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绍兴

黑雪

在绍兴

　　到绍兴的一天，是我们华东行程的最后一站，时间紧迫，加之连续奔波，同行者思归情绪开始泛滥。南方天黑得早，五点一过，暮色开始悄然合围，我们驱车狂奔到“兰亭”，几个人轮流抱住那个不朽的“鹅池”碑照完相，光线便开始严重不足，看了几块残破的帝王碑，导游便开始讲解兰亭的伟大地位，比如说脚下的水就是王羲之洗毛笔染黑的，水池中的几只鹅子让王羲之灵感大发等等。鹅自然不是王右军养的，池中的水，也是附近印染厂污染的，至于康熙乾隆爷孙的字，看得太多，也不新鲜了，我不理解乾隆怎么在江南到处题词，好在他的字还能算一家，要不然大煞风景。

　　我对鹅池毫无感觉，主要是对书圣王羲之和天下第一行书并不感冒，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兰亭序集》总是喜欢不起来。但兰亭确实是个风水宝地，低低的群山合围，流水回环，轻舟荡漾，兰亭到绍兴城大约十三公里的路，后秋的天气，仍然和风拂面，天不高，云却清淡飘渺，沿途建筑物高低错落，马路干净，车流从容……

　　次日正好是鲁迅文学奖的颁奖仪式，绍兴晚报大篇幅介绍了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的情况，拿来一看，获奖的作品好多竟然没有看过，获奖作品也太多了，名单已看好像是“五个一工程奖”。

　　鲁迅文学奖的颁奖仪式就在鲁迅故里的街口，早晨便开始搭建主席台，故居一条街的两边早已架设了密集的地灯，看架势，傍晚就要铺上红地毯，获奖作者和作协官员是从鲁迅故居出发参加颁奖晚会还是仪式结束后途经红地毯参观故居，我不得而知，总之这天气氛很紧张，沿途贴满告示，今天的闭馆时间要提前，请游客周知云云。

　　绍兴城内的“鱼化桥周氏”兴起于明代，至清末已随同封建王朝的衰落一起没落。1881年9月25日鲁迅就出生在都昌坊口周家新台门。它是老台门八世祖周熊占在清朝嘉庆年间购地兴建的， 鲁迅曾高祖一房移居新台门，世系绵延，到了清光绪、宣统年间，整个周氏房族逐渐衰落，如今的旧居大门悬挂显赫的“翰林”匾额，是鲁迅祖父的荣誉，也是周氏家族的最高功名，但是，鲁迅祖父在历经曲折后于1871年会试高中并钦点翰林院庶吉士，之后出仕为官，旋即遭贬，而后又卖官，直至科场案发，不但没有攒下家资，反而依靠家里筹资还债。鲁迅出世后实际上已经赶上家道的衰落。衰落归衰落，鲁迅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实际上还是在很富有的环境中成长的，看看鲁迅祖居那庞大的院落和复杂的生活设施，鲁迅家庭由小康堕入困顿，但仍然是小富家庭，少年时期兄弟几人能先后就读南京，留学日本，也只有江南富户才可承担。鲁迅文章中反复出现仆人、保姆，幼小时读起来，总觉得是虚构，看了鲁迅故居，确凿相信，这样一个庞大的家业，必然要不少的佣人和长工才能维持。鲁迅说过“只是原先是憎恶这熟悉的本阶级，毫不可惜他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却是的确的。”鲁迅原本是承认出生于地主家庭的，但我们不知道从何时起，习惯于认为他是家道衰落后才有像曹雪芹一样的叛逆和反抗。看看鲁迅出生成长的深宅大院，愈发觉得读懂鲁迅是很艰难的。

　　鲁迅作为长孙，童年绝对是养尊处优的，18岁离乡后，其实是很忠顺地和这个家庭保持联络，恪守孝道，尽着“老大”的义务，包括祖母去世后屈从族人的训导，以及被骗回乡完婚，他在隐忍的生活阅历中逐渐看出了“吃人”两个字，最终成为本阶级的敌人，实在是太难了。鲁迅最终成为“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我想来源于他既是局外人又是剧中人，他曾经说过“压迫愈大，反抗愈强”，赤贫者和彻底的奴隶，往往因为愤怒代替理智，他们奔走在文化战线，便全然没有“怒向刀丛觅小诗”的工夫，“左联”好多作家，现在我们想起，觉得他们更像烈士，而不是纯粹的作家。

　　人的苦难，尤其是童年的苦难，是不可太深沉，这样，全然泯灭才情，扼杀心智，鲁迅如果没有幸运的童年，没有优厚的生活条件和难得的学习机会，很难想象他的成长经历，他的视野。鲁迅一生生活条件优裕，当年阜成门内的大四合院，以及大上海的上层物质条件，还有民国政府对他特殊的容忍，统统成就了鲁迅。

　　以叛逆、坚韧、决绝著称的当代作家张承志感慨于鲁迅的血性激烈，曾经揣测先生是“胡人”的后裔，或者有胡人的血统，其实则是大错。鲁迅曾说过：“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身为越人，未忘斯意”，身在绍兴，你会感觉，绍兴的山水，绝对不会培养出胡人的血性，水乡的精致，会养成越人世外桃源的优越感，让越人不断思进，始终学会保护自己。“报仇雪耻”，全为人之尊严，胡人的粗犷，却更多时一种快感，或者抒情。鲁迅是知识分子的另类，但他的骨子里，是尊重人，爱护人，培养人的现代性，仅此，足以让他不朽。

　　而这些，和绍兴，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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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王

对绍兴，真是百去不烦啊！

西楼月

拜读，学习。

渭水河

读鲁迅不得不去绍兴，去绍兴又写出如此美妙的文章，让人敬佩，

跃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一水

读过。想起百草园、三味书屋；想起长妈妈、阿Q、润土、祥林嫂、茴香豆还有咸亨酒店。迅翁的童年乃至整个人生经历给后人太多太多的启迪和教育。而这些，确是都离不开这样一个叫做‘绍兴’的水乡。

我跟如空的感觉一样，非常羡慕黑板的这次绍兴之行。更佩服黑板于行动之外思想深处对迅翁的纪念和缅怀。如果大家都能这样于乐山乐水之中保持和发扬一颗人文的观点，写出可读性纪念文章，何愁江天没有大好的文章面市？

学习并问好黑板。

武俊岭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文章让我们更多的了解鲁迅.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不错.
三十年代的稿费制度,值得学习.

武俊岭

文章让我们更多的了解鲁迅.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不错.
三十年代的稿费制度,值得学习.

水如空

羡慕！
绍兴值得一去，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福分。
对一个人的理解，有时光读书是不够的。羡慕黑兄有这样深的理解。

lqm407

黑版去绍兴了？收获大呀，对鲁迅有了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