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光之外看时光之内系列》第64、65首发

笨小暖

《站在时光之外看时光之内系列》第64、65首发

温和的一瞥

　　——与埃尔加相遇的瞬间

　　上

　　　　

　　这个温和的下午，我有幸与埃尔加的部分作品相遇。在他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中，我听到了一股绝望的忧伤，以及遍布在那些声音中极为深情的视线，那散开的诸多温和的一瞥。倘若不是对它的前奏有过深刻的印象，我想我不会突然奔涌起一阵酸楚的情绪。或许是那深情与温和的注视，给了我叙述的勇气，我渐渐感到胸口一阵发颤，埃尔加后期形单影只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他在失去伙伴的时光里放弃了写作，几乎放弃生的权利一样放弃了写作，这漫延在骨子里的伤感会有谁能亲临和体验，在深情的声音里，我们似乎忘记了它们的创造者也如平凡人一样，除了写作，他们一样有着戏剧般的人生经历，以及辛酸和痛楚。

　　1920年，埃尔加的伴侣艾丽斯去世以后，埃尔加实际上就放弃了作曲。艾丽斯是埃尔加唯一的妻子，在她死后，埃尔加的灵魂就空空荡荡了。如果说创作的激情注定来源于情感，那么埃尔加的情感在艾丽丝离开后就悄然隐匿了。我不能想象，一个人在内心苍白无味的时刻该如何打发度过，只记起埃尔加晚年的绅士形象：他与自己的狗在一起，似乎百无聊赖；还有一幅肖像叙述了埃尔加苍老的一面，在那乡村贵族气息浓厚的姿态里，他显得那样温和与自信，一只手里举着酒杯，一只手依扶在遮阳伞的顶上，能看到那魁梧不减当年的身材，却再也看不到了他创作《第一交响曲》时的热烈思想。

　　偶尔，你会从他谨慎的目光里觉察到一股灵思在闪动，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光芒，有如这个午后阳光那温和的一瞥，无论如何，夜色会毫无阻挡地穿越白昼，落在我们的面容和心上，而在他苍灰色头发上的礼帽又给人以一丝丝俏皮感，想起英国乡村的小老头形象，虽然风趣，却仍具贵族模样。我格外记住了他那谨慎的眼神，那是一种曾经蔑视一切而今潜于封闭之中的眼神，过度的自制和自律给他一颗敏感的心，以及放弃一切的权利，他试图以微笑掩盖荒凉，以这一首《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来补充曾经属于埃尔加的所有深情。或许埃尔加是属于双重人格的，他在自己的信件或文章中，几乎诉尽了自己作品的辉煌表面之内的灰暗，就好比所有在热情支配下的作品冷处理后，滋生在作者内心的那些厌烦和失落。或许冷处理之后再度重生格外的生动色彩，可那样毕竟教人时常陷入沮丧，即使是在别人所不知的赞扬声中，也会独自感受一些缺憾之处；但倘若不被重视，或许还要适当去呼吁，这就是创作者经常遭遇的矛盾，埃尔加也一样。

　　《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则是埃尔加凝固了所有敏感、困惑之后的一场洗礼，因为在那所有的忧伤气息之外，我们总能听到热切的激动声音，这与他平时创作的大气构思有关，在《安乐乡》、《在南方》等序曲中，禁不住为他心胸的宏伟、博远而感到惊异和震撼，惊异它们来自一颗敏感甚至谨慎的心，震撼那些思绪无穷无尽地奔涌，没有一场极度开阔的构思是无法展示它们的。主题在大提琴低沉的思考里极其痛楚和矛盾地展开，继尔回归于片刻的宁静和空灵；大提琴的婉转之声紧紧尾随而至，似乎隐示对某一种美好的无可确定；于是，管弦乐的声部铺面而来，给大提琴深情的声音赋予了一层庄重和亲切的回应。当它们渐渐强烈起来的时候，第一场高潮汹涌而至，定音鼓与铜管乐的通奏加入进来，推向一处至高点，给人以暗夜中突然看到光明一般，而从此刻，再安寂下去的乐句中，就有了戏剧般的转折和再现主题的延伸。而无论如何这些声音是生在忧伤中的，它那样不安，却又十足地深情，忧伤的不安与深情，印迹着艺术家血液里具备的天性和思想。

