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幽谷幽兰 于 2016-5-21 15:20 编辑
解读现代诗的入口 ———兼评中财论坛第808期精品诗歌 文/幽谷幽兰
如何有效地解读现代诗,确实是一个有难度的问题,很多读者认为现代诗比古诗还难懂,比如:不到180个字的《山民》(作者:韩东),为何值得大牌教授(如王一川)写出万字论文,不厌其烦地做出诊断?只有14行的《面朝大海》(作者:海子),竟让十几位博导硕导纷纷在《名作欣赏》上讨论不已?为何九叶派女诗人郑敏《金色的稻束》,剥了一层又一层皮,还是固定不了那颗"洋葱核心"呢?
诗歌是高度浓缩的文体,具有高度精炼的特点,现代诗最讨厌写的太“满”,太满了,就不是现代诗了,一定会在有限的文字中常常省略与隐去许多东西,涉及到现代诗的术语也很多,诸如:诗歌术语清单:陌生化、张力、含混、语感、智性、隐喻、换喻、畸联、反讽、戏剧性、变形、俳谐、空白、密度、戏拟、镶嵌(见陈仲义《现代诗的读解策略》)也就是说,写作现代诗的人,需要娴熟地掌握这些技巧,而阅读者,同样需要搞清楚这些写作“技巧”,不然的话,现代诗对读者就是天书了。
可以以中财论坛第808期精品为例,如曹国魂的《夜晚》诗歌里没有浪漫主义的咏叹,有的只是冷静的思考。“写诗的人把头发揪下来。绑住一个词语和一只蜘蛛”其中写诗的人把头发揪下来,绝不是真的揪掉头发,而是表达某一种绝望。还有“陌生的事物发出不同的恐惧。而我/用一把小刀剜去墙壁上被月光感染的暗疮”。 诗歌的整体的氛围有恐惧的成分,用一把小刀剜去墙壁上被月光感染的暗疮,也不是真的去剜去什么,诗歌在此有多重的含义,首先月光作为浪漫主义的化身是有缺陷的,其次,把月光暗喻为“暗疮”,也表达了对现实生活的无奈。秦皇岛简枫写的《石上开满光影的花》说的也不是石头开花的事情,因为科学告诉我们,石头上无法种植任何植物,但是心灵的存在,可以在诗歌的语境里改变一些事物,其中包括石头开花。作者在诗歌里写了一个背着背包的少年,作者本人“我深切而庞大的爱怜,彻骨的痛/都汇聚于此”既然内心深刻的东西都汇聚到这里了,石头开花就由不可能成为可能。“此刻我摩挲一块山石/一生的光阴漫上来”这时的石头不再是石头,而是可以承载人生叹息的特殊物质。
对于一个现代诗写作者来说,除了写作技巧,更重要的是心灵,要有自己对生活和生命的独特体验,要自己的潜意识和精神场,而对于教科书上那些"死"的修辞格来说,它们只是“工具”,而不是诗歌的主体。可以比一个例子:比如入选初三课外读本《阳光中的向日葵》(芒克),如果骨折尚未分清"以物观物"和"以我观物"、移情与投射的区别,你就很难对此暴力型的主观投射方式做出深入把握。再比如陈东东在诗歌里,为何能够"把灯点到石头里去",从表面看似乎是痴人说梦,但是当读者理解了变形的"真实"和超现实之间的关系,就会对原创者的想象力钦佩了。
还是以中财论坛第808期精品为例吧,高骏森的《1978年:春风得意马蹄疾》凝集的是时间年份——1978年,在这一年,可以说不同的人有各自不同的命运和心灵体验。年轻诗人高骏森十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春风令人欢畅,麦收令人惬意;另一个方面,诗人本人的心却是苦涩的,这样的苦涩可以由“1978年,高丽/和一个王朝无关,和两个女人有关”,至于高丽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女人是什么人,交给读者去联想和证实,诗人做到的是把自己的心灵体验“折射”到诗节里。诗人明月总照进人心写了《画入桃花》,桃花在作者笔下,虽然有写实的元素,但因为进入了诗人的心理场,它又是象征的,写的是世界上真金难换的爱情。
现代诗和古诗词比较,有相通的地方,更有差异之处,现代诗人刻意表达的是人性的复杂性,表达的是生活的复杂性,那种单纯如同清水一般的现代诗,必定不是优秀的现代诗。现代诗人对于世界的把握和古代诗人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感受世界的方式不一样、传达出的情感和智性不一样、语言方式更和古代有着隔代的区别,认识不到这 一点,就无法解读好现代诗。古诗词常常是把作者的心境表达到一个极致,而现代诗的作者,常常说那么点点,而把更多的内容藏在冰山以下,仅仅把读者领到诗歌的语境,内中的滋味让读者自己去品味。
