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光之外看时光之内系列》第50、51首发

笨小暖

《站在时光之外看时光之内系列》第50、51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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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的冲动 （上）

——门德尔松49号钢琴三重奏：激动的快板

    当门德尔松的49号钢琴三重奏激动的快板第一乐句涌入心灵的瞬间，便滋生了叙述的冲动，有如一颗燃烧的火种一头扑入干透了的稻草堆里，沉睡的心就这样几乎没有过程地被唤醒。我的记忆在燃烧的指引下，穿越时光，到达与它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那个冬天，我就要告别集体大教室而开始向往着一个可以暂时幻想得灿烂的理想之地，当然，人总会活在希望之中，或许在行走之前，已经幻想过了面朝大海与春暖花开的未来。假使那样的未来并没有真实地如期亲临，却也有过那憧憬过的美好时光；假使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未来真的只是幻想，却也支撑了某些绝望之后的片刻知足与安宁。想来，这一生虽有许多遗憾，而我们也就都适应了，即先热烈，以热烈作为活下去的依据，再渐渐冷却，变得现实与平静。在门德尔松优越的生存环境中，时常亲临困境的微弱的我自己，便时刻在他的纯粹的艺术创意中忘记现实，忘记痛楚和忧伤，从而与他一起浸入在浪漫主义音乐中，此起彼伏。


    门德尔松d小调钢琴三重奏是室内乐作品中极受欢迎的钢琴三重奏曲，更是室内乐演奏者的必修曲目。在其中，门德尔松的乐观情绪，以及舒适的悠然生活给予了他如此丰富和细腻的音乐构思，并且在这一部作品的创作时期，也恰好是门德尔松面临生活中最为幸福和愉快的时期，曲风完全散透了当时的场景和心境。乐曲的开端是由大提琴和小提琴的交织展开的，我常常把大提琴的声音固定为深情的印象，可它同时还是比较建立在忧伤和含蓄之上的，那一声婉转的吟唱穿插在引子里，钢琴隐约波动着背景和声，小提琴的旋律游走在它们之上，这就给人留下了可以任意拉伸或曲张的印象画，在渐强的力度中，似乎听到了欢愉背后潜存的纷乱和不安，但确信那不安也是欢愉的，几乎没有忧伤。而继续展开第二主题之后乐曲达到特定的高潮，你几乎被那些看不见的激动拍打得透不过气。


    与这些声音在一起，想着各式各样的心事。其实，生存中最大的困境并不完全是物质的、清寒的、与疾病的困扰，重要的是情感，总会有许多情感转换为精神世界中的波折，它们的到达，比贫寒与疾病更难以抵抗，甚至难以依靠任何试图遗忘的手段。某个时候，我习惯了带着孤独的自己去大街上游走，只为忘记一些应该忘记的，想起一些值得想起的。冬日的寒风吹透了我的棉衣，头上歪戴着的小尼帽几次要被吹落，我一手压住帽檐，一手捂住空荡的棉衣，其实，也就是抓紧了自己单薄的身体，倘若不小心会被寒风一起卷走。逆风前行，冰冻的是陈旧的思维，封存的是热切的幻想。有好几次，我把揣在怀里的简历表拿出来，那是一份准备签约的外地演出活动表，我很想离开这片异乡的土地到达另一个异乡，终是动荡不安的不如就动荡到彻底。


    可我开始不安和忧郁，多少次的经历告诉自己不是哪一片土地就可以如想象的一样风调雨顺，我只是借助于此地的动荡来变换一个场景，却实则没有远离动荡的命运。那一年，我格外冷静。因为我知道，倘若不接受到外地的演出，我可能就没有机会待在异乡了。要么回家，要么就行走得更远。我拒绝回家，也拒绝行走得更远，我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我要停下来，我太希望自己把生命和未来就交给一片属于自己的固定的土地，哪怕是异乡，也会安抚许多的颠簸辛苦；哪怕是异乡，只要它是善待我的，就一定会在时光的消磨中成为我永久的故乡。


