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撼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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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普通人，能让他刻骨铭心记忆的，往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改革、比如西部大开发，比如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这些事都会深刻地影响甚至改变我们的生活或生存状态，但小人命贱，没有那么大的豪情，我们大抵只能坐享其成，或者被动地接受改变。小人物常常只着眼于小事，并且为一些小事唏嘘一生。

    我就经历过那么一件小事，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仍然记忆犹新。

    1994年，苏联解体两年多，中国人似乎看到了商机，因为相互依赖的联盟突然分家，对于每一个新独立的国家来说，都有相对匮乏的资源。解体后的俄罗斯，食品极其匮乏，牟其中用罐头换飞机的事实像一针兴奋剂，瞬间把中国人的神经调动起来。国际贸易的必备条件是语言，有钱的建立贸易构架，没钱的学俄语谋生，也能看到希望。于是，全国掀起了俄语热。我就是这样作为教务人员随一个学俄语的勤工俭学团队奔赴乌克兰的。

    乌克兰是前苏联的农业大国，在资源方面，它似乎并不缺什么，其雄厚的基础设施和大工业体系在当时足以令人震撼。如果说缺，应该是轻工业的精细加工和一个让这个国家运转起来的发动点，以及男人的勤劳——二战的过度死亡把这个国家的男人惯坏了。有粮食却没人生产面包，所以经常有买面包排起长龙的现象。后面的人也许知道他并不一定能买上，但仍然排队，不哄抢。

    勤工俭学的日子单调而艰苦。到一个国家，必须要去这个国家的首都看看，这是当时我们的普遍想法。因此，在一个周末，我和另外两个人相伴，向基辅出发。并不需要多少钱，用几美元就能兑换几十万库邦（当时的乌克兰货币）。不用买车票，站在路边招手搭顺路车就行。苏联老大哥的友谊还在，当地人对中国人是很友善的。几百公里的路程，搭了两次车就到了。师傅很友好地专门绕路把我们送到地铁站。为了表示感谢，我们给了他一把假檀香扇，他高兴地几乎要拥抱我们。

    我们兴奋地游览了第聂伯河、二战纪念馆、城标纪念碑以及中央大街，坐公交车欣赏全城美景，当然，因为没有人检查公交车票，自然也不用买票，虽然全程车票仅相当于人民币不到一分钱。最后，我还没忘记买了一架赫赫有名的“基辅”牌照相机。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我们是舍不得住旅馆的。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火车站。那也是当时国内许多旅人过夜的好去处。已经有人把火车站的椅子占满了。空地上也打满了地铺。看来全世界的差距并不大。我们像鬼魂似地四处游荡着，希望有一趟列车开过来，以便有人上车，腾出地方。

    我们走到车站外面，早晚巨大的温差让我们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有个基辅人拉住我的衣角，压低声音向我说着什么。那个俄语稍微好点的伙伴大致听明白了意思：他是问我们要不要去他家住一晚上，价钱好商量。这大概是从计划经济解放出来的第一批乌克兰小经商者吧？由于又困又累，我们决定去他家住。三个人迅速地跟他讲着价，可能是怕人发现，或者他根本不会讲价，反正没经过几个回合，我们就达成了一致，一共是约合人民币10元。我们坐上了去他家的有轨电车。车票自然是他买。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楼房。家里就他一个人。我要抽烟，他用火柴把天然气炉子点着，告诉我们，就那样点着天然气，以便再抽烟时不用划火柴，因为火柴比天然气贵。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家里设施的用法及卧室等情况，收了我们的钱，就走了。临走，告诉我们，明天早晨走时把门锁上就行。天知道他去哪里睡去了。

