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纸牌（小小说）

滕敦太

蜘蛛纸牌（小小说）
滕敦太

那还是千禧年，乡镇合并，张不言调到另一个乡镇，职务还是文化站长。刚合并的乡镇，干部来不及分流，全都是双套人马，文化站长也是两个，另一个文化站长是原镇的，根深蒂固，张不言这个新来的没有关系没有路子，只能临时在党政办帮忙搞文字材料，绝对苦差使。
此后张不言的工作基本上是两点一线，从党政办公室到镇政府门口的打印社，领任务，写材料，打印，校对，交差。时间长了，张不言的工作也相对固定了，他也习惯了，甚至酒场上自我调侃，“从办公室到打印社是八十九步，从打印社到办公室是八十九步”。
有时到打印社，打字员小凤忙不过来，张不言也不着急，就坐在旁边的电脑前玩会儿游戏。反正文字材料是写不完的，打字员忙不过来，他也没办法。这是领导定的点，耽误半天也没事。何况，打字员小凤对他很崇拜的，天天张老师张老师的叫着，张不言也乐得和她多呆一会。
张不言在电脑上玩的游戏很简单：蜘蛛纸牌，10摞扑克牌，每摞11张，如果全部从K依次排到A，就胜利了。张不言很快迷上了这个小游戏，单色的，双色的，很快，他开始玩四色的。
四色的蜘蛛纸牌最难玩了，要求每个花色的牌按同花顺序从K到A排列，直到10摞全部消失才算胜利，有时玩几十盘也赢不了一盘，好在这个游戏可以随便选关，这盘赢不了就玩下一盘，张不言越玩越上瘾，不管有没有文字材料都往打印社跑，领导也很高兴，说张不言天天忙材料，把打印社当家了，这种精神要表扬！
张不言玩蜘蛛纸牌到了痴迷的程度，下班了也不想回家，打电话也不回家，他老婆就有些想法了，自己不方便，就鼓动儿子张笑言去打印社“了解”情况。
张笑言五年级了，学习成绩很好，特别是作文很厉害，人都说这是张不言的遗传。张不言的遗传功力确实厉害，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让张笑言也迷上了蜘蛛纸牌，爷俩在打印社玩个不亦乐乎。
不过十几岁的张笑言很快就过了新鲜劲，又喜欢上了别的游戏，对老爸玩的蜘蛛纸牌，慢慢地没了兴趣。
一晃四年过去了，张笑言就要中考了，张不言还在镇党政办搞文字材料，业余爱好还是玩纸牌。张笑言就纳闷，这个纸牌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不换一个有趣的游戏？
张笑言高考了，成绩很优秀，上了名牌大学，而且很出息，经常获得奖学金，开始是几百元，后来是几千元，甚至有几次一万多元。这小子出息了没忘记他老子，寄回来一个名牌笔记本电脑，这下，张不言不用天天往打印社跑了，有时间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玩纸牌。
儿子给他打电话，问他业余时间怎么安排，他回答玩纸牌，儿子大笑：八、九年了，你的爱好真特殊，换个游戏吧。他也笑：你不懂，这里面有学问，我还没研究透。
儿子上大学期间，张不言工作有了调动，因他文字材料功底厚，在国家级发表的文章多，被领导赏识，调到县城一个部门工作，还在办公室搞文字。工作有规律了，业余时间丰富了，张不言也没有别的爱好，他不喜欢应酬，基本上下了班就回家，吃完饭就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他现在玩的游戏还是纸牌。
时间一年年过去，张不言也有几次机会进一步，民主测评，组织推荐，都通过了，但最后提拔的却没他的份。新换的几任领导都对他印象不错，鼓励他好好干，还有机会。
张不言越发“宅”了，下班后就坐在电脑前研究蜘蛛纸牌，经常彻夜不眠，老婆半夜起床叫他休息，他嗯啊几声继续埋头游戏，老婆叫他次数多了，他便不高兴，气得老婆不再理他。
终于有一天，张不言被送到了医院，因长期郁闷，且用脑过度，焦虑加辐射，患了一种综合症，需要住院疗养二周。医生一再告诫，疗养期间，且不可用电脑，也不能看书，这属于强制脑休息。
张不言住院期间，正逢张笑言单位国庆长假，他理所当然地承担了照顾父亲的责任。这小子晚上打个地铺，睡在病房里，细心照料。唯一不方便的是，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张笑言不便与父亲长时间谈心，且医生也嘱咐病人多休息，张笑言为打发时间，就玩手机，两天后，手机玩腻了，就把他送给父亲的笔记本电脑带到医院，打开游戏夹，里面只保存一个游戏：蜘蛛纸牌。
张笑言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反正没有什么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他开始玩起蜘蛛纸牌，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他要研究一下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魔力，能让他那智商、情商都不算太低的父亲十年不辍乐此不疲。
张笑言的智商比他老子高多了，只用一夜时间，他的胜率就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当然，游戏的设计者不会让你这么顺利取胜，四色牌没有规律地出现，需要玩家把杂色的牌移走，有时反复移牌，到最后同色的差不多凑齐了，就缺一张牌，但就是找不到这张牌，只能认输重来。
张笑言玩了一盘又一盘，天明时候，他停下了游戏，好象明白了父亲的心理：不与领导打成一片，就成不了一色牌；关键的时候没人拉一把，就象一摞牌少了关键一张，大好的牌也赢不了啊。父亲十年来一直走不出这纸牌游戏，内心那是满满的无奈啊！
望着熟睡的父亲，他流下了眼泪。

滕敦太，笔名藤缠树，连云港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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