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剑叩南天 于 2016-5-30 15:41 编辑
遍游词苑,唯觉南宋词人有一股不同其他词人的激愤和豪气。那种豪气,或高亢,如惊雷撼山,天摇地动;或沉郁,如火药蕴积,岩浆欲沸;或呐喊,如风卷松涛,狂呼猛啸,或倾诉,如江流之水,奔腾不绝。
其代表人物很多,其中辛弃疾最具有代表性,这方面他有很多作品,都是脍炙人口、流传词坛的名篇佳制。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生于金国,心向中原,少时便抗金归宋。二十一岁的他便聚集了二千余人,参加由耿京领导的一支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并担任掌书记。当辛弃疾南下与南宋朝廷联络归来的途中,听到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杀害的消息,便率领五十多人袭击几万人的敌营,将叛徒擒拿带回建康。他曾任 江西安抚使、 福建安抚使等职,一生坚决主张抗击金兵,南宋任职的前一时期中,曾热情洋溢地写了不少有关抗金北伐的建议,如著名的《美芹十论》、《九议》。但是由于南宋皇帝满足苟安一隅,他的建议并没被采纳。因而他对南宋小朝廷最终失望,感叹道“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后来他自己也被朝廷闲置不用,郁闷之余,只有将一腔报国豪气,抒发于文辞之中。他的词作爱国忧民,以图恢复的作品占很大比重,人常把他和苏东坡合称“苏辛”。其实苏东坡的经历比不得辛弃疾,他一生只是游历于文字中间,在仕途中却也常不得志,表现在思想上就是旷达和豪放对世事、社会看得比较开, 那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最真实地反映了他这种思想,其代表作也是念奴娇大江东去等不多的一些作品。他比起辛弃疾战场经历还是缺乏了不少。所以辛弃疾的作品不但豪气冲天,而且有不少抒发战场战斗的词篇。前面的破阵子就是代表之作,另外还有 《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水龙吟· 登建康赏心亭》、《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等大量词作。他的好多词句也很警辟,“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自己也至死雄心不灭。
以辛弃疾为首,南宋还有一大批爱国词人,如李纲、陈与义、张元干、张孝祥、陈亮、叶梦得、朱敦儒,以及后来的刘克庄、戴复古、刘辰翁等。这些词人,相激相慰,相呼相映,他们以赤忱爱国、倡呼恢复的壮词宏声组成雄阔的阵容,统治了整个词坛,使南宋朝野一时充满了豪壮之风。其中,陈亮是辛的好友,两人都有一腔爱国忧民的赤心,多有唱和。陈亮的的词深受辛词影响。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陈亮《念奴娇·登多景楼》 陈亮在词中高赞镇江一带山川的雄险,对“天限南疆北界”主张的痛加抨击。表面写南国江山“做出争雄势”,其实是表露了他不屈居一隅,企图回复的心态。其后借王谢诸人暗讽南宋小朝廷只为“门户私计”,丢掉回复中原大计;后又借祖逖北伐,谢玄破敌道出个人胸怀:“势成宁问强对”,有如此气概,怕什么强敌!他的《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有:“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的豪言,表现了不甘对他国称臣纳贡决心。
张元干也是一名著名爱国词人,其曾入抗金名将李钢麾下,也是力主抗金的志士,曾赋《贺新郎》词赠李纲,后秦桧闻此事,以他事追赴大理寺除名削籍,撤消了他的官职。张元干尔后漫游江浙等地,客死他乡。他是南宋初年的一位承前启后的重要词人,他继承了苏轼开创的 豪放派的词风,将词的内容更紧密地与现实斗争结合起来,开拓了词的境界,对后来的 辛弃疾词派产生了重要影响。
梦绕神州路。 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 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 聚万落千村孤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难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 举大白,听金缕。 ——张元干《贺新郎》
张元干这首词表现了北宋亡后,朝廷南迁,而自己对故国江山的怀念和留恋,“天意从来高难问,况 人情老易悲难诉”,表达了对朝廷的不满。后阕“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一段更表现出自己对现状的伤怀和无奈。另外他的《虞美人·寄李伯纪丞相》、《石州慢(雨急云飞)》词中的“怅望关河空弔影,正人间鼻息鸣鼍鼓”、“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要斩楼兰三尽剑,遗恨琵琶旧语”等都表达了怀国忧民,图谋恢复的思想。
张孝祥更是个少年志士,23岁便为状元,高宗亲自将其擢为第一。不久便站在主战派一边,并为 岳飞辩冤,为此其父被秦桧下狱,虽获平反,但后在官宦生涯中屡受打击,几番起落。38岁在舟中饮酒中暑而卒。张孝祥留下不少豪放派的爱国词章。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 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善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张孝祥《六州歌头》
这首词,是金主完颜亮在采石渡江,被虞允文督水师大败在扬州为部下所杀,金兵被杀退到淮河流域,次年张孝祥在主战派大臣张浚宴客席上所赋。词中表达了金人侵掠,山河沦丧,自己报国无门,“忠愤气填膺”愤懑。还有他的《水调歌头·和庞佑父》中的“剪烛看吴钩”、“击楫誓中流”,也表达了他力图恢复的愿望和决心。
陆游是南宋大诗人,词名虽不如诗名,但是他的词作也反映了他强烈的爱国主义和豪迈风格。他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候,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夜游宫》:“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表现了他一心为国效力,“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鬓虽残,心未死”。他的诗中也是“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爱国主义、豪迈气概浸透字里行间。
另外,李纲的《 喜迁莺·晋师胜淝上》“倏忽长驱吾地。破强敌,在谢公处画,从容颐指”、“八千戈甲,结阵当蛇豕。鞭弭周旋,旌旗麾动,坐却北军风靡。夜闻数声鸣鹤,尽道王师将至”,叶梦得的《水调歌头·秋色渐将晚》中“谁似东山老,谈笑静胡沙”,朱敦儒的《采桑子·彭浪矶》“回首中原泪满巾”、“愁损辞乡去国人。”这些都表示了忧国忧民,收复失地的希冀和决心。
词坛豪迈之风,南宋为最。纵观今古,没哪个朝代的文坛能比得上南宋词坛之豪风壮志,之所以如此,这是和南宋时期的政治局面分不开的。宋朝是个积弱苟安的朝代,朝廷只注意发展经济而忽视了军力的加强,只注意了内地的繁荣而忽视了边防的巩固,结果屡受北方异族侵扰欺辱,甚至对其称臣纳贡。在外族扰吞之下,疆域边界一再南移,最终发生了靖康之变,朝廷南逃,丢失了半壁江山。南渡以后,南宋小朝廷,偏于一隅,苟安享乐,迷于酒色,醉于歌舞,“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在这种形势下,那些忧国忧民的爱国文人,试图恢复的有志之士,纷纷上策进言,但腐朽的朝廷终不能用,于是这些志士沉积在胸的愤懑之气便借助诗词爆发了出来。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是也。当一个国家处于损疆裂土、风雨飘摇的时候,那些忧患作品、慷慨言辞必然要反映到文坛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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