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梨花

薄暮

爱如梨花

薄暮

一   

       四月初的一个早上，雯雯骑着小巧的电瓶车，长发飘飘，白色的韩版线衣把个玲珑的身材勾勒得丰满多姿。上班路上又遇见那个男青年。他一样骑着车，一身休闲打扮，很是阳光。雯雯看着他，想起来了，在厂里看见过他，他也看着她，微笑点头，然后他们并肩而行。
   
       马路边的油菜花黄灿灿的，蝴蝶、蜜蜂飞舞其中。雯雯痴迷极了，沉浸在这样美丽的春色里，竟然在上桥时撞上了一边的栏杆，幸好是上坡，下面是河滩，摔下去时，只是滚了个骨碌。

       桥上车流不息，都匆忙而过，很少有人关心她，他停下了，跑向河滩，扶起了她。

       自从这次巧遇，雯雯喜欢上了这个叫肖楠的男青年。二十三岁的她始终相信这是缘分，认准了这个大她三岁的心地善良的男人。这年两人在同一个厂工作，进进出出，了解得也差不多了，她和肖楠都住在江南名胜木渎古镇，肖楠一家是在几年前从郊区搬来的。第二年的春节，他们喜结良缘，共浴爱河。

二

       又是一个春天，空气中流动着润湿的清香气息，怀孕不久的雯雯感到满足而幸福，肖楠让她辞了那份工作，安心在家歇息养身。场院上的梨树枝头缀满了白色的花瓣，像一只只蝴蝶在飞舞。闲着也是闲着，她去十字绣店买了画布和线，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因为肖楠家的房子大，楼下二间时常租出去，西厢一间住了个来小镇画画的男青年。她查看了他的身份证，名字好听，叫沈雁。

       沈雁戴了一副好看的近视镜，一双眼睛明亮干净，样子温和文雅，高高的个子略显单薄，看上去与众不同。这人好像在哪见过，雯雯想。因为雯雯在家的时间多，免不了会互相打个招呼，慢慢熟了。一天，天气特别好，坐在春光里绣着花的雯雯，穿了件比较宽松的白色钩花线衣，下面穿着半新旧的暗绿色布裙，有点像从某个老电影里出来的，和平时不大一样。沈雁看见了，双目生辉，独自嘀咕：真像！真像！雯雯不禁抬起头来，问他谁像什么了，他才回过神来，指了指场院上的那棵梨树。

       他走近她身边，轻声说：“你真像那朵梨花。”

       雯雯的瓜子脸上一下飞上两朵红云，知道自己长得不算漂亮，这么美丽的比拟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这幅画要绣多久呢？”

     “大约半个月吧。”雯雯的眼睛不大，但很清澈，她疑惑地看着他。
  
    “真好！你能做我的模特吗？你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坐到那棵梨树下，行吗？”沈雁兴奋地恳求雯雯，这让雯雯感到很甜蜜。

       后来的几天里，他们的身影和笑语在梨树下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雯雯的目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欢快色泽，沈雁那专注的眼神，潇洒的姿势，让她想入非非，此刻的她，只觉得和他年纪相仿，好像也回到了学生时代，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怀孕女子。

        沈雁会一边画画，一边缓缓地讲述一些雯雯觉得很新鲜的东西，他说，躯体的存在只是一种浅显的形式，永远无法取缔精神世界。他还希望她不要呆在家里，不能没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自己的工作，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雯雯认真地绣着，也认真地听着，她这才想起了她的男人，她腹中的小生命，她也想起了学生时代的美好梦想，不禁动容，一不小心，针扎进食指的指腹，一滴血落在白色的画布上。沈雁几步上前，握起她那只小小的玉手，掏出纸巾按在食指上，眼里写满歉疚，还有一丝怜爱之色。

三

        中午，雯雯捧了碗咸肉青菜饭送去沈雁房里。房中有油画颜料的香气，靠窗一张小圆桌，他在电脑上看书。他起身迎着她温柔的目光，接过青瓷花碗，放在桌上，两人面对面站着，她闻到了一种特有的香味，暗暗思量，这是书卷味。她有些醉了，可只是一刹那，她躲开了他的目光，向门外走去。

    “下午不画了，我们去街上的茶馆坐下喝杯茶吧。"他的目光越发温暖，雯雯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临河的比较僻静的茶馆。他和她慢慢走过去，告诉她以前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茶馆比较陈旧，她抬高了脚跨过那条木门槛。他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用眼神回绝了。进了门光线有些暗淡，里面坐着几个老年人，前方正中有一张方桌，桌上有一方醒木、两盏盖碗茶，两侧放着红木靠背椅。原来这里还有人来说书的。雯雯坐定，虽然生活在古镇，还是第一回来这里，她打量四周，感觉应该是她喜欢的环境，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再定睛细看，发现西边墙上挂了三幅油画，画的都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穿着白色毛衣，梳一条独辫，有正面的，侧面的，清纯的样子，尤其是那张正面像，微微笑着，二颗虎牙使她越发可爱，雯雯忽然觉得，画中的她像极了一个女孩。

