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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彩 民 欢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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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1 00:5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欢乐看见人们排队买彩票,他也挤进去买了二注。欢乐没想那五百万,他知道自己没哪命。他想得简单实在,能中个万二八千就行了,那样就不要风里来雨里去地去卖菜了。欢乐见人们买的真多,几百几百的都有。欢乐看见这些人个个都像大款,都有钱。这时候,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子的家伙挤了进来,欢乐不知为什么就往后退了一下,这小子就见缝扎针地挤了进来,嘴里还说了句他妈的。欢乐歪起脸看了一下这个厨子,心里说,老板不在一定偷食了许多猪蹄子。欢乐知道这个做饭的厨子也是从农村来的。一个人衣服穿的再高档,一听口音,就会把你的老底给露了出来。

  见买彩票的队伍还在原地踏步走,厨子有点不耐烦了,他举着手里的二十块钱,探头向前看了看,就又向前面挤去。欢乐没动,他有点麻木地看着买彩票的这些人,然后一点一点地踩着别人的脚后跟往前走。

  买了彩票,欢乐还想再往自由市场转转,他看见公路上骑车的人们猛然多了起来。两边的路灯也亮了。欢乐赶紧往回返。下班的时间到了,菜摊的生意就要好起来了。欢乐急忙忙的在小巷口买了二块钱的馒头,就往自己的菜摊走去。老远就见自己的菜摊跟前围着一群人,小白菜一个人正忙活着呢。欢乐赶紧挤进去,招呼了起来。

  你去哪死去了。小白菜边往台秤上抓菜,边骂欢乐。

  欢乐没好意思顶嘴,看了眼小白菜,他看见小白菜头上冒出了汗,心里更是胆怯,没敢再说话,掀开铝合金钉制的存钱盒,收起了钱。

  这一天,人们异奇的“杀”货,平时人们看也不屑看的胡芹、白箩卜都买光了。欢乐就冲小白菜笑了起来。你笑个屎,看你那样。小白菜骂了一句,把手里削菜的刀子往木板上一扔,就回家了。欢乐知道小白菜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因为今天挣钱了。欢乐知道这是小白菜的一个毛病,生意好,挣了钱,小白菜就会骂人,当然,让老婆骂一下又有什么,女人,就得在某些事情上让着她们。要是生意不好,小白菜会一声不吭,那样子,就像一根木头桩。为什么会那样,因为没挣到钱。有时候看着小白菜,欢乐还真对自己的老婆生出一丝敬意,因为欢乐知道,小白菜是一个顾家的女人。跟了自己也有八年了,可那些过分的要求至今一个也没提过。朱胖子的老婆穿金戴银,打扮得和小姐一样,为钱,隔三差五就和朱胖子吵上一架,吵得朱胖子把猪肉当做豆腐来卖,然后流着眼泪和鼻涕说,娶个太监也不要娶这样的半吊子货。将心比心,以人比人,欢乐就觉得小白菜真是个好女人,没有哪些毛病,有的只是和自己没明没黑拼命地挣钱。

  夜已完全黑了下来,各个摊档前都亮起了灯。人们都在收拾着准备回家。欢乐这才知道自己买的馒头小白菜没拿回去。菜都卖了个精光,所以也没怎么收拾的,欢乐三八二下就把自己的菜摊收拾干净,蹬着三轮车回家。

  停放好三轮,把台秤和放钱的铝合金小盒子抱回家,就见圆桌上摆了鸡爪子和猪头肉,还的自己爱喝的“二锅头”,欢乐就高兴地说,阳婆从东边落山了。然后走进只能回转个身子的厨房,就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小白菜,说,我想要。小白菜厌烦的拱了下身子,说,滚,手都不洗。欢乐就倒水洗手去了。欢乐突然说,老婆你还没买干粮。小白菜说,我买了四块钱的芝麻饼。四块?欢乐提高了声音,然后说,我还买了馒头。想不到小白菜说,谁吃你那馒头。欢乐心想,这钱就是好东西,有了钱,就甚也不值钱了。

