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字闪耀生活 于 2018-2-7 01:50 编辑
等待
一
天上飘起了雪花,稀稀拉拉,温柔的落在珍爱的脸上。珍爱忙着打点着顾客,顾不得用手去擦一下。这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在采购年货。经营小孩服装的摊位前挤满了人,珍爱的丈夫也赶来帮忙,看见妻子冻得发红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水气,于是心疼得伸手帮她拭去。
珍爱显得有些羞涩:“大磊,你把塑料布苫上,别管我。”大磊顺从地听着指挥,笨拙的拿东捣西。总算是打发走了一拨人,珍爱欢喜的数着钱,嘴角满是笑意。
大磊瞅着珍爱:“你多辛苦,我一个人挣钱就可以过得挺好了,偏不听话。”
珍爱一个笑脸,一句话,说得大磊要流泪:“我就是要多挣点钱,以后可以给你找个好媳妇。”
大磊扬起手:“你再胡说,小心我的巴掌不认识人。”
珍爱见大磊真不高兴了,急忙收住了话头。
这是一对结婚已经十年的夫妻了,却感情依旧像新婚时那样甜蜜。人总是没有处处顺心的。就在婚后三年的时候,珍爱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到医院检查后,一个令人吃惊又绝望的回答使这小两口的心里充满了痛苦。
经过医院检查得知:珍爱在儿时的阑尾炎手术时,主刀大夫误将一个卵巢当病灶切除了。这个消息像天塌了一般,可能终身不孕的噩耗一下子把珍爱打蒙了。在炕上躺了几天的珍爱,狠了狠心,郑重其事的对大磊说:“咱俩离婚吧,你是独子,我没理由让你家断了香火。”
大磊却很淡然:“独子怎么了?没后代就不活了?我就不信这个邪。人家特意约定丁克的人也不少呢。咱就做丁克家庭了,二人世界也不错。”
珍爱一边感动着,一边想着:“哪天大磊变心了,自己一定成全他。就凭大磊对自己的这么实心实意,怎么样我都不怪他。”
珍爱勤勤恳恳的做着小生意,想尽量多的积累一些财产,将来两人分道扬镳的那一天都不会陷入困境。
珍爱将大磊每个月交回来的工资都存起来,自己的钱除了生活还是有不少的结余。她总在想:即使有一天离婚了,我们也要像朋友一样,好说好散,决不能将过去的恩爱演变成仇恨。 二
快要散集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个男孩向这边走来,珍爱一眼看出,这个买主肯定是必买无疑,她不会是因为过年给孩子换新衣服,而是因为孩子穿得很单薄。孩子外面裹着大人的羊毛衫,脚上还是夾鞋,在北方这样的打扮是有些奇怪的。珍爱有点疑惑:说是妈妈吧,有点年龄偏大;说是姥姥奶奶吧,又显得年轻了一些。正在猜测的时候,那个女人来到了面前,看着服装犹豫着,显然对孩子的衣服尺码并不是很熟悉。
女人张嘴问价钱的时候,一种很不熟悉的外地口音让珍爱产生了好奇心。还未等回答,孩子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孩子的语音带着点方言的普通话,连大磊都有些吃惊了。那个女人下意识的去堵孩子的嘴。
看到这个举动,两口子迅速地互相递了一下眼色,珍爱去抱孩子:“阿姨抱抱你,多可爱的孩子。”女人拒绝着,孩子却使劲的朝着珍爱张开双手。
大磊对那个女人说:“你说清楚这孩子是哪来的?不然别想走。”
女人语无伦次的嘟囔着:“他是我的外甥,我妹妹去世了,孩子让我养着。”
大磊打了报警电话,女人惊慌起来,又不甘心丢下小孩,犹豫着试图逃跑,周围的看客早已围了上来。这群众的觉悟真是了不得,就像经过发动了似的,够齐心。
警察很快就到了,警车呼啸着离开,大集上的人渐渐的散去,珍爱和大磊也来到了派出所。小男孩看到这两口子就像老相识,带着点好久不见的羞羞的样子奔过来。
“你几岁了?”珍爱摸着孩子的小脸蛋,一种做母亲的爱抚不由得暖了心扉。
“两岁了。”孩子大大方方的回答问题。
所长见状,试探性的问道:“知道你们二位还没生孩子呢,如果能帮忙带一下最好了,你看眼瞅着就过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孩子的亲人。这可恶的人贩子转手了好几次,暂时还是不好找.”