继续以中财论坛第808期精品为例,戈眉的《传奇》写的是“心灵场”,在这个场内,“我们在无限,寻找有限的光芒/来不及释放的痛,累积、沉淀/左奔右突,寻找出口”,实际上,作者写的是个人的成长,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在这个场,找到了出口。尤其是结尾的“我已分不清,此刻的我/是天使,还是魔鬼”写出了人性的复杂性,一个人,常常又是天使,又是魔鬼,如何多保留一些天使,使自己的人生幸福起来,这是每个人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需要考虑的问题。戈眉的《我走》写的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状态,而不是人的生理层面的走路。人生在世,总是不断字“我走”,究竟能走到哪里,不不是当事人能把握的了。 能把握的只是“我路过的山,水,风,月/都将是过去/我消失的部分,都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愿中财论坛的每一个诗人,都能走的顺心而幸福吧。蝶小妖把地点设置为心理场,如《歙县》,其中藏着对一个地方的地域文化的理解。
在这里,需要厘清经验和体验的区别,经验是相对固定的审美体验,如写高山大海,往往和雄壮浑厚的审美经验相结合,而体验则是心灵瞬间的火花,它具有“不少变幻、非确定、情绪化的乃至潜意识等非理性因子”(陈仲义语)。所以遇到非常个人化的诗歌文本,读者往往难于解读。如果有直接体验与间接体验,阅读起来,可能容易一些,如果既没有直接体验或间接体验,读者又缺乏起码的悟性,就会误读现代诗。进行现代诗教学,如果落入--如抽译主题,固定答案,意义先行等读解陷阱,不仅解放青少年心灵,反而造成了精神磨损。对传统诗歌,也许每一首诗只有一个答案,而现代诗的答案,则有N个,也许不同的读者,得到的答案根本不同。
在这里,需要严格地区分经验和体验的区别,我还是以及的诗歌《飞翔在诗歌里的鹰 ——致里尔克 (长诗)》为例子吧。我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无论怎样也无法和诗歌大师里尔克有联系,我本人更无在欧洲的生活经验。但是我有对里尔克诗歌的“瞬间感觉”,写《飞翔在诗歌里的鹰 ——致里尔克 (长诗)》的时候,我是一边读者里尔克的诗集,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瞬间的灵感(我以这样的灵感可以与大师对话)。这些灵感是瞬间即逝的,写到了本子上,过了一周去整理,自己都无法想象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诗句?也就是说,换了时间地点和心境,再去阅读里尔克,结果就不一样。我是从写实主义走向象征主义的,一首诗歌,不能只有一个解,不能只有一个答案。
在如何有效地解读现代诗问题上,笔者比较欣赏艾略特和理查兹的“文本细读”,具体的说,"细读"是一种"细致的诠释",过细地针对诗歌的语言、结构、修辞、音韵等文本内部问题进行诠释。在这个过程中,重视语境与语义分析,发现词句之间的精微联系,要有放大镜和显微镜的劲头去阅读诗歌的每一个词汇。理查兹在《文学批评原理》中,把诗定义为"某种经验的错综复杂而又辩证有序的调和"……确实是这样的,一首现代诗的诞生也许是瞬间的事情,要想搞清她的艺术价值,却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比如面对陈东东《蟾蜍》,发觉陈氏经常挥舞一个主词,然后顺势做艺术的空翻-"那回声就像被照耀的一片月/又将他照耀"(《礼拜五》),"惊吓乐于受惊吓的观众"(《眉间尺》),"让犹疑--犹疑着攀上相反的高度"。像这样的诗句,用现代汉语语法去衡量,肯定是用不上的。 中财论坛第808期精品中,曹国魂的《过敏性》(组诗)就是难于一下子都到位的,需要多读几遍,并且精读,如他的《现代主义》,其主题隐藏得很深,需要多读几遍。仅仅“福尔马林里浸泡着一个胎儿的尸体/小身子漂浮不定。卷曲。畏寒般抱紧自己”两句,就可以读到现代主义在中国文学的命运。“我猜不中他在女子的子宫里犯了什么错/女子的肚子是吃错药了,还是/撞哪儿了。或是遭什么意外了/不想要她身上的肉了”,任何文学主张都是有其存在的价值,不可一棍子打死的。徽州雪的《个侬》,初读,会认为是写小女子情结的,读了几遍,读出了深意,感到作者是写人和自然关系的。蝶小妖的《箬岭古道》,读第一遍的时候,会认为是写风景,但是读了几遍,读出了自然风景不依赖人的好恶而独立存在的存在价值,“古道上/有牛儿在低头吃草,潺潺的小溪/暗自欢快着,吞吐山影”,借助于牛和小溪,让人感到了自然景物的独立存在价值。
除了使用西方的解读方法,东方人的思维和西方人的思维有差别,西方重解剖,东方重印象感悟(佛教里的禅宗可以作为佐证)。东方人欣赏诗歌,讲究读者的直觉和第一印象,建议中财的诗人们多采用“印象感悟”和直觉。施蛰存先生认为对现代诗“既要求解,又要求不甚解,仿佛得之即可”,强调便是解读的原初感觉。诗人兼批评家徐敬亚更有一番感性见解,他说:"阅读者是对另一生命精神留痕的进入,充分感受自身内在直觉的运行速度、体验面积及再生质量,进而激活生命原本的沉寂状态,并在阅读品的智慧空间之外享受自我生命的抚摸与扩展。” 期待中财论坛的诗人们,越写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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