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iaike110 于 2019-1-17 20:51 编辑
伤逝 文/埃柯 走进他的工作室，纯属偶然。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雨天，接近年关。一向注意形象的我，又决定将自己的头型换一换，但一时又不知道哪位理发师设计的发型更适合于我，并且价格又适中。于是，独自一人，在雨中，穿梭于以理发著称的小巷中。 长长的小巷两旁，全是理发工作室。每个工作室里面都放射出斑斓的光芒。这些灯光穿过玻璃门，映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青石板的水凼里，给冬日的雨天增添了几分暖意。这种景象使我迷失，让我停止了前行的脚步。迷茫中，我回头望望来时的路。我才发现我已走到小巷的正中，路向我的身后延伸着。转过头来，不经意间，我向右方抬眼望去，一张匾额赫然的在头顶上方悬着。匾额上，刻着几个镏金大字“发型ABC工作室”。这几个字气势非凡，好像要告诉人们什么。 我朝工作室的玻璃门后望去，只见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工作室里，已有七八个顾客在旁候着。有两位师傅在里面忙碌着，一位正在给顾客吹头，另一位手拿剪刀，在顾客头上比划着，动作很专业。站在门外，我出神的望着里面。这时，一位女子，将袖子高高地挽起，正准备坐在洗头床前给顾客洗头。她随意向门外一望，发现了我，便起身推开玻璃门，笑盈盈地对我说：“女士，你要洗头吗？请里面坐吧！”随后，她将左手放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右手伸得笔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此时的我窘得红光满面，不由自主地随她进去了，找一个空位，坐下，耐心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之前等待的顾客走了一个又一个，可排队的人仍然不减少，距离我剪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美女，请问你是洗，还是剪？如果是剪，是单纯地修一下，还是用药水做一下？”那位为我开门的女子，伫立在我的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一连串地向我问道。终于轮到我了，我在心里喃喃道。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面对女子的问题，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说：“你们师傅的染发技术如何？”她一脸骄傲地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师傅叫晏然，在深圳开了十几年的理发室，因为家庭原因才回来的。我的发型就是他弄的。”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位女子额前留着弧形的留海，将她的眼睛衬托得又大又圆，后面的头发用橡皮筋束了起来，马尾像勺型，短短的。并且头发上还挑染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这种头型突显出了她脸部的圆润，让她更有精神。 我定神地望着她，她羞怯的低下了头。我不禁赞叹道：“这头型真适合你，漂亮！”她趁机回答道：“那你也做一下发型吧！他一定能剪出适合你气质的头型来。”我说：“好呀！那先给我洗吧！” 她带着我来到洗头床前，在我的脖子上拴上一块干毛巾，让我整个身体平躺在床上，头放在洗槽里。一切准备就绪，我轻松地躺在床上。她用手柔和的搓着我的头发，我们之间的那种陌生感顿时消失了，话题也层出不穷。从她嘴里，我才知道，她叫肖然，已经结婚了，并且晏然就是她的爱人。他们已育有一个儿子，儿子正在门外玩耍。 提起往事，肖然脸上显现出了些许自豪。她向我讲述了她的情感经历。她与晏然是在深圳认识的。当时晏然已成家，并有一个女儿。那时，她也在晏然的理发室里上班，比晏然小九岁。他们每日相处，让他们互生情愫。晏然为了她，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了家，与前妻离婚，跟她结了婚。听到这里，我的内心是满满的鄙视，而她仍沉浸在幸福中，为我讲述着她的罗曼蒂克史。她为了将这份爱情牢牢地抓紧，她劝说晏然离开深圳，离开那座大都市。因为她害怕他们的爱情无法在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扎下根来。幸运的是此时的晏然对她百依百顺，听从了她，他们回到家乡，开了这家理发室。 听着她的诉说，一个问题在我头脑中盘旋，晏然究竟是怎样的男人，竟然让一个未婚女子如此迷恋。 “好了，我们去吹剪吧！”她用手扶着我的后背，让我坐起来。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让我想见见这位女子嘴中的男子。在她的引导下，我坐在一张工作椅上，她为我吹掉头发上多余的水份。一会儿，贴脑的头发变得飘逸起来。就在这时，我从镜子里，看见一个男人朝我走来，穿着一套时尚的休闲服，配上流行的刺猬发型，加上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他走到我的椅背后，立定，用手拿捏着我的头发。此时，我才知道，他就是晏然——ABC发型顾问兼设计师。 他拿捏完头发，用手从后面比划着我的脸，说：“你的发质不错，适合于烫。你的脸型属于椭圆形脸，适合烫大波浪。烫后，再染一点颜色上去，整个人就显得时尚了。你的皮肤偏黑，就染亮度好一点的色彩。这样，你的皮肤亮度也就会映衬出来。”说完，他用眼睛注视着镜子里的我，示意我给他答案。面对他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应付道：“你为我设计吧！只要发型符合我的气质就行。” 他听见我如此回答，毫不迟疑地拿起发剪在我的头上忙碌着。我注视着镜子里的他，俊朗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正专注于我头上的每一根发丝，动作干脆利落。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男人的成熟美。现在，我终于明白，肖然为什么会为他，不惜破坏别人的家庭，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良心债。 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头发的定型已做好，正准备挑染颜色了。这时，门“吱呀”一声。