  睡觉的时候,小白菜让欢乐好好地洗一洗,小白菜说,你那么脏,我可不想要你。欢乐就很卖命地洗了起来。刚要钻进小白菜的被窝,小白菜又说,把牙刷了。欢乐就怨声载道地去洗牙,洗了牙刚要往里钻,小白菜又说,洗你那儿没有。欢乐一愣,说哪儿啊。小白菜就伸出手往欢乐那个地方捏了一下,说,快洗去。欢乐只好很听话地去洗。等欢乐一切准备就绪钻进了小白菜地被窝,小白菜正偷偷地埋头笑着,说,你咋这么听话。欢乐二话不说,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样的把小白菜抓了过来,说,给老子过来。

  欢乐起得很早,因为要到菜市场去接菜。好在他住的这个地方离批发市场不算太远。记得刚来卖菜,欢乐和其它几个卖菜的合伙包了辆工具车,早晨接上欢乐他们去菜市场,然后再把欢乐他们和菜送回来。二个月下来一算,我的天,光租车和回来的饭钱就平均一个月七百块钱。欢乐就对那帮卖菜的人说,我不租车了。有人不解,说你不卖菜了。欢乐没敢说真正原因,就找了个借口,老婆不让租了。欢乐就每天蹬着他一百八十块钱买的三轮车去菜市场买菜。这时候,天色刚有了点亮色,只见朱胖子开着他的“火三轮”已经接回了猪肉。朱胖子向欢乐招着手,灭了火,嘻着脸说,你猜我昨黑夜听到啥叫唤了。欢乐说,快说说。想不到朱胖子咧起嘴“啊啊”地叫了起来。伸出手拍着欢乐的肩膀,你小子瘦的跟猴似的,干那事还真行。说完朱胖子就又笑着发动他的“火三轮”,左蹬右蹬都发动不起来,欢乐就说,让你猪头没正经,活该。朱胖子说,谁让你弄出那么大的响动,不听白不听。

  欢乐有点自嘲地对朱胖子说,这又不收费。

  朱胖子说,帮伙计推一推车。

  欢乐说,老子还要接菜咧。说完,蹬上他的三轮车走了。

  接回菜,已是快九点钟。小白菜一脸的不高兴,欢乐说,菜市场菜少,菜不好接。小白菜没吭声,坐在那儿动也不动,欢乐只好自己往下搬菜。他看见邻近几个菜摊也是空的,守摊的几个女人都在东张西望,就说,这也生气,要没菜都没菜,你看看,欢乐把头往那边扭了扭,这就是市场规律,我还是早回来的。

  小白菜说,你为甚不能早点回来。

  欢乐一脸苦相,我的祖宗,这能由得了我?菜市场没东西我拿什么来卖。再说才九点钟,谁买你的菜。话音刚落,收管理费的“大少爷”过来了。镶着金牙的大少爷说,几天不见欢大爷,长脾气了,敢和白菜顶嘴了。来,我替你出出这口恶气,说完从木板上抓起削菜的刀子就往欢乐的背上的捅。

  欢乐说,什么欢大爷,再大也不如你这少爷大。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往大少爷手里一擩。大少爷就笑了一下,看着坐着的小白菜说,昨黑夜欢大爷把我的白菜折腾得够呛,你看站都站不起来了。

  等大少爷走了,小白菜问欢乐,你又给了他多少钱。

  欢乐说,二十。

  这个王八蛋,下次问他要票。

  欢乐说,要甚票?你脑子不机明,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要太认真。

  什么认真不认真。你不好意思我来要。

  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听见咋咧。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

  行了,欢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说,少说几句比甚都好,我回家吃饭咧。

  走了几步,听见小白菜在后面喊,把衣服给我脱下来,我要洗。

  吃了饭,换上衣服,欢乐来到了菜摊,这时人已经多了起来。小白菜见欢乐出来了,就说,我回去洗衣服。欢乐说,下班的时间到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小白菜好像没听到欢乐的话,自顾自地就回去了。欢乐在心里骂道,真是个神经病女人。

