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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穿过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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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5 20: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走不完的戈壁,望不到边的荒漠……
      
  离乌鲁木齐还有多远?
      
  不下一千里!
      
  千里迢迢,就靠两只脚板,一步一步走,一里一里挪,走了半天,扭回头看看,好像还没挪出几步,戈壁滩太广阔,太荒凉了!
      
  三个河南小伙,从遥远的阿尔泰山脚下启程,徒步进入浩瀚的戈壁大漠,已经走了三天三夜,北边的阿尔泰山早已悄然隐去,而南边的天山还是遥遥不见影踪。
      
  正是可怕的寒冬。大雪掩盖了戈壁滩的本来面目,远远近近,雪野茫茫,三个赶路人,在这无遮无拦的巨大背景上,就像三个小小的黑点。
      
  这是一条危难重重的险路。在那动荡的年代里,曾有多少为寻求生路而流入新疆的盲流,不顾生死在这条荒无人烟的千里长途上冒险走过,强者闯过去了,弱者就在半途倒下,被严酷的大自然所吞噬。因而,这戈壁荒滩上就有了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在炎夏,有几个断了饮水的盲流熬不过戈壁滩上的酷热,被烈日曝晒而死;在寒冬,又有跋涉者半途中遇上寒流,被无情的风雪卷走,下落全无……
      
  谁敢涉足这条险路,就是踏在了生与死的交界地!
      
  三个河南小伙,就在这样一条生死相交的荒凉路上深入到了准葛尔的腹地。
      
  只有疾驰如飞的汽车,才能在戈壁瀚海里畅行无阻。从阿尔泰到乌鲁木齐,有长途公共汽车相通。但是在边疆地带乘车,是需持有通行证的,没有通行证,就无法买上车票;即令上了车,也难以通过边区检查站的严密关卡。
      
  河南小伙子没有通行证。
      
  他们是三个盲流。


      
  他们本是陌路相逢。
      
  三个月前,三个人在乌鲁木齐相遇时,谁也不认识谁。说话间,彼此听出对方的河南口音,才凑在一处,互通姓名。
      
  “我叫孙道增。”
      
  “我叫曹海。”
      
  “我叫梁小丛。”
      
  老乡见老乡,三个人立时亲同一家,他们称孙道增是老道,称梁小丛为小丛,曹海还是曹海。
      
  曹海已经在边疆吃了一年盲流饭,比起初进新疆的老道和小丛,算是老盲流了。他的岁数并不大,不过二十三四,个头儿不高,粗墩墩的,胳膊上的肉聚成疙瘩,健壮得像一只小豹子。一年的流浪生活,从他身上已可看出盲流的特殊印记:胆子大,点子多,动作快,说话粗,看什么都不足为奇,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在汽车站门口人多处,曹海二话没说,脱下自己身上穿的外衣,卖了三块钱。当即就领着两位老乡,大摇大摆走进了乌鲁木齐最有名的百花村饭店。
      
  “你这是干啥呀?”老道好不惊讶。
      
  “不干啥,请你俩吃一顿儿。”
      
  “那也不能卖了衣裳呀!”
      
  “没事儿”。曹海一点也不在乎。
      
  老道忙解开自己的小包袱,把一件从家里带来的粗布褂子披在曹海身上,曹海也不说啥,胳膊一伸就穿上了。
      
  三个人坐进“百花村”,曹海问两位老乡打算投奔何处。
      
  老道说:“就是想找个工作。”
      
  小丛说:“听说新疆到处都要人……”
      
  曹海拍着小丛哈哈大笑:“小老乡,你还不知道新疆哩,新疆是大,要人的地方是多,可都是些啥地方?农村、牧场,再就是修公路。除了这三种地方,别的都沾不上边儿,你想找个舒坦工作呀?嘿嘿,石狮子的屁股——没门儿。”
      
  “啊?……”
      
  “咋?吓住啦?怕个熊,人出了门,就得有股闯劲儿,怕可不中。就说我,在新疆跑了一年多啦,我到过北疆的奎屯、乌苏、塔城,还到过博尔塔拉。我还想到南疆去,再走几个地方,多开开眼,看看哪儿最好。”
      
  曹海拍拍胸脯,问两个老乡敢不敢跟着他奔南疆?
      