　　埃尔加在1912年写给艾丽斯的信中，曾描过这样的感受，他说“我把自己裹在厚外套中，坐在那里只有两分钟，眼泪就从我冰冷的眼睛里泉涌般流出，我厌恶这个世界——我回到冷清空旷的屋子里，我多么憎恶我已经创作的那些作品：我到处徘徊，深身发抖，我想要毁掉我手中的作品……”这样的情绪，构成深刻的矛盾和不安，渐渐升成为埃尔加人生中重要的阴影。我曾想过，这一切的思想或许与某种心理疾患有关，但我不敢确定，更没有失言的权利。我还知道，像埃尔加这样经常在私下里感到很不愉快的情绪，我也一样有过。
　　

下

　　

　　他留着英国乡间贵族式的胡子，花白的胡子，端透明酒杯，微微闭起的双目仿佛迎接到阳光灿烂而突然感到的眩晕，那眩晕中透着一股谨慎、敏感、甚至封闭；笑容里还有些许的自嘲以及孤伶伶的无奈。看，这就是生命的尽处，这个世界想要抛弃什么，就注定会先让你失去什么，时间，爱，情感以及健康。如果说最大的伤痛莫过于亲人的消失，那么活着的人在经历过一切风雨而最终毫无意义地等候生命的终结才是最大的痛楚。谁也无可预知死亡的意义，而活着就要亲临一切。埃尔加的双重个性中，除了自信之外就是与之对立的一面，他在给艾丽斯信中叙述的一段话也就清晰地告诉自己：埃尔加是永远不会安于现状的。而埃尔加永远是属于乡间的，尽管他出入上流阶层，但那并不证明什么，埃尔加依旧习惯乡村的环境。艾丽斯的存在，与许多音乐家的爱情一样给予埃尔加带来创作的动力和激情，也正是艾丽斯给予了埃尔加足够的安全感，才引导埃尔加继续奔涌内心的无限才思。

　　艾丽斯走了，埃尔加就是绝望的了。而埃尔加也一样放弃了他的认知，即音乐就在空气中——你只要根据所需多少拿来就行了。可就连这样的认知在埃尔家的暮年都已成为奢侈，这是印迹在他生命之中最长的、也是最终的悲哀。在《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中，总能听到除去悲壮之外的气息，宛若暮色中若隐若现的阳光，游离在天边，而阳光中那深情的一瞥，那几乎是来自埃尔加所有深情中的一瞥，温和，拒世，谨慎，敏感。有许多次，我一直认为埃尔加的忧伤来自一种反叛和自嘲，经常否定眼前的一切，就注定要遭遇矛盾的折磨，他无法定格在自身的激情和美妙中，甚至从没有过无可自拔的状态，假使对任何一个普通人，这都是近于残忍的状态，永远不安的动荡以及否定，不是件愉快的事，而埃尔加就是这样一个私下里经常不愉快的人，这样说是恰当的。而后来，我觉得也不完全取决于思想，而是依据于某种情绪。

　　埃尔加一直活到76岁，但他的成熟作品从40岁标志到60岁，60岁以后是一片空白。很难想象，十几年的空白该如何与曾经才华倍出的埃尔加相守，那面面相觑的无助感，仅想一想就会觉得心碎。有时，埃尔加是充满幻想的，他几乎想要用许多年的时间来寻找一种真实、独特的声音，而世上没有几个如埃尔加一般的天才，他长期自学，富于激情，表演优秀，根本不需要在约束中接受任何课程，但他的梦也终将唯一定格在音乐，音乐是他唯一的出路。这仿佛已经足够了。《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整部作品，相比较独奏的内容居多，第一主题在沉缓和安寂中叙述着不安和矛盾，也正是基于此，才给人以不安、和深情的印象，以至于我常常看到一个泪流满面的埃尔加，或者是任何突然到来的流泪场景，他可以没有理由地哭泣，更可以没有理由的忧伤；第二主题是12/8拍子，单簧管与大提琴相应答着，而单簧管在那一刻显示着无比的温存与柔软，仿佛足够体解了大提琴的叙述，而不断给予对方以安宁的抚慰。任何叙述都有受约束的时候，而音乐却以极博广的界限给予叙述一段良好的飞越，叙述在音乐表现中，可以横冲直撞，永无边际。可以说，这一段真的是温存入骨了；而慢板乐章在协奏曲中总是很沉重的主题，这要建立在一个静谧的气氛上，更要为独立的情绪打开良好的入口。