珍爱与大磊没有异议,孩子像是也很乐意到这个新家。于是三个人临时组建了小家庭,过上了期盼中的小日子。 进家门,孩子很快就找到了卫生间。这是小两口子新盖的楼房,设计都是比照市里面的布局,很温馨的。 小男孩熟练得掀起马桶盖,坐了上去。然后又放水冲洗。这俩口子像发现了新大陆,急忙给所长打电话:“这孩子会用坐便,估计是城市的孩子。” 所长很兴奋:“真谢谢你们,为我们提供这么重要的信息。继续观察,随时联系。” 在过年的时候,珍爱特意买了平时不舍得买的水果,她注意到,这孩子知道南方的水果是怎么吃的,很随意的摆弄着。 两口子在不断的观察中发现,这孩子家庭应该是比较富裕的人家。而且他的父母一定是有些文化的人。因为孩子有时候调皮得说出一两句方言,估计是爷爷奶奶的口音。但是孩子太小了,根本说不出家庭住址。但是珍爱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觉得孩子和学校有某种联系。
三
一晃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千里之外的一个家庭,全家十来口子都要到来了。他们等不得dna的检测结果,认准了孩子就是自己家的人。 珍爱拉着孩子的手,对大磊说:“我这心里乱极了,原来那么着急给孩子找亲人,现在怎么后悔了呢?孩子要是总跟着咱,有多好。”说到这泪流的哗哗的。 大磊也眼圈红了:“那还是人家是一家人,咱们就这么点缘分。” 孩子听懂了话,双手捧起珍爱的脸,亲着。珍爱的一颗心都要碎了,她怎么觉得就像自己的孩子被人家拐走了一样。 一个不眠之夜,夏天亮的早,外面没有平日的安静,传来汽车的声音显得很刺耳。两口子急急忙忙迎了出去,几乎没有交流,立刻站了满满的一院子人,连听到消息的左邻右舍也都来了。 孩子愣愣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一拥而上,向孩子奔来。只见这孩子怯怯的躲闪着,眼睛里有着好奇和惊恐。珍爱将孩子抱起来,在小脸蛋上亲着,泪流着,难舍和激动交织在一起,她没有说话。大磊忙着往屋子里面让客人。 孩子的妈妈早已哭成了泪人,只是孩子已经不认得母亲。这个做教师的妈妈,用祈求的眼神盼着儿子能扑过来。然而孩子只是用陌生的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早已忘记了亲人的模样,尽管,珍爱这两口子时不时的提示孩子可能的记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一个老人用粗犷的嗓音说起了家乡民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孩子的表情变得惊讶,憧憬,随之也越来越自然了,终于,他有了挣脱珍爱怀抱想去老人那里的意思。 珍爱把孩子放到地上。老人的眼里已是泪蒙蒙的。老人家张开双臂,不停地说着,民谣带着颤声,悲苦和快乐分不出来的混杂着。 “爷爷!”孩子扑了过去,这熟悉的乡音终于唤起了他的记忆。所有的人都哭了,此时有泪见证着;所有的人都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四 孩子家千恩万谢:“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一辈子的恩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珍爱和大磊回答:“孩子大了,什么时候要来,我们都当是自己的孩子。” 一家人终于团圆了,这边的小两口子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满心欢喜;他们不就是盼着这一天的来临吗?做点积德行善的事情理所应当。咱要是心眼不好使,人家所长怎么会放心把孩子交给咱呢?
大磊照样上班,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只是不忙的时候就想小男孩。那种做父亲的感觉,时不时地让欢快和失落同时烧灼着。班长曾经警告他:“注意安全,精神别走私,机器上的事可麻痹不得。”
珍爱还做着童装买卖,并且总是按季节给孩子寄去几件衣服。自从孩子找到了亲人,珍爱的名声传的远了,生意更好做了。时常有人一边挑衣服一边在打听关于人贩子的事情。
一起做买卖的人有时候叹息:“这么好的人,就不会生一个孩子?老天爷真不公啊!” 珍爱和大磊倒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恩恩爱爱的,小日子过的红火得很。 五 珍爱有时候心里挺难受的,觉得对不起大磊,一辈子做不了父亲的滋味,即使苦也没法说出来。如果能离婚,是不是会好些呢?
涉及离婚的事情, 大磊总是坚决的反对,珍爱不知道几年以后,俩人都老了再错过了最佳生育时期,大磊能不能后悔?
珍爱最近心里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吃饭也不香,身体有点消瘦。 大磊也看出来了,他知道,自从孩子回家以后,珍爱就和丢了魂似的。于是商量着说了好几次:“去医院看看吧?” 珍爱有点悲观,从来也没这么难受过,浑身懒懒的。不过有时候,她也想:我要是死了呢,大磊就可以再找一个人,然后不久就能当爸爸了。 这天大磊特意请了假,逼着珍爱去看病。大磊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忧,珍爱看着大磊的眼神就知足,得什么病也没关系,有一个百分之百的人爱着自己,活得值了。 内科大夫说:“你去妇科吧,挂我的号不合适。” 珍爱心里有点不愉快,心里说:“就怕碰上不负责任的大夫。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
大磊知道了说:“咱先看看再说,有病乱投医,说不定谁就治好了呢。” 说实话,珍爱最不想去的就是妇科,自己一个不会生育的人,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但是看着大磊的着急上火比自己还心焦,还是硬着头皮去吧。 大夫让验个尿,珍爱有点生气:这不是拿我开涮吗?但是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着吧! 护士拿着化验单,喊着珍爱的名字,大磊看着珍爱无精打采的表情,站起来代替她去了。 珍爱没想看出点什么结果,来医院无非是因为大磊的要求,给点面子而已。 让珍爱有点吃惊,大磊这么远一点的距离,竟然一蹦三尺高地跑了过来:“媳妇,咱俩下饭馆去。” 珍爱不解的盯着大磊的眼睛,似乎想看到他的心里面。突然,她抓住大磊的双手晃动起来:“骗我呢吧?难道,难道???” 大磊激动的连连点头,珍爱“哇”的一声,胃里翻了,滚了,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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