  下班的人流已经过去了,可生意却出人意料地寡淡,欢乐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他有点无聊地看着其它菜摊,他们也扯球蛋,倒是朱胖子的卖肉摊前聚集着不少人,欢乐就喊了起来,朱胖子朱胖子,注水肉注水肉。朱胖子也不恼,一边忙活一边说,昨天把你们卖菜的毒气都放完了哇,今日你们看着大爷干瞪眼哇。

  生意不好,人们的情绪也跟着有了变化,对面的小山东冲欢乐说,回家,钱也卖不下,还守个毬。欢乐就把菜摊用编织袋好歹遮盖了一下,一起和小山东回家。

  小山东和欢乐租住在一起。住的都是一个大院里的一长溜的平房。这些房子据说是一个叫光头的人盖了起来的。人们根据这溜房子的间数,就知道这个叫光头的人每年仅收房租,就会有二万块钱的收入。但这个光头是个神密人物,一般人见不到他,听人们瞎啦呱,说公安局的也要怕他,当然查什么暂住证之类的事情,这里的人们很少碰到,据说有些人因为犯了事,找这个光头,保证能给你摆平。所以欢乐他们住的地方就人多眼杂,大家几乎都不怎么往来。大家大都是迎着太阳出去背着月亮回来,所以,能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欢乐认识的自然就是卖菜卖肉的那些人。那些人和欢乐一样都来自农村,大家在一起也没什么顾忌,因为都是从农村来的嘛。

  进了大院的门,欢乐就看见自家门口的凉衣绳上挂着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欢乐才想起来自己买的彩票还装在裤口袋里,就赶紧往家跑,一看小白菜正猫着腰卖力地涮着衣服。欢乐就说,裤子,我的裤子。看见欢乐回来,小白菜说,快帮我涮涮,累死我咧。

  我的裤子。欢乐说。

  在水里。小白菜抹着头上的汗。

  欢乐赶紧伸进盆子里把自己的裤子捞出来,另一只手伸进裤子的口袋,然后抓出了揉搓成一团的彩票,说,你洗裤子咋不掏一掏,你知道这是甚,这是彩票。

  小白菜说,嘴烂了你不会说,反过来倒怨我。

  欢乐把彩票拿在手里,心疼得不得了。

  小白菜说,扔了哇。

  欢乐瞪着小白菜说,老子不扔你又能咋。

  小白菜听了也不示弱,说,我咋说这钱老是对不上数,原来是你拿上买了彩票了,你说,你花了多少钱买彩票。

  欢乐火气也上来了,心说,老子昨天才买了二注你就问我花了多少钱,真是个讨吃鬼东西。欢乐说,就不告诉你,我不相信我连这点权力也没有。

  哦,我说呢,小白菜把手上的水甩了甩,你说你有甚权力,我倒想听听。

  欢乐说,我买彩票也是想发财,想闹人家的那五百万。

  小白菜“哼”了一声,说,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长那五百万的眉眼了没啦。

  我就不相信中大奖还和一个人的长相有关系。欢乐说完,把手里的彩票往地上一扔,还用脚狠狠地垫了几脚,想不到倒把小白菜给逗乐了,小白菜说,狠狠垫,把你妈生你的力气也用上。

  欢乐听了就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完,他问小白菜,饭呐。小白菜说,你看我在做甚,还想吃饭,想吃自己做。

  欢乐只好自己捅开火炉,一看蜂窝煤快要着尽了,又赶紧压了一块,然后自言自语,这饭吃了就黑夜了。

  没想到万二八千没中,欢乐倒真的对彩票着迷起来。他还买了许多的资料,把开出的中奖号码全抄在了一个红旗本上,然后聚精会神地推算起来。越算越觉得自己推算出来的这些号码个个都能中五百万。舍去谁都让人舍不得,于是欢乐就信心百倍地拿着自己算出来的号码来到了彩票投注点,对那个很是有点儿姿色的女人说,全打上。女人拿了过来就“啪啪”的打了起来,只几分钟,就把欢乐算出来的号码给输了进去,说,是这些号码吧。欢乐说,多少钱。女人说,四十八。欢乐一听,就说,机选一组,正好五十。于是女人又机选了一组,对欢乐说,过来看一看,选那个号码。欢乐说,你看着办。女人就很利落地把彩票给了欢乐。