    门德尔松的49号钢琴三重奏这激动的快板，它们的声音仿佛与我一样披了厚厚的棉衣，紧紧陪着我一路的漫步游走。它的第一乐句就是如星光一样划破我所有消沉的，在中段那些不安与困惑带着极其复杂的矛盾情绪的声音，与我的心脏交织在一体，我几乎无法分清哪些是乐曲本身的思考，哪些是那一刻我内心滋生的无限茫然情绪。但我确信这声音是欢愉的，虽然不安，并有一些纷乱。或许世上再没有比音乐的叙述更深刻、更透彻地来遮掩一些灰暗，一些失落和惊慌，那内心积存的压抑奔涌涨到喉咙，用不了多久就会化解为泪水，于是你会突然意识到，除了音乐，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意识能引发一个人迫切叙述的冲动。


    忍了许久的泪水落在指尖的瞬间，我对自己说：艺术是平等的，艺术更是属于任何人的，无论贫寒还是富有，谁也无法抑制叙述的冲动，然后滋生为生命的力量；任何人在叙述面前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人可以泯灭物的欲望，却无可泯灭任何叙述的冲动，即无可泯灭深情。许多时候，在这样的冲动面前，你会如同一个孩子在迷失中看到方向，哪怕海市蜃楼。我想过了，如果离开，或许我真的就会屈服，会没有勇气，无论如何离开一个曾经一心一意、哪怕是被流放而入的土地都意味着失败，我不想再失败了，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失败，在未来，失败的日子哪怕仅一分一秒我也不要过。我发誓！


     那一刻，我立在寒风里，又一次在泪水掉下来的瞬间咽回胸口，我决定把签约书撕成粉碎——那是一位朋友仿佛给予我无限恩德一般递到我手中的，且需要我不断向他表示感恩，我憎恨虚伪的情绪，倘若是真心的感谢，说一句就已经是厚重的了；我拒绝再多说，更拒绝存于恩德身后那些别样的意愿，那一年，我确定地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我拒绝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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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的冲动 （下）

    我仿佛受到了梦魇般的指引，第一主题的大提琴声仿佛不断被轮回过了，亦过是被安插了无止境的反复，那个声音几乎或明或暗贯穿了乐章的钱部。一边沉浸地聆听，一边行走。我太习惯了这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异乡大街上，寒冷的风分割面容，尤其是几次滚落过泪水的面容，恍若蒙上一层果实的浆汁，被风穿透之后，冷得彻骨，还夹杂隐隐的疼痛。我不想虚伪，于是只好承认自己哭过了。继尔，我又欢快起来，沉浸在这情绪浓烈深厚、起伏不依的声音里，我试着跳起脚来，宛若休闲人跳绳子，或者依据马路两旁的棋格子路跳房子，跳着变幻的图案，我不抬头，于是就可以在这样的活动中继续想一些心事，从我身边经过的任何人，也无法判断我的情绪，以及我的思想。这让我觉得寒风中陌生的大街是安全的。许多年后，每当我想起那些场景，便毫不怀疑自己的坚强，或许有几许脆弱，之后就会有几许坚强，我只是越过了脆弱而深刻地记忆起坚强。我领着单薄的自己，穿行在大街小巷，我的心灵从没有屈服于某种施舍般的收留，就这样孤独与倔强地行走，一点一滴完成叙述的冲动，以及叙述忧伤和幸福的资本。


    我在一个冬日的寒风里，把揣在怀里的签约书撕碎了。我几乎没有为自己铺一条退路。半年以后，我决定加入异乡的音乐教室，继续做音乐赏析课以及钢琴课的教师。教师的概念，早已经被用的意义广大，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开办一所题名与艺术有关的学校，只要你没钱，却有一定的才艺，便可以随时成为这些传播艺术行列中的一员，没有固定的保险甚到劳动合同，做满一个月，就有虽然低微却足可活命的收入。并且，在未来，自由职业多如牛毛，而自由这两个字，也最终成为与丰厚物质远远脱离，成为象征清寒与动荡意义的代名词，有许多自由职业都他们都很有钱，但也有许多自由职业者他们都过得清简、甚至拮据。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而是艺术与经济始终还没有达到一个完善、相应的付出与所得的关系，亦是某一群无华艺术家命运的使然。