　　在巴洛克乃至巴洛克之前的室内乐，有不少的大提琴协奏曲也谨守着如初的格式。但埃尔加的这部协奏曲有着内在的突破性，即，对旋律的完美刻化，在诸多的轻音乐作品中都能感受到构思庞大的特点，他像创作大型作品一样严肃，甚至谨慎。那些优美的旋律极具情感穿透力，和声的走向线条很精致，配器选择更具魄力，因为一般的室内乐几乎无需动用大鼓、定音鼓、铜管乐器等等，而埃尔加用了，他不但用了，还把一首完整的室内乐构思得宛如交响乐那样大气，富于戏剧的起伏感，这是埃尔加创作的重要标志。而埃尔加在乐曲中无论气势如何庞大，但他永远也无可脱离忧伤，忧伤，就是所有艺术中至上至美的源泉。埃尔加重复声明的是：“那些在钢琴上听起来十分恶劣而且是不可能的和谐声音在使用乐器演奏时能发出极其令人愉悦的声音。”

　　这样说虽然偏激，但可以判断他在配器中对乐器特性的独特理解，也就有了大胆的构思和突破，成为音乐的又一种色彩。当然，我们无法知道埃尔加是否对自己说过的话再一次感到厌恶和否定，但，既然他并非是欧洲传统音乐的一位改革者，也就注定了他的构思与情绪亲密相关，或矛盾或平和，有着思想任意游走的特权和方式，那么也就无所谓是否被冠以民族主义的标签了。资料上说：埃尔加对民间音乐丝毫不感兴趣。

　　无论如何，这个冬日暖阳下传递来的声音，都是属于埃尔加的声音，与埃尔加的情绪和情感。我坐在阳光下，时不时与他的声音轻声交谈几句，沉浸在他的不安和深情里，我感到我的四周印满了他的痕迹，或许那只是某个时刻温和的一瞥，但却足够支撑一个完整的下午，那些许思想的消磨和沉浸。

　　备注：英国作曲家。1857年6月2日生于伍斯特附近，1934年 2月23日卒于伍斯特。自幼随父亲（圣乔治天主教堂管风琴师）学习小提琴和钢琴，但主要靠自学。《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是埃尔加最后的一部大型作品，同期他创作了为数众多的室内音乐作品。埃尔加1919年8月完成创作，1919年10月26日由他指挥，伦敦交响乐团首演于“女皇音乐厅”，当时被年轻的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重视，并被预见这将是部伟大的作品，德沃夏克亲自演奏了这部作品，并由埃尔加亲自指挥。

　　完毕。

　　暖。09年12月29号。面对并记录。

[ 本帖最后由 笨小暖 于 2010-4-4 16:38 编辑 ]

笨小暖

这是大改之后的第二篇。由于周四到今天此刻，一直上感和发烧，我怕明天早上起不来，今天提前把这一周的作业发了，辛苦各位老师和文友了。在此问候天赖之声的版主、文友：周末愉快。