       沈雁笑呵呵地和一个年长的老伯打着招呼：“大伯，忙吗？来二碗茶。谢谢！”

      大伯应声道：“好，不忙，小雁，你先坐下。”

      雯雯感觉他们是熟人，问：“你们认识？”

       沈雁微笑着说：“是的。以前就认识的，这茶馆是他开的，多年了，这房子也是他自家的。”
  
       沈雁把盖碗茶轻轻推到雯雯面前，柔声道：“是不是觉得这女孩像你？”

       雯雯睁大了眼睛，含笑说：“有点。”露出好奇的神情，问：“这是谁画的呢？”

       沈雁掀起碗盖，呷了口茶，神秘一笑：“保密。”

       雯雯侧着身子，嘻嘻笑了：“是你画的吧？”

      “聪明。”沈雁轻叹一声，“说来话长呢。”

四

        沈雁祖籍浙江安吉，自小父母离异，他便跟着做茶叶生意的父亲走南闯北。那年他读小学五年级时随父亲来到了苏州木渎，父亲在镇上开了家茶叶店，他插班进了镇中心小学。

        恰逢春暖花开的季节，他所在的五（1）班和五（2）班一同出去踏青春游。他父亲忙于生意，无暇顾极儿子，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自己买吃的。因为初来乍到，沈雁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他想买了东西带在身上不方便，结果只买了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老师带他们来到了天平山下，并说一起爬上山顶后在上面歇息吃东西。那天气温较高，阳光明媚，沿着石径上去，有些口干舌燥的，没到山顶，沈雁就喝光了一瓶矿泉水。到了山顶，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或坐在石块上，或滚在树荫下嬉戏吃喝，唯独他在一大石边极目远眺。

       “看，这里好美，能望见山下那些村庄，桃花、梨花都开啦！”不远处走来了二个小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

        沈雁身在异乡，没有伙伴，内心十分孤独，他希望有人能和他说说话，便转身和她们站在一起，附和着：“嗯，太美了。”

        于是，三个人对着那些景致感慨了一番，没多久，就认识了，她们是五（2）班的，她们也才知道他是外地转来的 。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聊，一个脱了校服，穿白色毛衣的女生见他就一个面包，硬是把一块红糯米糕 塞进他手中，还从包里掏出一小瓶矿泉水给他，微笑着，露出二颗小小的虎牙。

       后来，他们一直走在一起，直到那天春游结束。从此，沈雁一直注意着她，可因为是两个班的，很少能遇上，即使见了，女孩也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直到小学毕业，他也没知道她的名字，或许她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多年来，沈雁一直后悔那天在山上没有问她。那时，毕业考试后，他父亲就带他离开这个古镇，到了上海。他喜欢画画，读初中起就拜师学画，高中进了美术班，高考时终于以优异成绩考进了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现在，已大学毕业，继续读研究生。他知道，他的内心永远装着她的音容笑貌，她像梨花般清丽动人，她是他学画的动力，希望自己学成后画下当年的她，找到她，向她倾诉思念之情。

五

        雯雯听完沈雁的深情回忆，一双眸子里泪光闪烁，台上说书人正在说的《西厢记》，本来雯雯是很喜欢的，这会儿，她已无心去听，那天的情景恍如昨日，记忆犹新，难怪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就觉得似曾相识。

        那时，雯雯对沈雁也有好感，只是年纪还小，男女同学一般都不接近，后来小学毕业后，她再没遇见过他，但是，她记住了他，尤其是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

        雯雯明白自己是属于多愁善感的女子，她骨子里喜欢那种有才气的带一些忧郁的男子，眼前的他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人，她很想一吐为快，可是她不敢正视沈雁这对含情脉脉的眸子。就在这时，她腹中的小生命动了起来，她不由得用一只手抚摸着，想起了肖楠，还有肖楠对她的种种关爱。

        沈雁接着告诉她，他来到古镇，首先找到了大伯家，住了下来，因为当年他们就租住在大伯家的。他把那几幅早已画好的画挂到了大伯的茶馆，希望能遇上她，或有人认识她，知道她现在在哪。
  
       就在雯雯去买十字绣的当天，沈雁也去那条文化街买油画颜料，走过这家十字绣店，被那些漂亮的刺绣画吸引过去，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入店里，她微笑着和店主说话，他看到了那二颗可爱的虎牙，还有那容貌也是这般相似，难道是她？于是，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沈雁激动地说着，清瘦的脸上神采焕发，他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过来，握紧雯雯的手，雯雯一阵喜悦，但心头一震，忙抽出手，她想起了那天沈雁说“真像”时的情景，于是，言不由衷地说：“世上相像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我不是你说的那女孩。”

        雯雯无法克制自己矛盾的心情，望着沈雁无奈而又痛心的眼神，她只有一个念头——逃避！她找了个借口，先自离去。

六

       当雯雯失魂落魄地走到家里时，肖楠也到家了，他一向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迎上来抱住她：“老婆，今晚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怎么想到出去吃了呢？”雯雯内心空落落的，有点有气无力。