    朝暮，我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一群陌生的视线讲着几百年前的音乐，我还弹出许多和声试图让他们能更深层地接触声音之外的理论。我的声音细小微弱，有许多次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清什么，在所有的嘈杂声中，我尽力要求自己平静与清醒：共鸣需要时间，如同音乐是时间的艺术一样。于是，我心平气和地忍受一些无知的提问，做最简单的解答。当讲到门德尔松的49钢琴三重奏激动的快板时，我看到那个曾经理智和冷静得拒绝爱情的自己，与未来的此刻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任意叙述的自己，不禁深感幸运和幸福。其实，要求离开家乡，跑到遥远的异乡，那完全属于自己个性的冲动，有多少心结不是通过地域的差别就可以解开的。我意识到这些，却再也回不去了。这是青春冲动的悲哀，也是归属于年少轻狂的唯一资本。一个孩子生存在自己的家里好比一位王子或公主，离开以后，就心安理得充当一名孤独无依的人了。


     我格外记记着这一乐章的高潮，激动的情绪在极度欢愉的指引下而归属到一片纯净甚至明亮的宽广之地，可这欢愉的高潮依旧有着大提琴忧伤的潜伏，它几乎无时无刻不提醒心灵：那一切的至美的内容，如果没有忧伤做底蕴就永远不会丰富和深情，不会有超世的厚重和张力。此刻，在我耳边不停传来激动内心潜存的那厚重的深情，那需要思考与时光的积累，我不知道需要积累多久，判断与经验才可以沉浸在这声音之外的思想里，同时我也不在乎别人是否与自己的感受如出一辙，在那极度的不安、紧张、密集的和声走向的路上，那深情的大提琴就紧紧尾随着，贯穿着，一路铺展，像因饱满了许久的弓终于箭发命中，那些不和协的和弦也因奔涌到最高峰而得以片刻的归属，从而无限生动与安宁起来。如果把它们循环与定格，那么这一乐章的开端和结尾，结尾和开端，竟有着情绪上无可分割的对应，以及伸展和收缩。


    音乐，是人生的艺术展示，当你用心聆听，用心共鸣的时刻，你会感知到一部音乐就是一部人生的历史。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当你拥有音乐的时候，你才会清晰看到你的历史，你才可以以艺术的姿态来判断你的历史，上天给了我们生的特权，还给了我们在现实中也能靠近艺术的幸运，大概上天给予我们的还有更多，可这些就已经足够，这些已经足以让我们觉得富有和生动。


    直到近些年，我依然保留着在街上散步甚至漫无目游走的习惯，只是我的心情早已经变得平和与安宁，不是我老了，而是我把自己放在了幸运的温室。曾有几位友人不解地说我实在太幸福，我也承认自己实在是幸运的。但我会及时告诉他们：我历尝过太多困境，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终于眷顾过我的唯一安抚。尽管我依旧陷入到情绪私有化的境地中去，但我已经适应了孤独工作与清淡生活，多少年，谨守对艺术的至上态度，我深感荣幸，与安心。穿过众多人群，我显得那样平静与从容。我在寒风中还穿过异乡的大街小巷，我再一次告诉自己：我曾经很穷困，所以我不能没有艺术，是艺术给了我丰富和生动，以及全部的爱。


    备注：门德尔松——他善于将美妙的旋律纳入正规的古典曲式，他不仅是一位热情歌颂自然的诗人，还是一位善于用虚无缥缈画笔的风景画家，他的音乐被称为“描绘性浪漫主义”。


   完毕。


   暖。09年12月10号。面对并记录。



[ 本帖最后由 笨小暖 于 2010-2-19 07:49 编辑 ]

笨小暖

在此问候天赖之声版块的老师、版主、前辈和朋友们：春节愉快，好运连连！

敬一兵

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作者在这篇文章里的叙述，是一种叙述的冲动。这是因为我首先就注意到作者在文章的开端，立即就涉及到了自己在门德尔松优越的生存环境中，时常亲临困境的微弱的我自己，便时刻在他的纯粹的艺术创意中忘记现实，忘记痛楚和忧伤，从而与他一起浸入在浪漫主义音乐中，此起彼伏的感受。并藉此展开了铺垫，那种没有像一些专注于某一细节的眼光狭隘的人，将所发生的事情拔出地面，悬置到空中，而是尊重自己的亲眼所见和内心体验，以一种孩子般纯真直觉进行判断的叙述性铺垫。音乐的启迪，音乐的感悟，很多时候，并不是在两点之间（比如人与人，人与事物）呈现出直线的情形，而往往是一条曲线，一条令我们自省、感叹和伤感的曲线，一如本文里作者反映出来的脆弱、忧伤和迷茫。我们进入事物本质和真相的路径不同，自然就决定了意义的不同。作者总是采用对比关照，相互感应和体验的方式，沿循音乐的感性路径进入到音乐的内部，自然也就决定了这篇文章，同时也是这个系列文章的意境，已经具有了人性的色泽和天籁的浸润性。这样的意义，对音乐的担当，对散文的担当而言，也是富有启迪意义的。我看好作者的这个系列文章，说到底，原因就在此。继续欣赏作者的系列美文并精华支持！