  老道吓得直摇头,小丛不知所措。
      
  “你们呀,太没胆子!”曹海一阵大笑,“那就进收容站碰运气吧。”
      
  三个人一起进了收容站。七天以后,他们坐上了开赴北疆的卡车。
      
  大卡车沿着天山北麓向西跑了一天,次日又转而向北,离开了巍峨的天山,飞速驰进茫茫戈壁。克拉玛依、乌尔禾、禾什托洛盖……第三天,看见了耸立在北疆边沿的阿尔泰山。


  阿尔泰,遥远的、荒凉的阿尔泰!
      
  背后是高耸入云的大山,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漠野。
      
  “老道,这地方不咋样,咱开台吧。”
      
  曹海看不上这个边远的山区。
      
  “往哪开?”
      
  “回乌鲁木齐。”
      
  老道吓了一跳,离乡背井,万里奔波,好容易有了落脚处,怎么再能“开台”呢?
      
  “我看这地方就不错啦,吃的白面馍,还有牛羊肉,比咱老家那穷窝强多啦。”
      
  “哎呀,我的老道哥,来到新疆你还怕没有肉吃?新疆就是牛多羊多,走到哪儿都有吃不完的肉。咱还是走吧,再找个好地方。”

  老道慢慢摇着头。

  比起曹海,老道大几岁。他也真有点老道的味儿,剃着光头,宽脸,淡眉,眯缝着眼,又有点驼背,说话慢吞吞的,两手很少动弹,一副老实厚道相。他没念过书,从小就受苦,头脑简单,心里实在,从没有过高的希求。这次离家出走,实在是在家里饿怕了。听人说新疆好,就跑出来了。对他来说,只要能找个不愁吃喝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

  “曹海哥,先别急。”小丛也不愿意走,“多远啊,咱先在这里过些日子,看看再说,中不中?”

  曹海说:“再过些天可就冷啦。”

  老道说:“走一处不如守一处啊。老话不是说,这山看着那山高,到了那山没柴烧。”

  曹海只好一笑,不再多说啥了。既然老道和小丛都说不走,他也不能硬走啦。

  谁知不久就出了意外:梁小丛不知怎么病了,那病有点怪,也能吃,也能动,就是身上觉得不对劲儿,难受不安,有气无力,脸上一天比一天黄。大概是不服水土吧?

  在三个人里边,小丛年龄最小,还不够二十岁。他的体质本来就弱,人很瘦,脸上还未脱去稚气。这样一个初涉人世的小青年,似乎不该冒然离家万里,孤身来到陌生的边疆。现在一害病,身子更虚弱,真有点可怜巴巴的了。

  大队有个小卫生所,根本闹不明白小丛是什么病。老道又陪着小丛去三十公里外的公社医院看了一次,那儿的哈萨克族医生也束手无策,说是到县城医院检查检查去吧。哎呀,县城?想也不敢想,一百多公里的崎岖山路呢!

  那次在公社,小丛意外看到了一幅中国地图。他在地图上瞅了好一阵,才在公鸡形地图的最西北角找到了阿尔泰。啊,他的双脚就站在国界的近旁。他已经从中原大地来到了中国的西北边沿!

  从豫东平原到阿尔泰山,多么遥远,多么遥远!看地图上那条横贯疆土的铁路线,从东海边蜿蜒而来,穿过河南、陕西、甘肃入疆,一直通到乌鲁木齐,多长的一条路啊!而从乌鲁木齐再到阿尔泰,连铁路线也没有了,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大漠!

  隔山隔水这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家门口那条熟悉的小路呢?小时候去上学,每天早晨,娘都站在院门口,看着他顺着那条小路走远……

  自从看过那幅地图以后,梁小丛便心神恍惚,彻夜难眠。于是,除了肉体的疾病,又添上了思乡之痛。他想家,想娘,一想起来,泪水就涌流而出。

  “小丛,别再哭了”。老道百般劝慰他,“既然出来了,就别想家。想它干啥?穷成那个样了!这地方饿不着,这地方就是家……”

  曹海不劝小丛,他鼓动小丛“开台”。

  小丛说:“要走,咱三个都走。一路来一路走。”

  可是老道说啥也不走。

  时日一天天拖延下去。边疆的冬天来临了。

  不断听到有盲流逃跑的消息。曹海和小丛一同缠住老道。

  曹海催促:“老道,咱再不走,还等到啥时候啊?”

  小丛恳求:“老道哥,再不走,我就要死在这儿啦!”

  老道紧皱着眉头也紧闭着嘴唇。

  “你说话呀!”曹海冒火了,“你真舍不得走,我和小丛就开台啦。”

  “你两个走?”老道一惊。

  “我两个走。”

  “往哪走啊?”