敬一兵

文字的张力和伸手可触的质感，像琴弓一样将埃尔加的音乐作品、人生痕迹、情感元素、艺术特质和本文作者自己的感悟与体验，拉伸得纤毫毕现，由此产生而出的韧性与弹性之中，尽是随音符款款而至的人性融入、关照、对比和扩散的韵致。音乐的魅力，透过作者对埃尔加各个方面的描述，以及埃尔加晚年的情感生活场景，徐徐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构成了他的作品的艺术内涵和情感轮廓，无疑，这样的艺术内涵和情感轮廓的感性色彩总和，应该就是音乐灵魂存在的最高形式。在我们的精神家园里，音乐是最具魅力的一种元素，或许你和我一样并不真正懂得音乐，或许你和我一样常常认定自己对音乐兴趣不专一，但是我敢肯定，音乐对一切人都是富于魅力的。我们虽然有时对音乐不太在意，那也仅只是我们尚无缘分听见“知音”而已。总有一天你会象我今天一样，为某首歌激动不已，为某段曲唤起万缕柔情。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枚儿时就已播下的种子在慢慢成长，这就是浸润在心灵里的音乐，一如作者文章里的埃尔加，一如作者与埃尔加相遇的瞬间。读这篇文章，特别是作者风格明晰、韵致优美的散文文笔，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音乐即散文，散文即音乐。只有音乐，才能够克服人为的障碍，把自然灵秀的心情，忠实地描述。大凡一篇精美的散文，都是用心灵的音乐来谱曲，然后凭籍每一个清晨的歌声，浑然而就，情形完全如同本文，确实漂亮，确实质感，当以精华支持！

芳香碧丝草

可爱的小暖，看你来了。怎么了？暖暖也会感冒？草儿祝你快快好起来，缺少了你的暖，草不适应。 :hug: :hug: :hug: :hug: :hug: :kiss: :kiss: :kiss:

于文华

就是，好好休息一下啊，祝愿我们暖早日康复，吃嘛嘛香，身体棒棒的…… :D :D :D :D
   音乐尽管不大懂得，但文章的精美大气厚重典雅令人叹服！

笨小暖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0-4-2 18:52 发表
文字的张力和伸手可触的质感，像琴弓一样将埃尔加的音乐作品、人生痕迹、情感元素、艺术特质和本文作者自己的感悟与体验，拉伸得纤毫毕现，由此产生而出的韧性与弹性之中，尽是随音符款款而至的人性融入、关照、对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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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小暖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4-2 19:17 发表
可爱的小暖，看你来了。怎么了？暖暖也会感冒？草儿祝你快快好起来，缺少了你的暖，草不适应。 :hug: :hug: :hug: :hug: :hug: :kiss: :kiss: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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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小草，亲爱的，暖是上呼吸道感染，嘿嘿。暖想你了想你了想你了！！……………… :Q :hug: :hug: :hug: :hug: :hug: :kiss: :kiss: :kiss: :kiss: :kiss:

敬一兵

好文再次提读！

笨小暖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10-4-2 22:10 发表
就是，好好休息一下啊，祝愿我们暖早日康复，吃嘛嘛香，身体棒棒的…… :D :D :D :D
   音乐尽管不大懂得，但文章的精美大气厚重典雅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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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于老师，暖好感动！在此祝福于老师周末愉快！

季大相

一个人有音乐相伴，生活注定是轻松快乐的。一个人因热爱音乐，人生便会如七彩音符般多彩。读暖版的这组系列文章，感受地是跳跃的思维，活力的张扬。融知识性、哲理性、阅读性为一体，畅快而颇有收获。注意身体，多多保重，健康是革命的本钱。祝好、问好

笨小暖

—— 对比一下。嘿嘿。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笨小暖 于 2010-4-3 08:11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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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小草，亲爱的，暖是上呼吸道感染，嘿嘿。暖想你了想你了想你了！！……………… :Q :hug: :hug: :hug: :hug: :kiss: :kiss: :kiss: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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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好点了没？看你在线，身体不适，别在网上太久。好好替我爱护你自己:hug: :hug: :hug: :hug: :hug: :kiss: :kiss: :kiss: :kiss: :kiss:

笨小暖

嘿嘿，今天好多了，先谢谢于老师，大相，和亲爱的小草。

笨小暖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0-4-3 08:14 发表
好文再次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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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敬老师提读。问好，周末愉快。

琴若雨

     若雨来看小暖版主，谅不能妄加评说你的音乐散文的高蹈，唯有静静的欣赏与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