  欢乐长舒了口气,他看着这些彩票,他知道这些东西不能让小白菜知道,自己也不能放在衣服口袋里了。放在那儿合适,欢乐还有点犯愁,他又想,小白菜知道又能咋,自己买彩票也是投资,自己也是想让日子过得美美的。如此想,欢乐心里轻松多了。于是他闲来无事,就在红旗本上写来写去,那样子,就像一个刻苦而用功的学生,正在做作业。

  连买了几期,尾奖也没中,欢乐购买彩票的积极性就有些降低,但却从中感受到了某种乐趣。虽然排除不了对五百万大奖的渴望,可那奇异的数字组合,总逗引得他想去破解。正好这时,欢乐从一张《彩民乐园》的报纸上,看到了一位70多岁的老头用2块钱买走了500万大奖的故事,这使欢乐对彩票的信心大增。报纸上说,这个老头是为了给自己老伴的生日送份礼物,就用自己老伴的生日日期编出了这组号码。欢乐受到了某种启发似的,也用自己和小白菜的生日编起了号码。可以说,白天黑夜,甚至上床睡觉,欢乐满脑子都是那几个阿拉伯数字,欢乐感到自己竟被那些数字弄得寝食难安。但自己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幸福。

  小白菜见欢乐就和变了个人似的,还经常拿杆笔在红旗本上写来画去的,开始小白菜以为欢乐在算菜钱,过了几天,小白菜就说,你写甚?欢乐摆了一下手,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去去去。然后就躲到一边去了。欢乐不说,小白菜也懒得问,心说,我到要看你能画出什么明堂出来。

  每天欢乐天不亮就要去菜市场接菜。等欢乐走了,小白菜就从床底下拿出了欢乐经常写字的红旗本,见上面尽是些阿拉伯数字,小白菜看的一头雾水,她又把红旗本翻一翻,就看见了几张彩票,小白菜没见过彩票,但上面那“2元”二个字她认得,怪不得这些天就和跟了鬼似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再鼓捣这个。小白菜心里说着,又把彩票夹了回去,还是放回原处。她一看时间还早,还能再睡一会儿,就睡了起来。等她再睁开眼睛,阳婆爷已升得老高,小白菜急忙忙起来就往市场跑,饭也没吃。去了市场,欢乐还没回来,只见其他人家都从菜市场接回了菜,正铺开摊子卖菜,小白菜就有些沉不住气,赶忙去问卖菜的老孙头,老孙头说,在菜市场见欢乐来,后来就没看见。老孙头说,还是合伙包车划算,你每天蹬三轮去接菜,也让人不放心。这几天城管还查的严,运气不好罚你好几百。小白菜说,我们哪能和你比,你是老江湖了。一句话把老孙头说得哈哈笑了起来。

  欢乐还是没回来。一种不详的感觉开始让小白菜再也坐不住了,她准备去菜市场去找欢乐。她刚和卖米面的二小说了照看一下摊子,就见欢乐拉着三轮四回来了。二小对小白菜说,快去看看欢乐,可能让城管给闹住了。小白菜迎上前去,说,欢乐。欢乐抬头看了眼小白菜,话也没说,低着头把三轮车拉到了自己的菜摊前,丢下车,对二小说,人走背运不由人。就向二小说起了自己的事。到了桥西十字路口,车链子断了,我正想推到菜市场让人修,想不到就让城管逮住了。钱也罚了,还要扣车,我说你们把钱拿去,车给我留下,他们这才罢休。二小说,三轮车让他们扣就扣了,值几个钱,你今天扣了老子的,老子明天就能买一个,你欢乐也是让人家吓晕头了。小白菜在一边说,就是,反正脑子不够用的人做出事来就和人不一样。欢乐见小白菜这样不给自己留情面,就说,你脑子够明天你去接菜。小白菜也不示弱,是你养我还是我养你。欢乐看了看小白菜,又看了看二小,半天才说,反正人倒了霉,喝滚水都激牙。