  曹海说我去南疆。小丛说我就回家去,一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看样子是留不住他俩了。老道沉吟半晌,慢慢地说:“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夜里,老道睡不着了。他真是不想走。当初从家里出来,不就是为了找个吃饭的地方吗?这地方就好。他家里只有一个大哥和嫂子,哥嫂待他都好。他想过多少回了,等到他在这儿站稳了脚,明年把哥嫂接来,再也不回家受那穷罪了,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吧。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呀?

  可是现在……唉!偏偏就碰上小丛病了。

  若不是小丛的病,啥事都没有。现在小丛闹着要走,他能看着不管吗?小丛的病是不轻啊,在这里又难以治好,看他那单薄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一心想走就不能硬拦他。但是若把小丛交给曹海带走,能放心吗?小丛的身体经不起奔波之苦,一路上离不了别人的照管,曹海能靠得住吗?他当盲流已不是一天两天,四处飘流惯了,千里长途,半路上要是出了意外呢?

  想过来,想过去,咋也睡不着。

  地窝子外面,山野的风吹着尖哨,寒气直往地窝子里扑。

  旁边睡的小丛也在不停地翻身。

  “小丛,你还没睡着呀?”

  “我睡不着。”

  “你……一心真要走?”

  “我咋也要走!就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啊,那还有啥说的呢?走吧,走就走吧,三个人一起走。


      
  好难走的戈壁路!

  三天三夜,磨穿了鞋底,走疼了双脚。好不容易走过了禾什托洛盖,又过了乌尔禾。前边,要穿过几百里绝无人烟的戈壁滩,才能看见准葛尔盆地的石油名城克拉玛依。这是一大段最荒凉最难走的生死考验的艰难行程。

  舍生忘死的河南小伙子,正穿行在乌尔禾与克拉玛依之间的纵深地带。

  偶尔,也会有一辆越野的卡车飞驰而来。每当听见远处的车声,三个疲惫不堪的奔波者便停下步来,一齐凝目远眺,却从不敢抱任何希望。

  日行千里的汽车,是不会为赶路的盲流停下车轮的。这一路上,三个人记不清站在路边拦过多少次车了。没一辆车肯在他们面前减一下车速,呼的一声就从旁边闪过去了。

  不是汽车司机心肠硬,而是荒凉路上出现的恐怖传说太多了。那是一段非常的年月,敢于踏进荒漠的跋涉者,大多非等闲之辈;有四处奔波的盲流,有在武斗中战败的逃兵,也有铤而走险拦路抢劫的亡命之徒。那时曾多次听说:在半路上,有的拦车者突然拔出尖刀,抢走了司机的手表和钱物;还有个胆大妄为的歹徒坐上车后冷不防把司机推下车去,竟把汽车开走了……

  自从有了那些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哪个司机还敢在野外轻易停车呢?

  在戈壁荒滩上休想拦住一辆疾驰的卡车。

  他们也不再拦车了。每有车来,不过是眼馋地看上一阵,看那汽车跑得有多么快。要是双脚能变成两只飞转的轮子就好了。

  “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小丛再也迈不动步子,停下不走了。

  “歇一会儿吧。”老道叹了一口气。

  前路茫茫,愁肠百转。像这个样子,多少天才能走出戈壁滩?能不能走出戈壁滩?难说呀!

  曹海把一张老羊皮铺在雪地上,先让小丛坐下。这一张老羊皮,是一位热心肠的哈萨克牧民送给他的。临上路时,为了轻装,一些零碎东西都扔掉了,这张老羊皮可没有扔,冬天出远门,风雪严寒,一张羊皮能顶大用。每次停下来休息,三个人挤着坐在羊皮上,啃几口冰冷的硬馒头,就成了跋涉途中的唯一慰藉。

  这会儿正是午后。一天之中,只有这一阵儿,太阳还多少有点暖意。他们也只能利用这一点点时间,闭上眼睛稍稍打一下盹儿。夜里绝对不敢停下,再困再乏也得挣扎着往前走,一停下来就会冻死,再也起不来了。
      
  “睡一会儿吧。”老道说,“睡好了,今夜走它一百里,明天就到克拉玛依了。”

  睡一会儿,一张羊皮,三个人怎么睡啊?谁也不能躺下,根本不能。三个同伴背靠着背,成三角形坐下,脑袋往膝盖上一放,立时就睡着了。

  人睡着了,大自然却没有停息瞬间的风云变幻,从西伯利亚袭来的寒流,突然翻过险峻的阿尔泰山,在广漠的戈壁滩上迅速蔓延开来。

  呼啸的寒风卷着漫天雪花,毫不留情地围住了三个沉睡的路人。

  曹海最先一骨碌跳起,紧急大喊:“快起来,赶紧起!”