我回过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光景，从门外探身进来，走到晏然的身旁，怯怯地喊了一声“爸爸”。我在心里暗自发问：这就是他前妻所生的女儿？ 这个小女孩长得很标致，很水灵，穿一套时尚可爱型的儿童裙子，扎一条马尾辫，黑黑的头发顺顺地垂着。一看就知道乖巧懂事。我在心里不断地叹息道：这个孩子真可怜！这么小，就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命运对她真不公平。 这时，晏然从裤兜里摸出两元钱，给这个小女孩，说：“自己去玩吧！”他的这一动作，正好被肖然看见。只见肖然眉眼带怒地死死地盯着晏然。看到这种情景，我内心一紧，不禁向晏然问道：“这是你与前妻的女儿？”他很无奈地答道：“是的，她现在跟着我，在理发店小巷前的学校里读书，她的妈妈现在在外面打工。”他简短的几句话，让我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孩，穿着一条时尚背带裤，手里拿着一把长型的冲锋枪。进屋就将枪口对准晏然，说：“不许动，再动就打死你。”听小男孩那稚气的声音，我忍不住地发笑，问道：“小朋友，好帅气呀！你几岁了？”小男孩听见我的问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自顾自地向肖然跑去。肖然看见了，双手展开，远远地将手伸出，将这个小男孩迎到自己的怀抱里。 我掉过头，坐正，准备好好地欣赏一下自己的发型。这时，镜子里，那个瘦小的女孩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见她一个人蜷缩在我背后的沙发上，慵懒地吃着棒棒糖，没有谁去理会她，她的神情是落寞的。我的内心一阵酸涩。晏然看见镜子里的我，感觉到了异样，低声地询问道：“满意这个头型吗？”我才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头发。头型已全部做好了，一头淡橘黄的大波浪，有型地从头披到肩上，顺顺的，配上我这浑圆的脸蛋，整个人也灵动了许多，与进店时的我判若两人。进店时那头干瘪，贴着头皮，没有生气的头发也全然不知到哪里去了。在心里，我不得不佩服晏然那一双魔幻的手，能将一个具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女孩改变成一个时尚前卫的都市女性，也让我不得不承认，头发就是女人的第二脸。我为自己有这种改变，感到特别高兴，以至忘记前面那些不愉快的事。兴致勃勃的我，付完钱，离开了。 再听说那个小女孩，已是第二年的春天。那时，万物都在蓬勃地生长着。桃树、李树已挂满果实，枇杷也快要成熟了，红红的樱桃也上市了。就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我却听到了那个小女孩生命凋逝的噩耗。 那天，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我听见车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说：“城小学校有一个小女孩，突然晕倒在地上，全身发紫。......”“是的，我听说了。......”“好像是‘发型ABC工作室’那家的女儿，......”“不知道，他们大人怎么这么狠心。......”听着他们的议论，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后来，在一个熟知整个事件的朋友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小女孩在几天前就头痛、脚痛。那时，她虽然住在爸爸和后妈家里，却没有谁有多余的时间来理会她。等到星期五晚上，她的姥姥接她去玩，晚上给她洗脚时，才发现她的腿部有大块的瘀血。姥姥用手轻轻触摸瘀血处，她就不停地喊疼。姥姥很着急，立刻将她送往大医院。医院诊断为急性白血病，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哪怕她姥姥肝肠寸断，也无力回天。一个小女孩的生命之花就在春天刚来不久的季节里，凋逝了。我也因此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到ABC工作室，已是女孩离逝后的冬天。路过此店，看见这个店里的陈设已不如从前光鲜了。里面只有一个洗头工无聊地坐在吧台里。我还以为此店已换主人了。兀自地推门进去，吧台前的那位洗头工被我推门的“吱呀”声吓了一大跳。他站起来，微笑着说：“女士，洗头吗？”我点点头。他麻利地拾掇着洗头用具，让我躺下。别看他是一位男子，洗头的力道却恰到好处。我躺着，暗自想着心思。他也不说一句话，不紧不慢地给我洗着。闹钟的“滴嗒”声，一下一下地在耳边响起。 三十分钟如一瞬，他用干毛巾将我的头发包裹着，扶我坐起，引我坐在镜前的座椅上，准备为我吹剪。正当我以为他是这里的老板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镜子里，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看样子，他们很亲密。好奇心让我转过头去，仔细一瞧，男的竟然是晏然。突然，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心底冒出。那个女人是谁？肖然去哪里了？他们的孩子又在哪里？...... 等到他们坐在吧台后，我小声地向为我洗头的小兄弟询问。才得知，这位小兄弟叫宝兵，是晏然的合伙人。晏然因女儿突然离世，内心很难过，一直自责。他认为女儿的离世，都是肖然的错，肖然没有照顾好她的女儿。他们天天吵架，肖然受不了，跟他离婚了。现在坐在吧台前，那个瘦瘦的女人，就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听到这一切，我很愕然。我想到肖然，想到肖然的儿子，那个曾经调皮活泼的小男孩。我真不知道，父母的离异会给他带去什么。难道他也要步他姐姐的后尘吗？此刻，我的心异常沉重。吹完头，推开门，仰望开空，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我独自行走在这条理发小巷中，想想那些离异后的孩子，我真想给他们的父母上一堂亲情课，可是我却无能为力。一如乌云笼罩天空，谁也无法改变。也许只有风能将它一点点吹散，让这些不堪的往事消失在记忆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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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6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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