  菜没接回来,不能卖菜,欢乐和小白菜只好回家。小白菜回了家话也不说,欢乐就说,走,逛百货大楼去。小白菜狠狠剜了欢乐一眼,说,你去,我不去。欢乐说,就当今天下大雨,出不了摊。小白菜听了欢乐的话,就哭了起来,就当,就当,那干脆就不要做买卖,回村里算了。

  欢乐说,你回,我死也不回。

  小白菜说,不回你就死到城里。

  欢乐说,我就是想死到城里。

  说完,去拽小白菜的胳膊,走,给你买玉兰油。

  小白菜说,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欢乐说,谁不算话谁就是驴。

  天快黑的时候,欢乐和小白菜才回来。走到卖彩票的地方,小白菜说要去看一看,欢乐说,看就看一看。两个人来到彩票投注点,只见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一个说,哎呀,运气就差这么一点点,还用手比划着,脸上显出无限的痛苦。另一个则说,下期一定会出3,7,9,它要是不出,你把我的脑袋割下来做夜壶。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递给了坐在电脑跟前的人,3147299,3749535……,边说边仰起头看着天,仿佛天上有他梦想的数字。

  小白菜悄声问欢乐,这就是彩票。

  欢乐说,买二注?

  小白菜说,不买,净哄人。

  欢乐说,一看就是山汉进城,甚也不知道。人家这都有人监督开奖,还要公证。

  我是说能不能中奖。

  欢乐说,你不是说费话,中不了人家为甚要大几百大几百的买。

  不会是拉黑牛的哇。

  你看你,不让你说哇,你又哇开了,不看你眉眼长得怎样,不说你穿得怎样,一听你哇哇的,就知道你是从农村来的。

  我就是农村来的,你要昨。小白菜突然冲欢乐发起了火,真是个毛驴,说句话,把人呛得肚皮还疼。农村来的就低人一等。

  欢乐赶紧向小白菜笑笑,我是说你不要说哇,难听。

  我偏要说。

  见小白菜气愤的样子,欢乐也忍俊不住地乐了起来。

  小白菜说,笑屎了你。

  欢乐说,我就是笑屎。

  最后,小白菜也跟着笑了起来。

  欢乐买彩票其实相当理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几百几千地投入,而是几块最多十块钱地细水长流。当然,这也是欢乐经济底子薄弱的表现。欢乐非常瞧不起那些大把大把拿钱来买彩票的人,他认为那些人是在赌,而自己是在拿智慧和电脑比拼,这两者绝不能同日而语。

  卖猪肉的朱胖子早晨接回了猪肉就对刚接回菜的欢乐说,我也得买张彩票,肯定要中。朱胖子说得漫不经心,欢乐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子。停了手里的营生,看着朱胖子,朱胖子又说,昨夜我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和我老婆在哗哗的大河上洗澡,说完,朱胖子就嘿嘿地冲欢乐笑了起来。

  欢乐没笑,说,那赶紧去买。

  朱胖子说,一定买,等等就去买。明日就开奖咧!

  第二天,朱胖子说他果然中了个五等奖。欢乐就有点沉不住气,对自己的老婆小白菜说,看“猪头”那样,那全是让那个五等奖烧的,真要是中了五百万,说不定还要神经了。

  小白菜一听,气就冲了上来,对欢乐说,你不是也天天算,你给我中了多少钱?

  欢乐听出了小白菜话里的意思,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却觉得总有一股子气憋着,欢乐嘴上骂道,真是个“猪头”。