  老道和小丛都惊醒了:“哦,变天啦!”

  “寒流来了!”曹海的两眼瞪了好大,双拳也攥紧了,“操他奶奶!怕啥来啥,偏偏就碰上了!”

  老道愣了。小丛怕了。

  “哎呀!咱们完了!这可咋办呀?”

  “冲出去!走!只有走,赶紧走,一步都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得冻死!”

  气温急骤下降,零下三十多度!鼻尖冻得生疼,手脚也麻木了。

  “快走!跳起来!”曹海大喊。

  “好冷啊,我要冻死啦!我受不住啦!”小丛全身发着抖,哭喊起来。

  “小丛……”老道心似箭穿。

  “来,把羊皮披上。”曹海忙用羊皮裹住小丛的身子,又把他紧紧搂住。

  一辆卡车尖叫着擦身飞过,车后扬起一片雪尘。司机在同寒流赛跑,野马狂奔,过不了几个钟头就能赶到克拉玛依,还来得及靠在热烘烘的火墙边睡个好觉。

  眨眼间就看不见车影了。

  “咱们也走!”老道猛地大吼了一声,仿佛在向着暴虐的大自然宣战,“死活也要走过去!”

  走!

  向南!向南!

  一步,一步……

  四野渐渐暗下来,暮色快要降临了。

  三个异乡飘泊者,陷入风雪的重围里,进而又要被无边的夜幕所吞没。

  “嘟嘟——”又一辆汽车。

  谁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心思看汽车了。

  转瞬之间,那辆汽车追上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汽车突然在他们身旁停住了。

  “喂,你们到哪儿去呀?”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

  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真的有一辆汽车停下来了吗?

  三个人都怔呆了,一时,竟没一个人能开口答出一句话来。

  “哎呀,都冻坏了!”司机推开车门,拿着一个酒瓶子跳下了车,“快来,快来,这儿有瓶酒,先喝几口暖暖身子。”

  碰上了好人。

  “你们是跑出来的吧?哪里人呀?”

  “河南。”

  “那咱还是老乡呢!说起来我也是当盲流出来的,在新疆十年啦。嘿,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恁冷的天,这戈壁滩上能冻死人哩。你们咋能这个样子上路啊?”

  “大哥!”老道双膝一弯,跪倒在雪地上,说:“俺可碰上好人啦!”

  “哎,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司机赶快扶起这个落难的人。

  “大哥,求你搭救个活命吧!俺几个落到了难处,这个小兄弟又病得厉害,一路上,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这位好心的河南司机连声签应。

  可是……意外的好事中还有意外的不巧。这是一辆油罐车,驾驶室里只能坐进两个人,车上再没有能坐人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难题。

  “只能带走两个……”司机为难极了。

  偏偏是一辆油罐车。偏偏就这么巧!

  三个人面面相观,希望和失望搅在一起,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司机着急地搓着手,实在也生不出别的办法来。

  “算啦!”曹海一跺脚,摇了几下头,“怪咱命不好,不坐啦,还靠这两条腿吧!”

  “不,”老道脸上像一块岩石。他一手拉住曹海,一手拉住小丛,实实在在地说,“能救出一个,就救一个。你俩坐上走吧。”

  “那可不中!”曹海一甩手,“把你一个人撂下?我曹海不干那号事。”

  “别说那话,现在只能走两个。曹海,就这样了,我把小丛托给你了。”

  “不!不能,不能这样!”小丛急得喊了起来,“我不坐!我不……”

  “小丛,再没有别的路!”

  “我不!”

  这时,只见曹海满脸憋得通红,突然一声大喊:“把我留下——你俩先走吧!”

  老道为之一怔,但很快就摇着头说:“不不,还是你和小丛走。我比你大几岁……”

  “我比你身体壮,我不怕冷。”

  曹海是壮实,像一只勇猛的小豹子。他也不怕冷,冬天还光着头不戴帽子,他那一头不肯驯服的黑发就像一片茂密的小树林。

  老道却纹丝不动。他是老大哥,该他留下来。他说啥也要叫曹海上车。

  “我不上!”曹海火了,“我曹海说一不二,说不上就不上!”