娴情逸致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0-2-12 09:09 发表
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作者在这篇文章里的叙述，是一种叙述的冲动。这是因为我首先就注意到作者在文章的开端，立即就涉及到了自己在门德尔松优越的生存环境中，时常亲临困境的微弱的我自己，便时刻在他的纯粹的艺术创意 ...

继续欣赏和学习小暖的音乐评论系列文章！ 顺祝小暖春节快乐！

笨小暖

敬老师：上午好。读着悉心与独到、深厚的点评暖好感动。也是第一次在父亲家里一起欣赏老师的点评，我深感荣幸。能有共鸣和指正，暖才能渐渐进步，在这里每天所学习到的知识，暖一辈子也学不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暖再抽时间上来给您拜年！

季大相

听着音乐,赏读美文,惬意之中等待着新年的到来.祝福小暖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文如泉涌,财源滚滚.

曹国魂

欣赏品味暖暖的文字，衷心祝愿暖暖新春快乐！ :handshake

李修玲

艺术是平等的，艺术更是属于任何人的，无论贫寒还是富有，谁也无法抑制叙述的冲动，然后滋生为生命的力量；任何人在叙述面前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人可以泯灭物的欲望，却无可泯灭任何叙述的冲动，即无可泯灭深情。
那一年，我确定地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我拒绝爱情。

李修玲

直到近些年，我依然保留着在街上散步甚至漫无目游走的习惯，只是我的心情早已经变得平和与安宁，不是我老了，而是我把自己放在了幸运的温室。曾有几位友人不解地说我实在太幸福，我也承认自己实在是幸运的。但我会及时告诉他们：我历尝过太多困境，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终于眷顾过我的唯一安抚。尽管我依旧陷入到情绪私有化的境地中去，但我已经适应了孤独工作与清淡生活，多少年，谨守对艺术的至上态度，我深感荣幸，与安心。穿过众多人群，我显得那样平静与从容。我在寒风中还穿过异乡的大街小巷，我再一次告诉自己：我曾经很穷困，所以我不能没有艺术，是艺术给了我丰富和生动，以及全部的爱。
太生动了，暖的执着，让我想起有一天我们都不热爱艺术了，就像我们都不再写作了，那将又是怎么一个模样？
生活总是令我们感悟，因了感悟，我们才去追求。明天就早大年三十了，先祝福一下暖，我怕我会很忙，没空上来问好的！

李修玲

艺术，令我们充实，却又令我们忧伤……

笨小暖

今天大年三十，没想到如此忙乱，先不一一写回复了，上来给楼上各位老师、前辈、文友拜个大年！！祝福春节愉快，健康平安，吉祥永远，好运连连连！！！！…… :hug: :handshake

笨小暖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10-2-12 11:34 发表
听着音乐,赏读美文,惬意之中等待着新年的到来.祝福小暖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文如泉涌,财源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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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老师：过年好！ :handshake :handshake

笨小暖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0-2-12 09:28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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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版主，春节愉快，给您贺年！幸福永远，吉祥如意！！:hug:

笨小暖

原帖由 曹国魂 于 2010-2-12 12:38 发表
欣赏品味暖暖的文字，衷心祝愿暖暖新春快乐！ :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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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师，春节愉快，好运连连！ :handshake

笨小暖

原帖由 李修玲 于 2010-2-12 13:52 发表
艺术是平等的，艺术更是属于任何人的，无论贫寒还是富有，谁也无法抑制叙述的冲动，然后滋生为生命的力量；任何人在叙述面前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人可以泯灭物的欲望，却无可泯灭任何叙述的冲动，即无可泯灭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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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春节休几天？想你了，这些天在父亲家和兄长家，上来时间少了，读者那里还没有去。明天上午我就起程回异乡了，先上来看看，回头再叙！ :h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