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杀人的墨水

何敏

杨光一直是个聪明人，早年他在锁厂做学徒时，不仅设计出了几套有本市象征的商标图案，而且还无师自通地摸索出了制造万能钥匙的诀窍。他的那些设计后来全被厂里采用了，成为本市名噪一时的品牌，可惜那时连职务发明都没有，一切归公，他依然是学徒，直到三年出师。
　　他对锁的研究后来也派上了用场。1990年，当他以诈骗罪被判刑入狱时，看守所办了一个报警器厂，他被提拔当了厂长，主持设计监狱报警器锁，享受到了一般犯人匪夷所思的待遇－－居然配有专车。后来还获得了减刑。
　　他对万能钥匙一事一直讳莫若深，他又从不喝酒，没有半点不良嗜好－－除了好色。结果有一天一个女孩把他的秘密给套了出来，并且又一次把他送进了监狱。
　　所谓的万能钥匙，便是在一片小钢条上用点焊焊上五根小钢丝，钢条插进锁孔后，柔韧的钢丝分别把弹子顶出锁芯，顶到锁腔，钢丝的长度必须刚好是锁芯的半径，锁芯便可以自由转动了。还有一种笨办法杨光知道但从没有用过，那就是把门框靠锁的木边削去一些，然后用钢尺直插锁簧舌，把它顶进去。
　　当然，这些老技术对付现在的防盗锁是不管用的。三年前，杨光再次出狱时，已经与时俱进，掌握了全新的技术。
　　
　　穆莉花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她开办着一家大型的金银冶炼加工企业，资产过亿元。她的发迹基本是靠她那颗异常聪明的大脑。
　　她的家族来自遥远的新疆，代代相传一门金银冶炼的秘技，然而，她现在所在的县城并没有金银矿藏，她于是想到了从工业废渣中提炼金银的办法，以前企业对于“三废”是无所谓处理不处理的，到处堆积如山，穆莉花把它们运走，企业正求之不得。
　　这样不到一年，穆莉花暴发了。而县里其他的人也开始仿效起来，废渣由免费变成有价，继而变得昂贵无比，一吨阳极泥卖到了六万元，而千辛万苦提炼出来的金银至多不过值七、八万元。穆莉花又动开了脑子。
　　她到一些大型的化工厂周围走访，发现几乎每个地势较低的河流和田地污染都非常严重。她于是承诺出资，一处一处来帮助当地根治污染。她由此获得了“环保女神”的称谓，并且受到了省政府的表彰。
　　与此同时，一车接一车废渣被运往她的工厂。
　　几年后，她在省城买下她的第四套别墅，定居下来。她是这样安排四季的：春天住北京，夏天住莫斯科，秋天住省城，冬天住海南。她已经无需亲自打理工厂了。她理财也显示出她那独特的个性，每一笔资金的出入都要经过她本人，从无差池，她的大脑就像一具极其精密的计算器。
　　她不在任何地方存放现金，所有的钱都在帐上，凭信用卡和支票支取。她的保险柜里只存放票据。
　　她已年近四十，依然独身。
　　现在是秋天，她住在省城的别墅里。
　　她不知道，有个叫杨光的家伙已经盯上她将近一年了。
　　
　　白云化工厂现在正处在破产的边缘，由于资不抵债，工人一直在抗拒破产，示威都闹到了省政府。厂领导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有个人找上门来，声称可以救活这个厂。
　　“能行吗？”厂长疑惑地问这个自称叫杨光的人。
　　“行！”杨光爽快地回答：“你们厂的废铅可以卖出好价钱。”
　　厂长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行情，他们的废铅品位不高，顶多也就值个五、六千元一吨。
　　“我最少可以卖出六万。”杨光肯定地说。
　　“什么……”厂长大吃一惊：“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不要管，我只负责代理这笔业务，帮你们签好合同，并负责货款到位，我拿50％的税后业务提成。另外，我带一点样品去谈。”
　　“不犯法吧？”厂长小心翼翼地问：“能订多少呢？”
　　“不犯法！”杨光斩钉截铁地回答：“合同一式三份，买家、工厂、我一人一份，你有多少废铅我全部替你卖出去。”
　　厂长粗略的一算：他们厂少说有七、八百吨废铅，按每吨六万，就是将近五千万，除去杨光的一半，还有二千多万，工厂不但不用破产，还可以起死回生。
　　白云化工厂之所以走到破产的边缘，其实正是这些废铅害的。工厂地处三座城市的结合部，多年来治废一直不达标，年初甚至发生了村民因铅中毒而死亡的恶性事故，因此被国务院环境总局勒令停产。现在，废铅有了这条出路，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啊！