  小白菜说,你说谁是猪头。

  欢乐说,你又不是猪头你生甚的气。

  欢乐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在小白菜跟前偷偷摸摸了。除了接菜,欢乐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计算彩票上。欢乐来城里已经5年了。5年的城市生活已将他打造得成了大半个城市人,除了口音稍微带点泥土味,其它诸如走路的姿势和生活习惯几乎和城里人一样,走路走那种旁若无人的四方步,从前在乡下,两条腿抬得老高,生怕脚底下的石头绊倒。涮牙也一改乡下一个星期一次为每天一次,这样,嘴里就觉着轻快多了。最主要的是欢乐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每天他都要花一块钱来买一份都市报,里面囊括了天下大事,尤其那些奇闻怪事把欢乐看得倒吸凉气,然后对小白菜说,不是我们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自从欢乐迷上彩票,看报纸,几乎就成了欢乐每天必做的一道工序。他老婆小白菜就对欢乐说,你一天一块,一个月还三十块。欢乐就嘻着脸说,你看没有?咱两个人一人一半,我只花了十五块钱。小白菜就用胳膊肘磕了一下欢乐,欢乐就“哎哟哎哟”的大叫一声,然后死了一样地躺在了床上,动也不动。

  欢乐热衷于报纸,其实是关注那个彩票乐园的专版。什么俄罗斯核潜艇打捞,中国男子足球队冲击世界杯他一概不看,什么明星生了私生子,六岁小孩出诗集也只是草草过目一遍,为的是在小白菜面前积累一点吹牛皮的资本。欢乐真正关注的是“彩民乐园”。上面经常登载一些特、一、二等奖得主买彩的心得或小故事,那些歪打正着的经验之谈让欢乐掏空脑子心肝的思考玩味,并从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线希望。为此,他和小白菜商量,把平时一些不必要的开支统统取消,什么洗澡让人搓背,一个礼拜吃一斤肉等等。欢乐还主动把一块五的纸烟钱压缩到七毛,然后,对小白菜说,你的抹脸油也得用“紫罗兰”,不能再用“玉兰油”了。

  小白菜嘴一撅,不干了。冲欢乐撒娇说,你不给我用好油,你就不怕人说你老婆难看。

  欢乐直言不讳地说,本来你也不漂亮。

  小白菜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欢乐忙改口说,我们都不漂亮,然后尖起嗓子怪声怪气地说,我们俩个都不漂亮。才把小白菜逗笑了。

  小白菜人挺好的。看到欢乐闷头算着那些号码,也没什么不高兴,反而认为欢乐有个爱好总比想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好,一胡思乱相,男人们就会出事的。那些进发廊、逛歌厅的男人其实都是没有个爱好才闲得发慌的。平时守摊的都是小白菜,忙时,欢乐就过来搭个手。但小白菜着实也对那五百万充满了幸福而甜蜜的幻想,万一中了呢?万一中了,当国家主席都挣不下那么多钱。

  欢乐算来算去,越来越迷糊,就像钻进了迷宫。排列计算出的号码个个都像能中五百万的种子选手,舍弃谁都让他心疼,为此,欢乐体验到了一种疼痛的感觉,那一组组号码活蹦乱跳地就像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选谁或丢弃谁,都让欢乐感到难受。然后他怀着最后一搏的决心,把小白菜压在床底下的私房钱偷拿出来,并暗自对自己说,中不中,就看这一回。

  这是欢乐买彩票以来投入最多的一次。整整100注,花了二百块钱。把写有号码的纸和钱交给那个卖彩票的女孩时,欢乐从女孩眼神里看到了某种生动的东西,欢乐的心就跟着忽地飘了一下。女孩的手指在键盘上噼噼啪啪一阵敲打,彩票便很是艰难地出来了,那哧哧的声音,似乎告知买彩票的欢乐,它的出现或曰诞生,决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它维系着一颗心对钱的巨大而实实在在的迷恋。在过去,彩票不叫彩票,就叫发财票。若不想发财,谁还掏钱买这玩艺儿耍呢。

  欢乐从女孩手里接过了彩票,心里有一种兴奋的感觉,他知道这感觉百分之八十来自于那个女孩,模样俊俏,皮肤洁白,那是一百个小白菜也比不上的,为此欢乐不免对女人这个词产生出了极大的悲叹。往回返的时候,心里自然就多了一些沧海桑天的情绪。老远就看见小白菜守在水果摊前,晃来晃去地在打盹,欢乐刚才的思想便轰然飘逝,切换上了一幅很现实的画面,只见一米见长的水泥垒成的台子上,摆满了各式蔬菜,后边的那个女人正在垂着头打着盹,身子像漂在水里的一只船,前后左右地摇。欢乐忽觉出自己的眼睛一热,便赶紧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菜摊前。

