆月匹自悬在窗外，万簌寂静，声息全无。

　　他靠着床头坐起来，嘀嗒的时针指向零晨三点一刻，他闭着眼，梦中的情景还一一在目，余惧犹在，绝望一点点爬上他的肌肤，他捂住被子，眼泪一滴一滴，将被子浸湿，妈妈，他边哭边喊，妈妈，我是多么孤独，妈妈，为什么我这么孤独？妈妈？你在哪里？求求你把我带走！

　　他爬起来，摸黑打开傍晚在超市买来的啤酒，一口气喝完三瓶，他有点头晕，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

　　黑暗中，他又回到十岁那年的阳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叫，她尖尖的十指把父亲的脸刮出一道道血痕，父亲的隐忍一暴而发，他把刮了母亲两巴掌，母亲像一只受伤的豹子扬起腿踢向父亲，父亲闪开她踢过来的腿，用力将她身子一推，阳台在她身后断裂，她的身子像只断翅的蝴蝶堕向地面，头骨碎裂，留一摊血，是那么鲜红，刺目。

　　这整个的过程，也许不足一秒，但这一秒，却改变了他整整的一生。

　　母亲死后，父亲搬离，他把他转到另一个学校。一年后，校长找到他父亲，说他有严重自闭症，父亲把他关在医院，这一关，便是四年。

　　白色的墙，白色的医生，白色的米饭，白色的针筒，白色的天空。他厌倦了这一切，于是他决定改好，他吃苦苦的药，他的臀部，布满大大小小的针头，他开始回答医生的问话。

　　医生：鼠代表什么？

　　我：有钱人。或者汽车。

　　医生：嗯，想象力丰富。跟我说说为什么你觉得老鼠代表汽车？

　　我：因为汽车能穿过山洞，本质上它是一只老鼠。

　　医生：那你能不能说说，烟头像什么？

　　我：烟头像人。人死后化成灰，就象一只烟被吸掉。

　　医生：哈哈哈，有意思。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在医院住了四年之后那个孩子出院，但这个陌生的世界令他感到恐慌，他对这个世界束手无策，学校里他独来独往，离群独居。父亲于是让他缀学，在家请了个家教教他读书。他感觉又回到医院，又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一年后，他逃出那个家，带走父亲放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他要生活，他得自己赚钱养活他自己。于是，他成了自由撰稿人。


６　　月有圆缺

　　黄昏时她去路边的小吃店要了一碗米粉，粉是川味，放了许多辣椒，辣得她眼泪鼻涕一起流。吃完粉，她走到市；图书馆，看门的大爷告诉她，图书馆已关门，叫她明天再来。

　　第二天，她徒步走到图书馆，图书馆很大，一楼是学生课本书籍，二楼是历史书籍，三楼是小说类，四楼是综合图书，那里有历年的报纸杂志，她想在这里找到与她工作有关的一些资料，就在她抄好资料把书本放好时，不小心碰倒一叠报纸，她把报纸一张张收起来，突然，报纸上的一张相片映入她的眼，报上的那个人，有一张净白的脸，忧郁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头像旁边有一排大字：名建筑师向景堕楼身亡，其子向小兵离奇失踪。报纸是一年前的，头版里密密匝匝地写了许多关于向景的过往，其中还提到他丧妻后一直不再婚，却一直有一个红颜知已，关于他堕楼身亡是自杀？他杀？等等原因都不得而知，目前察方一直在寻找他儿子协助调察等。

　　看完报纸，她左顾右望，趁没人注意时她把报纸塞进她的包包。

　　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前重重叠叠都是向小兵的脸，一层一层，向她包围过来，等她再一眨眼，向小兵又变成若即若离。报上的向小兵是十六岁，视频里的若即若离是十七岁，这么说，他是杀了父亲才来这个城市的吗？仰或是知道父亲死亡接受不了才来这个城市？他那么恨父亲，恨到不能原谅，但是，这也不能肯定是他杀的啊。她在ＱＱ里跟他打招呼，他的头像是灰的，他不在线，他去了哪里？一整个晚上，她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不是因为她觉得他是凶手，而是因为他原来在她心中的份量是这么重。这一晚，她突然决定，如果他是杀父亲的，那么他未满十八岁，他最多去劳教几年，她想好了，她要等他出来，他们一起好好生活，不管世俗，不理会别人的眼光。

　　一夜未合眼，第二天六点，天刚蒙蒙亮，秋风带着冷瑟穿过衣裳触到她肌肤，凉凉的。她记得他给过他的住址，从她那里去到他那，要转两路公交车。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去看他，虽然此前他们在网上聊了差不多一年，他们却从没在现实里见过。

　　那一夜他也辗转难眠，自那晚他向她表白爱意被她拒绝后，他就没有上线。午夜里的酒火般灼灼燃烧着他的胃，他疼痛难忍。

　　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对自己说，他从瓶子里倒出一整瓶的安眠药，倒到酒杯里，然后一口喝干。

　　倒下去意识蒙胧的瞬间，他笑了笑，活着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吃，喝，拉，走，看，睡。一生都如此。没有了爱与被爱的人，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他在电脑上最后写信给她：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来看我，既然如此，等你看到这封信，我已远离这个世界。亲爱的，请不要为我伤，为我悲。在无常的人生，莫测变数里，邂逅你，已是缘份极致，虽然它最后终不能成为一个故事，但我心存感激，感激你这一年来带给我的快乐。我曾痴心地想用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姿势守望它，但最后我又放弃。是的，一切的爱情故事，到了最后不免沦为悲剧，既如此，我何不让它陷入黑暗，成为永恒？

　　这个世界，我爱过，恨过，我来过，这已足够。

　　他在他的木板床上静静地躺着，而门外传来她轻轻的敲门声，一下，两下，三下……。


　　　　　　　　　２００７、４、２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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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

简洁寂寞的文字，情感碎片。。。。

程相崧

细腻，可读性很强。向作者问好！

田瞳

小说不错，篇幅太长了，看一遍很费劲。我以为长稿应贴在连载版为好，咱们这里是短篇小说呵。

一楠

作品长点，但有可读性。细细品咂，味道其中！好！

边走边唱

新颖！

妖娆月色

谢谢各位朋友，好久不写字，提起笔来竟觉很沉重了．好久不来，也觉得我的作品越来越不合中财的口味了．
谢谢一楠，知已不多，但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