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矛盾的世界中,这是辩证法的基本认识。世界就是在不断解决旧有矛盾又产生新矛盾并再解决新生矛盾的过程中向前发展的。而矛盾就是我们常说的问题。
发展是客观存在的,是永恒的,而人在这个客观存在中有着主观的干预。既然干预,就会有好的干预和坏的干预之分。坏的干预会阻滞社会发展的进程,好的干预自然也会推动社会发展的速度。这就难免让我们产生简单而错误的判断:对于那些因干预而延缓了社会发展进程的人,我们称之为“制造问题者”或“麻烦制造者”,对于另一种人,我们赞美其为“解决问题者”。这是大的方面。小的方面,无论一个家庭还是一个单位,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我们同样会分出制造麻烦者和化解矛盾者,同样也会或褒或贬。
这显然有失公允,因为矛盾无处不在,而我们普遍存在的想规避矛盾的心理让我们常常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惹出麻烦的人。有没有专门为制造麻烦的制造问题者?肯定有,而且还不少,否则中国就不会有“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乘人之危”“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成语了。这是私心使然,这样的人善于在矛盾中获取自己的利益,是为公众所不齿的,所以也不想费笔墨再说一二。
还有一些制造问题者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制造出问题的,他们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因偏左或偏右而制造了新的矛盾,或者因解决了主要矛盾而使原有的次要矛盾升级为主要矛盾,看起来像是制造了问题。比如,中国是人口大国,曾经吃饭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主要问题,我们在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抓手解决了温饱问题后,新的问题产生了,那就是“不公”,这显然是在解决问题时产生的新问题,或者当时“活着”才是最主要的问题,当这个问题解决后,人们才会重视“不公”的问题,进而成为主要矛盾。但你因此而说那些帮助中国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是“麻烦制造者”,就显得不善良了。
马克思也是制造问题者,他的一部《资本论》在世界掀起轩然大波,世界为之动荡,这是多大的问题呀!但他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制造问题的,是为着消灭剥削而制造问题的,是为了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适合人类社会良好发展的新世界而制造问题的,这是何等的气魄!虽然他没能解决问题,但我们仍然为之叫好,因为后继有那么多探索者。
其实制造问题的人往往是更有能力解决问题的。我们看到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是因为时间的原因,或者我们再没给他解决问题的机会。时间的原因很好理解,毕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问题是无限的,人们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又会有新的问题产生,总有一天,生命戛然而止,问题则停留在原地。这是一种结果,这个结果可以让我们轻易地得出结论:他制造了问题。所以伟人都不是完美的,他们在解决问题的途中溘然长逝,由此抱憾终身。而世人也经常以“留下一个烂摊子”而予以盖棺定论。只有那些碌碌无为者才能获得“辉煌”的美名,因为他们善于掩盖矛盾。真的伟人永远在制造问题,因为他们永远在解决问题,所以他们的人生是永远遗憾的人生。
更大的遗憾是他们失去了解决问题的机会。秦朝统一了中国,解决了中国长达500多年的割据纷争,是好事。同时也产生了新的矛盾,为了巩固强行捏合的政权,暴政和重税成为百姓与政权间突出的矛盾。反抗随之而来。一个在1700多个国家中脱颖而出、在群雄并起中岿然屹立、在连横合纵中叱咤风云、在各个击破中完成江山一统的秦王朝,一个能从吕不韦手中夺回权利、身经百战、废除分封勇于变法、南征百越北击匈奴、推行车同轨书同文的千古一帝嬴政,难道不能解决那些矛盾吗?鬼都不信。但历史没有给他解决的机会。失去利益的贵族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暴政不是他的目标,但秦朝却是在“暴政”的骂名中灭亡的,暴政也就成为秦朝永远的烙印。许多问题制造者就是这样被剥夺了解决问题的机会而遭到唾弃的。也许他们能够解决得更好,但历史就是这样遗憾地定格了。后来的人因祸得福。他们只是些微改变一下,人们就感激涕零了。我们称他们为解决问题者或“救世主”,而他们召集人们废除那些制造问题者解决问题机会的口号常常正是矛盾的集中点。难道问题制造者看不出来吗?当然能!但他们没机会解决了。
一批批解决问题者又制造了问题,树立起一批批新的解决问题者,历史就是这样破而又立、立而又破的,后续的人踩着前人的趟出的血路轻松前进的。陈胜吴广起义,刘邦得益;隋文帝隋炀帝开科考兴水利,大唐得益;李自成起义,满清得益。而秦始皇统一中国,各朝各代都得益。
制造问题属于开天辟地,难免会出现偏颇,于是就会产生怨恨,而解决问题属于打扫战场,是纠偏,自然皆大欢喜。纠偏总是既得民心又不费力的营生,开天辟地则属于既冒风险又伤脑筋的探索。看看那些历代改革家的命运便可一目了然,嬴政、商鞅、吴起、王莽、王安石、张居正、雍正……。我们通常所以为的解决问题者,其实是踩着制造问题者的肩膀解决问题的。前者已经探明了路线甚至清除了大部分障碍,后者稍微修正一下,照直走就行了,但一个立了功,一个担了罪——没人为探索者承担责任,总得有替罪羊。
从这个意义上说,制造问题的人更应该是英雄,是悲壮的英雄。他们敢于第一个吃螃蟹。如果不是站在历史长河看待问题制造者,我们很难得出公允的评价。
以动态的思维评价问题制造者,首先要看他解决的问题与制造的问题哪个更重要,不能因为他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制造了次一级的问题而忽略了他已经解决的更大的问题,这是客观评价问题制造者的基础。朝代更新都是从砸烂一个旧世界开始的,始作俑者的使命就是砸烂,砸烂后留下一个烂摊子,静止地看,他是制造了问题,但动态地看,旧世界是必须要砸烂的,这就够了;二是他制造的问题在解决后对群体进步的影响,比如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制造了各旧有的诸侯国对统一的体制不适应,特有的风俗习惯、伦理道德与统一的社会关系严重冲突等尖锐问题,但从历史唯物观看,这些问题在解决后,直到今天,稳固融合的中国仍然受益,那么我们就不能简单地把制造这些问题归结为罪过;三是看他制造的问题对未来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修建京杭大运河与隋朝的最终灭亡有直接而重要的影响,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认为隋朝皇帝就是中国人民的罪人,因为从后来看,大运河为中国经济发展、国家统一、社会进步、文化繁荣和南北融合作出了重要贡献,至今仍在发挥着巨大作用,你又如何评价隋炀帝呢?
简单地划分制造问题和解决问题者是粗暴的,轻易地给制造问题者和解决问题者下结论是短视的。站在过去看现在,立足现在看未来,善于比对,才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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