  白——菜,白——菜,欢乐故意拉长声调,提高了菜的发音,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小白菜愣怔了一下,睁开惺忪的双眼,见自己的男人站在跟前,就说,去哪儿了?紧跟着张嘴打了一个哈欠,说,我瞌睡的不行,我想睡觉。然后抱住欢乐的两条腿就睡了起来。

  让人看见了笑话。欢乐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就让人看见,就让人看见。小白菜撒着娇,把欢乐的两条腿抱得更紧了。

  小白菜早早地坐在了电视机前,那样子比看《还珠格格》还着急。电视里,快要开奖了,号球都让公证人员检查了,欢乐还在外面洗涮碗筷。他听见小白菜在喊自己快来看电视,他就接声道,你看也一样,拿笔记住,写清楚。欢乐不知为什么怕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号球从摇奖机中蹦出来,那感觉似乎比偷人还难受。可是他的两只眼仍不甘心地死死盯住那个12英寸的黑白电视,透过小白菜的脑袋,所剩的画面仍然一丝不漏地渗进了欢乐的眼里。

  主持人念道,第一个号球是8,第二个号球是9,第三个是……

  完了,欢乐紧张不安的心一点点地冰凉,身子也一寸一寸地僵硬,欢乐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压住了他,想把他压扁,他把头仰起来,转了两转,听见脖子里发出一阵脆响,但那种响让人舒服。欢乐的心也慢慢地缓和下来。他听见一个声音突然从浩大而空洞的黑暗处响起:又不是最后一期,又不是最后一期。

  欢乐似乎被这声音鼓舞。一下子欢乐就又变得坚强镇定起来。他想到了一句连他也觉得神奇的话——来日方长。

  传来了小白菜的声音,欢乐,中了没有。

  欢乐慵懒地答,哪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开奖结果出来了。本期连二等奖都无人中,那一等奖、特等奖就不用说了。小白菜庆幸地问欢乐,你买了几注?

  欢乐说,没买,哪能天天买。

  小白菜高兴地说,幸亏咱没买,不然买得再多也是打水漂。欢乐自知理亏,感觉自己的财运实在差了点,咋连个尾奖都中不了呢,欢乐有点想不明白。于是连着好几期没买,但他还是时刻关注开奖公告,并且一如既往地拿笔在那里计算、排列、推理,想像组合着下一期的中奖号码能否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又是几期特等奖空缺,所以奖金的累积节节盘升。自然就成了所有彩民们的一个热门话题。让大家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本期开出来的中奖号码竟是一个电话号码。大奖自然无人能中,但给彩民们又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就是诸葛亮再世,他也算不到会摇出一个电话号码。其中,最受到启发的就有小白菜。她翻开那个烂得不成样子的巴掌大的电话记录本,把自己所有亲戚的电话号码都抄下来,数了一下有十几注。小白菜决定自己也要碰一下运气。

  欢乐没敢说支持或不支持,但看到小白菜爬上床要掀床角时,欢乐忙说,你这是马后炮。

  小白菜说,你买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我买几注了。

  欢乐又说,人家卖彩票的又不是傻子,出了个电话号码还能再出一个。

  小白发觉欢乐脸上有种不安和胆怯的表情,便掀开了床角,之后,如蛇咬了一般地叫道,你说,你偷了我多少钱?