  梁小丛一时泪流满面:“老道!曹海哥!你俩别争了,还是你俩走吧。我反正是快要死了,回不到家了,我留下,我……我死吧!”

  “谁都不死!”曹海怒吼起来,“我是老盲流,我不怕!我就一个人走,风刮不倒我,寒冷冻不死我,我一定能走出戈壁滩!”

  每个人的心都震撼了。

  “小丛,上车!”

  “我……”

  “快上!”曹海猛一下把小丛抱起来,往驾驶室里一扔。

  “老道,你也快上。”

  “曹海,你别跟我争了。”

  “你还啰嗦个啥?”

  “兄弟,你听我说……”

  “我不听!”曹海怒从心起,野劲儿上来,猛地飞起一脚,老道被扫倒在地上。

  “你?……”老道一惊,挣扎着爬起来又差点摔倒。曹海赶快上前扶住他。

  “咋样?不跟我争了吧?你的腿不能走路了,快上车!”

  老道,这个忠厚的人,霎时热泪盈眶。

  曹海不由分说,又把老道抱起,硬塞进驾驶室里,随即大喊一声:“快开车!”

  “等一等——”老道急忙拉住曹海的手,把一袋冻成冰的馒头递到他手里,叫了声:“兄弟!”就泣不成声了。

  “曹海哥!”小丛赶紧摘下自己头上的皮帽子,“戈壁滩上冷,你戴上帽子吧。”

  “不要。”曹海推了回去,“快戴头上,你有病。”

  “曹海哥,你救了我,可你……”

  “我没事儿。我命大。你们到了乌鲁木齐,在火车站票房里等我七天。”

  “多少天也等着你。”

  “只等七天,我有七天准到了。要是过了七天还不见我的面,你们就坐上火车回家吧!”

  “曹海哥……”

  “哭啥呀?别叫我难受。小丛,真要那样的话,你到了河南,别忘了给我烧几张纸,就算对得住我了。”

  车上的人热泪纵横。这不也是人世间的一幕生死离别吗?

  看着这一幕别离的情景,曾在边疆闯荡十年的汽车司机深深感动了。他毫不犹豫地从驾驶室里拉出一件抵御风寒的旧皮大衣,热诚地披在曹海身上。

  “小兄弟,你真是好样的!希望这件大衣能帮你战胜戈壁滩上的风寒。”

  “不不,这可不能……”

  “别逞强。”司机双手紧紧捺住曹海的肩膀,“在戈壁滩上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车轮转动了。

  “曹海哥!”……一声撕心的呼叫,在荒野上久久不散。随着这一声喊,从车上飞出了一只皮帽,张开的帽耳像鸟儿的翅膀。

  曹海双手接住那只温暖的皮帽,紧紧捧在胸前,双脚一动不动,目送着汽车奔向远方。

  雪野茫茫,雪野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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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08-2-25 16:4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汤如浩 发表
语言的节奏感很有味道,这是我学习田版主此文的一个浅陋的发现。学习,问候!
34#
发表于 2008-2-23 17:0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叶柄新年好!
文章气势恢弘,读了让人视野开阔.
33#
发表于 2008-2-23 16:45 | 只看该作者
绝境中的选择,人性的拷问,出色的构思,
以及语言、结构和人物刻画等,都值得学习!
32#
发表于 2008-2-22 16:38 | 只看该作者
特别的经历、精道的小说,欣赏并学习!问好!
31#
发表于 2008-2-22 16:38 | 只看该作者

在新疆

的戈壁滩上,死亡随时会踩上你的脚跟.
30#
发表于 2008-2-22 16:19 | 只看该作者
独特的经历,老道的文字.望洋兴叹啊.
29#
发表于 2008-2-21 09:46 | 只看该作者
学习,问好!
28#
发表于 2008-2-21 09:15 | 只看该作者
元宵节快乐
27#
发表于 2008-2-21 07:40 | 只看该作者
人物这个中心抓得好。给人一种真正人学的感觉:)(小说即人学。高尔基说过)
26#
发表于 2008-2-19 16:25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了,小说构思妙,人物语言有特点。
25#
发表于 2008-2-18 16:50 | 只看该作者
一看就是田老师作品。语言依然精简。
24#
发表于 2008-2-18 15:06 | 只看该作者
田版主的盲流系列有相当扎实的生活底子,老题材,有新意。
23#
发表于 2008-2-18 15:00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了!
温暖的人性感动了我。
22#
发表于 2008-2-18 14:51 | 只看该作者
一丝淡淡的苍凉感,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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