　　经厂长办公会议一致通过，杨光被白云化工厂聘请为业务经理，负责废铅的外销。
　　
　　如果不是白云化工厂这块牌子，穆莉花是根本不会见像杨光这流人物的。
　　穆莉花近年来几乎只做一种事，就是收购那些“关停并转”的国有化工厂，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那些官员根本不把国有资产当回事，只要自己肥了就行。
　　她对白云这个大型化工厂一直虎视耽耽，不料这个厂长却没有胆量跟她做这种交易。
　　穆莉花收购化工厂的目的主要是收购冶炼原料，其它的她管不着也不想管，那么，有人上门来推销废渣，她也非常乐意，至少可以抛开工人和负债。
　　但她对白云的废铅品位还一无所知，她要先看看货。
　　
　　杨光被秘书引进了二楼的小办公室。
　　穆莉花既不请他坐下，也不吩咐倒茶，只是若无其事地浏览着电脑。杨光就直挺挺地站着，这正是杨光期待的情形。
　　作为一个资深的诈骗犯，杨光对这个女人的研究可谓已经入骨三分。
　　这种女人是极其自信的。而女人通常又是极其敏感的动物，生意场上的女人一旦过于自信，成败便在转念之间，特别是像穆莉花这种异常聪明的老处女，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约过了五分钟，穆莉花才仿佛突然看见他似的，诧异地问道:"你是……”
　　“我是白云化工厂的业务经理，叫杨光，这是我的名片。”杨光平静地回答。
　　“有什么事吗？”
　　“穆总，您大概知道我们厂目前的状况吧？”
　　穆莉花不置可否地点着头，眼睛扫了一下桌上的名片，没有伸手去碰它。
　　“我们厂有七、八百吨废铅，急于脱手……”杨光继续说。
　　“七、八百吨？数字不算太小啊。”穆莉花淡淡地说。
　　“我带来了一些样品，请穆总过目。”杨光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
　　“你先放这儿吧，今天我有事，明天上午再说。你来之前，先打个电话，行吗？”
　　“行，谢谢穆总，那我先告退了。”杨光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这只母狐狸肯定会上钩的。
　　
　　对于这七、八百吨废铅，穆莉花实际上喉咙里都伸出了手，这差不多是她大半年的生产原料。
　　整整一下午，她哪儿都没有去，忙着用电解液分析废铅的成分。
　　结果出乎意料，品位高得出奇，含铅量高达85％，这么高品位的废铅她还是头一回遇见，在国际市场要合十几万一吨。
　　她再和白云化工厂厂长直接联系，结果证实了这笔交易。
　　最后一步是联系贷款，因为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资金还是比较困难。根本不成问题，银行恨不得塞钱给她。
　　一切都办妥了，只等杨光这头蠢驴明天来上她的套。
　　在异常兴奋中，穆莉花失去了最后的警觉，她吞下了一只精心设计的金钩。
　　
　　第二天一早，杨光如约来谈判。穆莉花拿出商人的全部精明和女人独有的灵气和他周旋整整一个上午，她表现得无动于衷和极不耐烦。最终，杨光无可奈何的满足了她所有的条件。
　　于是马上签合同。
　　主要条款如下：
　　一、由白云送货上门，货到转帐，每吨六万元，根据实际卸载吨位计算，零头不计。
　　二、根据样品验收，样品在签订合同时，由双方加贴封条，加盖双方的合同章，交穆莉花封存。
　　三、违约责任，白云出现任何违约，必须按双倍赔偿穆莉花，而穆莉花则必须在货到当日打款。
　　双方约定第三天由铁路一次性发货。
　　
　　合同一式三份。
　　
　　等杨光一走，穆莉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合同和样品锁进了保险柜，叫上秘书出门了。今天是周末，她除了这一天去美容院做两个小时的皮肤护理之外，平时从不出门。
　　
　　半个小时，一分不差。穆莉花的门前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又是五分钟，这回分秒不差，那张举世闻名的防盗门被打开了。
　　杨光先不急于进门，他在门口脱下皮鞋，装进一只塑料袋里，接着，再从裤袋里掏出一双宾馆专用的软底拖鞋，走进去再带关门。
