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年轻时代

闫广慧

     
    这一夜又没睡好，到了凌晨思绪终于抽丝剥茧从纷乱中找到了脱身的活结，于是只轻轻一抖身心尽落，有两翼生风的轻松。解脱之后脑容量骤然增大，皱皱褶褶里都充满了活跃的双核脑细胞分子。智慧重新占领高地，傻的念头也随之冒顶。

    西方的哲人们貌似童真地提出的三大终极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对我来说一样没有活明白。 书上说“人活到四十再往后活，就是轮回的过程。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在生命的终点的地方看到我们初来这个世界的某种相似的特征即“混沌。“天地混沌如鸡子”一锅粥一般拎不清。母亲的子宫是不是就真如孔北海说的那样就是乘粥的铁锅呢？人这辈子就是坐公共汽车，不要操心什么时候到站，只专注窗外的风景心里装着“在路上”就行。有人会说我这叫“颓废”，那么就“颓废”好了。高尚的人生境界是努力的活，我没有理想，情操也不高尚，我告诉自己泰山和鸿毛一样的活，就让别人“伟大”去吧，我只做窝在墙角旮旯里的小虫儿，自得其乐，由着性子愿活就活，想死就死岂不更好？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转身向回走的迹象，但好像已经开始回头看了。一次照镜子突然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头发又白了不少，眼角下垂，皮肤开始失去张力。种种生理衰退的迹象都在提示我：你是不是也该打道回府了？吃惊归吃惊，但我不恐慌，因为我觉得我活得足够扎实，并不羞愧，更不被虚无缥缈的所谓精神和理想所羁绊，老之将至也就是奔着更年轻去。

        和邵丫闲时在网上磨牙唠嗑，谈到不再年轻这个话题，还是不免有些老气苍凉。悲秋不是我的风格，却依然因邵丫的朝气而反衬了我的暮气。小丫头窥到老鹤心中泛起酸波，就安慰道：年轻有什么好，少不更事。鹤爸应该有更多炫耀的资本，起码你曾经拥有过年轻，而我却重没经历老。这小嗑唠得！

       自从老家农村的新居弄好以后，我就不怎么爱回城里去了，有事没事总想抛妻舍子往老家跑。鹤太说我的魂被勾走了，或许是吧！为的是那里有我半生积攒下来的藏书和推窗就一眼即望到北山的葱翠。我喜欢眼界不受遮拦，更喜欢置身书的包围中“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的畅快。那时我便感觉自己无比至尊，呼吸油墨和纸张的清香如同风花雪月里把头埋进初恋姑娘的发际，嗅她脸上“宫灯”雪花膏的芳香。当然除了那无可救药的变态恋书癖之外，还有一层原因是鹤太不知道的。那就是听父亲谈他的的过往。

        在我八岁之前，父亲的概念就是村头由远及近的二八“永久”和挂在车把上的“上海”皮包。车上有个高大的男人，皮包里一包五香花生米和半斤的卤肉。那时父亲在城里一家矿山机械厂当工人，一个月里会走二十多里路从厂里回家一两趟，在家里住一晚第二天又会消失在黄昏的暮霭中。现在我只记的那时他的背影很高大，搬车跨进门槛之前总要低一下头以免被门楣碰了。父亲很少会冲我们兄弟几个笑，除了问我们几个功课，勉励和批评几句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话说。父亲回想起那段往事总是说：那时年轻，不明白孩子的成长比政治理想更重要。文革刚结束那几年，政治气氛依然紧张，他们那些曾经热血的革命闯将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政治处分。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反而听出错误了，在苦闷沉沦的日子他学会了抽烟和喝酒，再后来他想明白了，在那个人人疯狂人格扭曲的年代，他也说过连他都不信的违心话；为几两饭票而公报私仇，借揪斗说错话的厂技术员，打断那人的一根肋骨。现在想起来都是罪过，不算冤。当然，道理是想明白了，烟和酒却戒不了伴他一生。陪父亲小酌反思有悔青春的时候，父亲总是告诫我：要谦虚地学习，详尽地探究，慎重地思考，清楚地辨别，然后再忠实地执行。父亲用他一生总结出的人生真言，传递给我的不仅是经验教训更是舔犊之情。

        晚年的父亲成了话痨，我也愿意聆听父亲微醺后的“训戒”。老人同孩子一样，用最朴素的心思思考，最繁难的问题也往往变得易解。趁我还未老，勾头向回走之前，我应该想一想能给儿子留点儿什么。


                                                                                                                                                                                                                                                                                                                                        2017年1月15 日凌晨写于“何陋之有”

文字闪耀生活

您的父辈是亲身经历了文革，运动反反复复，一不小心就会惹事端，人生经验也很保贵。我们都很珍惜能度过那些疯狂的曰子，平安就好，一家幸福。

言默然

拜读，好文笔总给人教益。
闫老师，版权戳隔断了两个字符，重排一下。第二自然段“你是谁？从哪里来？和到哪里去？”，第三问去掉”和“字如何？

时光安然

我也记得那个款式的上海式提包，现在想想只能感叹一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哟。

lvhq018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暴露的人性是不一样的，比如在残酷的战争中，有人仍然不敢杀人。我看到“打断那人的一根肋骨”时，有悲凉感。感谢作者的真诚！敢于反思和直面过去，人才能真正清醒。

云馨

父辈们所经历过的是孙辈们的精神财富啊~`

一孔

直到有一天，孩子不再说你烦的时候，你一定不要高兴太早，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你的老不再和你争执了。

微风轻拂

有共鸣，也想回弄成老家 老房子再整整。可惜附近有化工工业园区了，遗憾。

咱们都是后年轻时代，和年轻沾点尾巴

@三三

何陋之有？哈哈，老鹤同志可要记住了，小鹤跟丫头想让你留下的永远是你笑颜，跟父亲手掌里温暖的爱，唇齿间永远真挚的故事

闫广慧

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17-1-15 07:25
您的父辈是亲身经历了文革，运动反反复复，一不小心就会惹事端，人生经验也很保贵。我们都很珍惜能度过那些 ...

想必老师也当是我父辈人。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更有权威谈切身的感受。岁月的沉淀正是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珍贵的经验教训。

闫广慧

言默然 发表于 2017-1-15 09:15
拜读，好文笔总给人教益。
闫老师，版权戳隔断了两个字符，重排一下。第二自然段“你是谁？从哪里来？和到 ...

问好先生！已经重新编辑，谢谢先生这么精心的阅读拙作。拜问金安！

闫广慧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7-1-15 14:05
我也记得那个款式的上海式提包，现在想想只能感叹一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哟。

那个时代天很蓝，人很单纯，情感不掺假。真是怀念那失去的时代。问候安然姐！

闫广慧

lvhq018 发表于 2017-1-15 14:49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暴露的人性是不一样的，比如在残酷的战争中，有人仍然不敢杀人。我看到“打断那人的一根肋 ...

人到老时就有勇气直面自己的过去，我父亲的反思并不影响我对他一生的肯定。问好18兄！

闫广慧

云馨 发表于 2017-1-15 16:25
父辈们所经历过的是孙辈们的精神财富啊~`

的确如此！关键是父辈的；唠叨儿孙辈能否听得进去。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不虚。

闫广慧

一孔 发表于 2017-1-15 16:30
直到有一天，孩子不再说你烦的时候，你一定不要高兴太早，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你的老不再和你争执了。

好精辟的概括！孩子懂事了，父母也就老了。又想起那句常挂嘴边却很少往心里去的话：属于静儿，子欲养而亲不待。问候一孔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