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叶小蘖 于 2017-3-16 11:57 编辑
雨时 晨起，雨棚上有振落的雨声，到了上午，雨却住了。中午过后，云亮起来，天高起来，是晴好的暗示。可忽然之间，雨落起了。白亮亮的珠帘摔下来，清冽冽的珠子翻滚在地，翻跟斗似的浮出一个个水泡，往四围里蔓延。好大的雨啊。
真真是春天的雨，我跑上楼顶。对面的幼儿园里，几个小朋友在檐下看着雨，跃跃欲试地跳进雨里，又跳回阶沿上，还有一个笑着站在雨里，等老师来把他拧上去。更有从老师的伞下跑出来，冒雨跑着去厕所，身子拽来拽去，嘻嘻哈哈的摇晃着。楼角黑色的光缆上挂着一颗颗晶亮的水珠，屋檐已经走水了，朦胧成一片欢笑的气氛。 苦楝还没有完全掉落，但有些黑了，一些清苦的味道散发出来。再过几日，它的蓝紫的花朵又要莹莹地开起。楼顶上是菜园，青菜，窝苣，菠菜，白菜，葱，蒜……可菜上面倒是一点雨也没有留下，只有洗过的清新干净。天上的云慢慢地移上头顶，白云多起来，也亮起来。雨渐渐稀疏起来。远远地望过去，凤凰大桥上车流如织，朦胧的水汽奔腾。春日的雨天，忙忙碌碌。 前日在镇上买菜，后面的两个农人说，我的苞谷种、谷种还没买呢。等到苞谷正式种下了，农人们会趁着雨天去上肥的。在苞谷根旁挖一个小坑，直接铲一戳化肥在泥里，等雨化了它，让根慢慢地吸收。等到秧苗育好，农人们该盼着一场大雨，灌注满满的一田秧水了。 春日如雨，鲜亮温婉；雨如春日，热情妖娆。
雨天 童年时的学上得很随意，每到下雨天，总有同学在家不来的。就是老师也常这样对我讲，下雨天，来晚一会儿是没关系的。我想我是把这话听进去的学生。有一天早上，父亲叫我快起床了，我说老师说了的，下雨可以晚点去。于是父亲便在前面走了。 等我到了学校，同学们都来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说，有同学说下雨可以晚点来噢。同学都把头转向我。我才知道老师的话不是都信得的。 只要不上学，雨天我都不出门，母亲一般不会支使我干这干那。落雨后路滑泥稀，带着露水的叶子横扫，还有腐烂的树叶，滑滑腻腻，足以让光脚痉挛。如果穿上水鞋，又燥乎乎地不透气。春夏之时，孩子的脚是在鞋里搁不住的。 所以我不出门，在屋角里楼顶上搜索父亲的书，父亲的书很有限，我便是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又看。实在无事，便坐在门口发呆，看雨在地坝里翻水泡。 而父母，即使是雨天也是要出行的，他们会戴上斗笠，或是在田间看水，或是到土里撒肥，或是趁着土润湿栽红薯。说到斗笠，我也是很不喜欢这个玩意儿的，当然，它确实能遮雨，可是它是蔑条和箬叶编成的，一个斗笠至少有四五斤重吧，扛在头上，那是很费劳力的，况且夏天很热，冬天也让人不能抬头望天，因为一抬头斗笠是要望落下来。 但冬天临近过年的雨天，母亲也会在家里，给全家做新鞋。过年的时候，一定是要一个人一双新鞋的，新衣服可以不买，但鞋是一定得做的，母亲说，穿上新鞋走大路。母亲用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做鞋面儿，而父亲的鞋面儿一定要新买上一两尺青布，而且还要用松紧布，上器眼儿。我们的鞋面儿一般都是花花绿绿的。鞋帮则用烂衣服剪了之后打的布壳剪成。每到春日，祖母总要用苦楝来搅浆糊打布壳儿的，把苦楝的皮剥掉，然后把它和着米汤煮一煮，因为苦楝，米汤便有了很强的黏性。祖母把各种旧布铺在蔑箦上，一张张地糊上米汤连接在一起，还要用苦楝滚一遍。等到太阳把它晒干，就成了硬硬的布壳了。布壳被剪成鞋帮，然后在里面衬上白布，外面衬上花布或青布。鞋底则是先用笋壳剪成的，然后叠加上布壳，加上细布，一层层地，加起来大概有两三厘米厚。鞋底要用麻线来扎，扎鞋底的时候除了锥子麻线顶针之外，还需要手劲儿的，我很喜欢听拉麻线发出的咝咝的声音。白色的底布上麻线拉出一个个又一个的窝坑，整齐而又鲜明。穿在脚上，里面那硬硬的麻线触摸着脚底板，有一种按摩的快意，踩在地上，轻盈舒适。但我们会穿着新布鞋去跳格子，格子是算盘珠子做成的，格子在脚上撞来撞去，没有多久，鞋尖就要开始露脚趾了。 我在母亲的线兜旁东转西转，一会儿帮她拿这样，一会儿帮她拿那样，关键是想要拉拉那麻线，母亲一般是不会让我拉的，她要忙着做完，因为年就快到了。 雨季 阳光雨露，禾黍之食。“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但在不稼不穑的都市里，雨早已成了一种文学。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强烈的盼望过雨了。 无论是街心还是城郊，即或是乡村，沥青路，水泥路已经通向了每家每户。雨水的湿滑与泥泞，总让我想起一条标语“禁止脏车入城”。所以一看到下雨，多少人会说，我最不喜欢下雨了。下雨多不好啊。是啊，不需要雨水来丰沛庄稼，不需要雨水来调节温度，我们还需要雨做什么呢？ 那些乌云倾倒的如注大雨，那些跳荡雨中的浪花里的嬉戏，都只能隔窗而望。有关雨的诗文很多，可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首现代诗，《金黄的大斗笠》，姐弟二人因了斗笠的遮蔽，感觉雨的畅快淋漓。还有关于雨和龙王的故事，一想到龙王，就仿佛水气漫空而来，《柳毅传》里的龙王，仁义而温情。 我曾经多么热爱夏日，即使阳光晒黑了面颊，也会在正午奔向山林，因为蝉鸣和林子可以荫蔽灵魂。因为所有的热气都可以被雨水收复，驯服地躺进丰润的土地里。可是后来，我就不那么喜欢夏日了，因为我走在混凝土钢筋林立的街道上，无可遮挡，蒸笼一样的房间，让人晚上无法睡觉，我像一棵生长在石缝里的枯萎小苗，被强烈的阳光灼得病病怏怏。 我终于知道夏日来源于乡村，太阳来源于土地，能够享受阳光的是水一样强大的生命力。 雨也非同彼时。酸雨，黑雨，红雨，尘雨，要么铺天盖地，以洪水的形式进逼，要么悭吝异常，连风也像被挤干的海绵，一条条地在空气时里搓擦，雨已失去了往日的情意。它不是土地的升华，仿佛就埋藏在空气的漩涡里，仰仗于人类的鼻息。它无法被净化，也无法净化自己；它没有来处，也无法归去。 我们真的不需要雨了吗？如果天空着火了，我们的每一个窗下又如何能自控恒温？雨是自然的禀赋。唯有风雨的洗涤，才有嘹亮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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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6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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