　　他先进了厨房。把高压锅灌满水，打开天然气烧着。然后，再到小办公室，在那只小保险柜上施展着自己的手艺。
　　10分钟后，保险柜打开了，而这时高压锅也开始喷蒸汽了。
　　他不紧不慢地取出样品信封，让蒸汽慢慢地烘着。不一会，封条翘起来了。他轻轻地揭开，把铅砂小心翼翼地倒进事先预备好的塑料袋，又把另一包铅砂装进信封－－这才是白云的废铅，前面的是他搞来的纯铅。胶水还没有干，他及时地把它仔细封好，重新放进保险柜，旋动号码。
　　他的工作完成了。
　　关好天然气，把一切恢复，杨光便迅速离开。
　　
　　由于长期没有性生活，穆莉花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疾病，她每个星期必须用甲硝唑水剂按时给阴部消炎，今天正好是这个日子。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她便在小办公室治疗。完了以后，一不小心，她把药打翻在了和杨光签约的办公桌上，上面马上显示出了合同的内容。她虽然有些惊奇，却没有太在意，因为她不明白消炎药是可以显示荧光物质的。况且字迹很快就不见了。她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第二天，她打开保险柜，取出信封，让秘书送去两百公里外的厂里，自己安心的等待着好消息。
　　第三天下午，厂里打来电话：货已收到，验收相符。她得意地吩咐：立刻转帐。
　　之所以这么痛快，主要还是期待白云下一笔生意。
　　
　　第四天，帐进了白云的帐户，当天下午，杨光的提成便打进了他指定的帐号，并且立刻被转走了。
　　
　　第五天时，穆莉花终究有些不放心，亲自去了工厂。当她看到真正的原料时，差点当场晕倒－－那是品位最差的矿渣呀！可是，却与已经拆封的样品一模一样，从法律上说，她连官司都无法打！
　　穆莉花毕竟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想起了合同上的条款，应该还有一线希望。她于是连夜驱车赶回省城。
　　
　　当她从保险柜里取出合同时，喉头猛然冲出一股甜腥，鲜血喷薄而出－－合同上一个字也没有。她强打精神去看反面－－复写纸的字迹总该有呀！然而，一个字也没有。
　　穆莉花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与此同时，白云化工厂厂长紧急召见法律顾问，因为供销科长刚刚向他汇报：杨光签订的那份合同，今天一个字也没有了。
　　法律顾问沉吟良久，摇摇头说：“这种事我只听说过－－不敢肯定，用乌贼骨粉泡在胶墨水里，看上去和碳素墨水差不多，一两天后，就会褪色，直到消失。至于复写纸，好像是硫酸亚铁、柠檬酸还有荧光粉之类泡制的，一样会消失……不过，从法律上说，即使没有合同，你们这笔买卖照样有效，要约和承诺都兑现了，对方无法同你们打官司。”
　　
　　厂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想起拿了两千多万从此消失的杨光，仍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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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会兵

一次最好不要发这么多作品。

何敏

谢谢提醒，昨天才由朋友介绍上来的，还不懂操作，呵呵。

南来之风

新手的作品，构思奇特，情节扣人，不错！

汤如浩

问候！握手！

脂砚

这篇和其他几篇相比，情节紧扣心弦，给人展示出一片别样的天地，读来非常新鲜。虽然从立意的高度和反应现实生活的深度来说，欠缺一些，但却是很好看的小说。

精华鼓励！

敬一兵

此文非中财首发：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171368.shtml，下次要注意了．

脂砚

非首发啊，把星星摘了~

何敏下次加首发声明时要注意了！

吕永红

最初由 南来之风 发表
新手的作品，构思奇特，情节扣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