  欢乐知道完了,所以他不想辩解,心里安慰着自己,算了,就让她多骂几句。

  欢乐你说,你拿了多少钱?小白菜吼道。

  欢乐不说。

  你哑巴了。

  欢乐好像真的哑吧了。

  你说你买了多少钱。

  欢乐不说,欢乐真的哑吧了。

  一张张压的平展展的钱在欢乐脸跟前上下跳跃飞舞着。

  不想过了你就算了,小白菜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鞋也没脱。

  欢乐说,把鞋脱了,床单早上才换上。

  话刚说完,一只37码的女式半高跟皮鞋便打在了欢乐的身上。然后,另一只也打了过来。欢乐没说话,猫腰把撒落在地上的钱捡了起来,放到了桌上,看也不看小白菜一眼,扭过屁股就走,那样子,倒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女人就是女人,也只能是女人。欢乐边走边想,走到了人群纷杂的大街上,他看见自己常去的那个彩票投注点围满了买彩票的彩民,就顺手掏了一下口袋,确定两手什么也掏不着时,才无奈地伸了出来。欢乐看着那些买彩票的人们,里面还有七八十岁的老汉、十七八的小姑娘,她小白菜为什么就想不开呢。这也是投资,这也是以一换十在做生意。欢乐心里想着,突然有了一种愿望,他想知道那些买彩票的人们是不是也和自己的老婆因为买彩票而吵架。

  站了多长时间,欢乐已经不知道了。两条腿站得有点麻木发困了,欢乐才想起该回家了。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小白菜还在哭,那声音就和唱戏的一样,依依呀呀的,欢乐就不觉乐了起来,心里说,老毛病改不了了。

  进了屋,小白菜躺在床上,还盖上了被子。看那架式是不会起来做饭了,欢乐就自觉地洗了手,和起了面。做好饭,对躺在床上的小白菜说,看你那样,一点也沉不住气,跟疯婆子有甚区别,亏没中了大奖,真要中了还要和朱胖子一样满大街告人呢,惊惊乍乍的。我嫖了赌了?我还不是想闹个十万百万的,不让你跟我再受罪了,你要是这一辈子想卖菜你就卖,我可不想。

  欢乐越说越气直,床上的小白菜的哭泣就慢慢变成了抽噎,尔后泣声渐无,欢乐感到自己也该收场了,便厚着脸皮爬上床讨好小白菜,刚抓着小白菜的衣服,还没抓到小白菜结实滑腻的肉,脸上便挨了小白菜一巴掌。欢乐感到自己的脸前顿时金光四射,欢乐只好叫唤着滚下了床。

  小白菜开天辟地买了十注。欢乐在小白菜的身影刚转过街角时,就冲着小白菜的背影骂道,能中个屁,连最起码的彩票知识都不懂。

  果然如欢乐猜测的那样,二十块钱无声无息的打了水漂。欢乐没敢问小白菜。过了几天后,见小白菜消了气,才问,中了?

  小白菜头也没抬,说,你瞎花钱我也瞎花,谁怕谁。

  欢乐没吱声,他听出了小白菜话里的那份感觉。

  欢乐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于彩票了。偶尔也买,只是一注二注。小白菜和过去一样,伴着欢乐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给欢乐洗衣服时总会先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彩票。然后很认真地用手压展,给欢乐放了起来。

  她知道,这都是过期没中的彩票,要是刚买的彩票,欢乐都是装在屁股后面的那两个口袋里。欢乐的钱也那样装,买东西时,他总会先把屁股撅起,然后才伸手进去。那样子像是在给屁股挠痒痒,挺笑人的。欢乐流露出来的表情也是惬意而愉悦的那一种。

  下班的人们如潮水般涌来,欢乐蹬着三轮车鱼般滑翔于其中,三轮车上摆满了各种蔬菜,红的是西红柿,圆滚滚地让人想到花朵,黑紫的是茄子,胖胖的身子,似一位有钱的富婆,那脆绿的黄瓜和扁而长的豆角,还有细长的像是穿了一身毛茸茸高档丝织品的丝瓜,都显得气质不凡。它们安静地端坐在三轮车上,等待着自己的情人或者爱人对自己的赏识或爱抚。

  欢乐大声地吆喝着,新鲜的蔬菜便宜卖了,买了赶紧回家了。

  极富人情味的吆喝,惹得人们频频举头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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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7-8-22 09:2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小说很有生活气息,把小人物的生活写得活灵活现,只是过于琐碎了一点。
3#
发表于 2007-8-21 16:59 | 只看该作者
写出了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字里行间充满生活气息,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小说。
2#
发表于 2007-8-21 16:46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很有生活气息,把小人物的生活写得活灵活现,只是过于琐碎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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