    两个伙伴在洗澡。我得以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墙是热的，应该是用电取暖的。餐桌用干净的桌布盖着，上面居然摆着银质的餐具！再仔细看，烛台、饰物等摆件也都是银质的。卧室的铺盖都是厚重的毛毯。烟灰缸居然是水晶的！果盘、餐盘等也是水晶制品。包括橱柜里的一些装饰摆件大都是银制品或水晶制品，也有木质的套娃之类的，做工非常讲究。看得出，这曾经应该也是一户很富裕的人家。动荡让他落入今天的境地。解体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呢？当然，我想得更多的是：这么多小物件，拿一两件应该发现不了。这种想法一旦闪现，就完全占据了我的大脑，看什么都像是自己的，拿起哪件都爱不释手。他们俩个快洗完澡了，我必须做出决定！我忍痛放下其它物件，迅速将一个水晶的“奔马”和一个银酒壶装进包里，立刻上床睡觉。

    心里揣着鬼的人是无法安心睡觉的。我很早就起床了，并且催促他们赶快收拾，赶最早的一趟火车。我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了。主人果然没回来。他们俩个更年轻，所以飞也似地离开了房间。而当我一只脚踏出门，另一只脚还在门里时，我忽然被什么东西钉住似地一动不能动。强大的失落感和羞愧心笼罩了我的全身。是的，抬起另一只脚，我就拥有了一件珍贵的银器和水晶摆件，主人即使事后发现，也无可奈何。这家的主人为什么这么放心呢？这家主人为什么那么相信一个中国人呢？

    鬼使神差地，我喊住了他们俩个，把他们叫上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忏悔。我一字一顿地说：“人家把我们当作真正的人，我们自己不能不把自己当人看。”说完，我拿出那两件物品，庄庄正正地把它们摆放到原处，好像我的心也回到了原处。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俩沉默了一会儿，竟然也从包里掏出银酒杯、银叉、水晶球之类的东西，默默地放回原处。我们相视一笑，像是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包袱。是的，这回我们不用走得那么匆忙了。

    太阳已经出来了，这家主人还没回来。我们迎着太阳，很高贵地走在异乡的大街上。不到一分钱的车票，我们抢着买。公交车上，我们善意地跟每一个蓝眼睛大鼻子的人打招呼。他们也微笑着回敬我们。这个早晨，空中响彻着一个声音——

    Хорошо！（俄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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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孔 发表于 2016-8-16 21:49
还好，还好，没让咱中国人跌份！

如果让咱中国人跌份了，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写出来，这才是关键。

一孔

还好，还好，没让咱中国人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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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萍 发表于 2016-8-15 10:50
欣赏这揭开的勇气哈。

原来觉得难以启齿的，现在多半变成了小事。

李晓萍

欣赏这揭开的勇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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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16-8-14 11:56
美德，也许不起眼，但承受的很厚重。

美德大抵是不起眼的，惟其如此，才是美德。起眼的，是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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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演义 发表于 2016-8-14 09:16
我们这个国家缺失的是诚信，或者说互信，我们人与人之间互信程度很低，这个，我们应该向老外学习！当然也应 ...

没错。越是这样，就越是怀念那段往事，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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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眉 发表于 2016-8-14 06:55
原来你差点变成小偷啊，不过当时放下了真是不容易。我试想了一下，如果我当时处在你那个境地，我也未必有你 ...

放下，哪有那么简单！我今天退出十几个聊天群，同样下了很大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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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宇 发表于 2016-8-13 17:02
以小见大哎，小事虽小却可以折射灵魂，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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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如空 发表于 2016-8-13 11:43
夜莺已经给你起好了啊😄

你在这还给我想名字呢，你的文章的名字已经改成我惯用的“另眼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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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 发表于 2016-8-13 07:30
人是从最细微处学习长大的。
深有感触。

相视一笑！

文字闪耀生活

美德，也许不起眼，但承受的很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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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6-8-12 22:53
生活中能打败人的往往是小细节！善恶一念之差。18版写得精彩！

是的，小人物只在小事中洗涤自己。谢谢你！

雪白演义

我们这个国家缺失的是诚信，或者说互信，我们人与人之间互信程度很低，这个，我们应该向老外学习！当然也应该向18版那样去做！

戈眉

原来你差点变成小偷啊，不过当时放下了真是不容易。我试想了一下，如果我当时处在你那个境地，我也未必有你做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