    “老婆，你忘记了吧？今天是你我在桥下相遇的纪念日。”肖楠说着，竟兴奋地吻住了雯雯的红唇。

    雯雯挣脱开来，一脸不悦之色，肖楠疑惑地看着她，喃喃低语：“雯，对不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那，我们今晚出去吃晚饭。”雯雯感动于肖楠的深情，掩饰起复杂的情绪，心想，出去也好，可以不看见沈雁。

    雯雯和肖楠在一个酒家吃完晚饭，又去咖啡屋坐了好久，回家时，她看到西厢房已是一片漆黑。她哪里知道，沈雁在黑暗中落泪，喝酒。

     第二天早上，雯雯比往常起得晚，她是故意的，但她的心里全是沈雁的影子。

     她站在梨树下，沐浴在暖暖的春光里，视线落在西厢房那边。可是，到中午时分，也没见沈雁的身影。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急忙走了过去。

     门并没有锁，她敲了几下，都无人应声，于是，推开门来。

     里面空无一人，连那台手提电脑和画画工具都不见了，沈雁走了。

     雯雯跌坐在椅上，她的心一阵抽紧，含着泪拿起桌上的一个大信封，手颤抖着，抽出一张信纸，读了起来。

雯雯：
     你好！
    我知道你在逃避我，那天，你在梨树下绣花，我就确信你就是她！我说的一个“真像”，意思就是你像当年的她；另一个“真像”，你恰似那洁白的梨花，清丽纯洁。

     如今，你不愿认我，我不怪你，你是身不由己，但，你永远在我的灵魂深处，你如梨花一样一季又一季的在我生命里绽放。

     我和父亲到了上海后，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好，后来拥有了一个茶叶批发公司，在金钱上，他始终满足我的，读大学四年，我没有乱花钱，自大二起就去做家教，或去广告公司打工，基本能赚够学习和生活上的费用。我心里只想找到你后，向你求婚，为你做些什么。因为，你是我生命中遇到的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孩。

     如果你还是个单身女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雯雯，我爱你！

     信封里有一份协议书和一把钥匙，你去那个茶馆找大伯，他年纪大了，已力不从心，我把它转了下来，并租下，订了三年期合同，租金已付。我明白你是个喜欢安静的女子，那里最适合你了，这样，你的精神世界就会丰富多彩，你又是那样聪明，只要发挥你的才能，会把茶馆经营得更好。

     另外，请原谅，我把这些日子画你的这幅画带走了。因为唯一能让我带走的就是这幅画了。

     最后，真心祝愿你和肖楠幸福快乐，美满如意！

                                                                                 沈雁亲笔
     
     雯雯一字一句地读着，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心疼无比，望向窗外的那棵梨树，雪白的梨花在春风中轻舞，低吟……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10-4-1 19:22 编辑 ]

范廷伟

委婉哀伤又不乏诗情画意的作品，深沉柔美的文字耐人寻味。第一次读楼主的小说，钦佩您掌控文字的功力！

曾经沧海

看了你这篇感慨又伤感的小说，心里沉甸甸的。悲剧总是把美丽打碎给人看，喜欢读你的小说。

邱天

爱情有的时候是很捉弄人的。

刘满园

读了，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建议精华。请邱版、天版定夺。

邱天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4-2 00:19 发表
读了，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建议精华。请邱版、天版定夺。

支持！
是篇好小说，我来加精华吧！

薄暮

原帖由 范廷伟 于 2010-4-1 19:35 发表
委婉哀伤又不乏诗情画意的作品，深沉柔美的文字耐人寻味。第一次读楼主的小说，钦佩您掌控文字的功力！

很高兴范老师来小说版，并第一时间真诚热情地关注我的小说并作细致点评，谢谢您的鼓励！遥握问候！:handshake

薄暮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4-1 20:53 发表
看了你这篇感慨又伤感的小说，心里沉甸甸的。悲剧总是把美丽打碎给人看，喜欢读你的小说。

感谢沧海老师的热情细致的评阅，给我支持和鼓励！问候您！:handshake

薄暮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4-1 21:16 发表
爱情有的时候是很捉弄人的。

感谢邱版对我小说的关注和点评！问候您！

薄暮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4-2 00:19 发表
读了，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建议精华。请邱版、天版定夺。

感谢刘版这么晚了还关注我的小说，并认真点评！谢谢给我的鼓励！问候您！

薄暮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4-2 07:09 发表



支持！
是篇好小说，我来加精华吧！

感谢邱版给我极大的鼓励！

鸽子杨军

温婉多情，从字里行间全都弥漫出来了。

立青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4-1 20:53 发表
看了你这篇感慨又伤感的小说，心里沉甸甸的。悲剧总是把美丽打碎给人看，喜欢读你的小说。

薄暮老师的小说也韵味十足，情节跌宕起伏，欣赏了！问好。

立青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4-1 20:53 发表
看了你这篇感慨又伤感的小说，心里沉甸甸的。悲剧总是把美丽打碎给人看，喜欢读你的小说。

薄暮老师的小说也韵味十足，情节跌宕起伏，欣赏了！问好。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4-2 07:09 发表



支持！
是篇好小说，我来加精华吧！

呵呵，邱版忘记挂“精华叶子”了，我来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