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水泥路

wwmi06

乡间水泥路（小说）
　　
　　天刚亮，锑汉这回在全村老人喜欢来闲谈的小卖铺前转了一圈，想找个人发发昨天晚上跟大儿子，大儿子媳妇扭了几句的牢骚话，也想让旁人安慰几句，心里或许舒服些。
　　
　　可是小卖铺门前的水泥桌子旁边，一个人影也不见，连小卖铺主人也没有起床开铺子门。
　　
　　他没有办法，只好沿着村里的水泥路，一直往田坝心走去。
　　
　　刚好是霜降过了十几天，天已经转凉了。田里蚕豆刚刚探出深绿的嫩叶子。
　　他沿着田坝心里的水泥机耕路往前走了十多步，就踱到了自己那丘平展展宽阔阔的，有点四方形的大水田旁边。这块地足足有三亩二分五，是七九年那年包产到户，分到自家名下的。锑汉和他的老婆稻花俩口子的青春岁月都献给了这块田。是这块地替他们养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只是这块地耽误了大儿子金碗的前程，刚刚包产到户，家里缺劳动力，那时大儿子正读初中，说是种田的人手不够，就不去读初中了。而银碗和铜碗，一个在昆明一个银行里上班，铜碗在下关的一所学校教学，两个姑娘也都在下关的州医院里领工资。十里八乡的人都觉得这个锑汉和稻花不简单，供出四个大学生。其实他们不知道锑汉俩口子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吃了不知多少苦头穷头，才供出四个大学生。如今四个大学生都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工作，也不用太管他们了。
　　
　　锑汉看着这块宽大的长满绿阴阴蚕豆苗的大水田，就像见到自己在昆明的儿子一样亲热。就是这样有功劳的一块水田，如今全家人都说要流转出去给村里种蔬菜大户白妹子。说是一包就是要十年，每年有五千六百块的承包费，其它四个子女都说你们都六十老几的人了，还是流转给白妹子好了，反正也干不动了。那四个子女异口同声地劝锑汉两口子不用种田了，那四个在城里工作的儿女这样劝说，锑汉也还觉得说得起去。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在家的金碗和儿媳妇豆尖也说包出去算了，自己种也只是够全家人够吃大米，也没有什么收益。大儿子金碗和儿媳妇豆尖平时也去丽江打点工，锑汉和稻花每月国家也每人发三百多块钱的养老金，那五千多块钱加上，老两子的开销也够了，如果觉得还花不够，这么多领工资的人，每人给一点，也已经用不完了。
　　
　　锑汉也知道现在钱是花不完，吃的也不愁，穿也穿不尽。
　　
　　他就是舍不得眼前这块地。他对这块地的感情比对稻花的感情还要深，不叫他下这块里滚爬几下伙，他觉得日子有点熬不过去了。稻花也反对把地流转出去，这样一家子吃什么？反正自家种出来的地，吃着也放心。这块地流转出去了，养头猪，喂几只鸡也不方便了。街子上卖的鸡是饲料鸡，猪是饲料猪。吃多了把男人也吃人大肚婆一样，把女人吃成了汽油桶。
　　
　　现在锑汉在晨光中见着这块闪闪发亮的水田，就更坚决了自己的信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块地流转出去。
　　
　　更让锑汉想不通的是三个儿子都一致同意把锑汉和金碗卖命一样建的那个土木结构的五间两层楼的白族民居房子拆掉，盖成现在流行的三层楼钢混结构的别墅。也征求了稻花的意见。稻花觉得这方已经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当时已经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有点像旧社会留下来的地主家的四合院了，拆了怪可惜的。
　　
　　金碗、银碗、铜碗三兄弟同意是因为他家的隔壁锡汉家的二儿子铁碗建了一大幢三层楼的欧式建筑的大别墅，别墅院子里有假山以外，大门口转进去旁边还有一个高档豪华的停车库。
　　
　　锑汉和锡汉上代人亲兄弟，锑汉是大儿子，占了祖地，他们的四合院就是将祖地拓展后形成的，差不多耗尽了锑汉和金碗两代的血汗。锡汉是小儿子，锡汉建别墅的那块地是他们一家人的时候的菜地。包产到户以后，锑汉淌汗和金碗拼老命地供书建房子的时候，锡汉离开家去古宗（香格里拉的藏族地区开铺子去了），二十三年不回家了，锑汉以为锡汉一家人做了古宗子了。前年回家说是要在分给他的那块菜地上，要竖一幢欧式别墅，古宗地区毕竟不是自家祖地，还是回家建一幢别墅。气派的别墅在锑汉不经间就建成了，亮堂的落地式玻璃窗，金黄色的高档断桥铝窗框，豪华亮眼的高级窗帘，罗马柱让人联想到欧洲人的浪漫和豪气。那别墅像一位浑身散发着浪漫气息的绅士，将锑汉的四合院比衬成不修边幅的七老八十的老人，凄凉中透出一股子穷酸来。
　　
　　过年前几天腊月二十号，锡汉还趁着大儿子铁碗从香格里拉古宗地方回来，大大地操办了一台客事，说是光礼钱也收了十七八万，锑汉也知道，这几年铁碗已经在古宗地方捞到钱了，锑汉看着锡汉那幢洋气十足的别墅，还有从古宗地方来的做客的人开着宝马、奔驰……尽管白天锑汉也在锡汉家的堂屋里坐着，像主人般跟来做客认得的亲戚打招呼，问寒嘘暖，可内心里总有一股酸气憋闷着，老是觉得不舒坦。难道自己供书供死供活，还不如这铁碗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吗？
　　
　　那晚上一夜都睡不着，不过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况且铁碗再厉害也是自家亲侄儿子，好在也不是外人，好一阵子的自我说服，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些。
　　
　　金碗也是不服气铁碗，也非要弄幢别墅不可。这个锑汉心里自然也明白，可是自家那个四合院下的力气，吃的苦头，无论如何都比锡汉家那幢别墅费的力气多。那时候这个四合院可是全村最壮观的房子了，可是现在只要到古宗地方赚了钱的人，都一个赛一个地回来建一幢又一幢的别墅。
　　
　　锑汉这四合院的料子是锑汉和金碗喂了三匹枣红骡子，从倒流箐和六合南坡不知流了多少汗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才驮够的。不像铁碗整房子，家也不再，全部承包给人家，建好完了，便回来摆几桌客，好像一样气也没有费，别墅就完工了。可锑汉的四合院，每一粒沙土，每块砖瓦都浸透着锑汉、金碗和稻花的汗水。
　　
　　锑汉走在村里的撒满初冬晨光的村间水泥路上，村里头那些一幢又一幢的别墅把个村子整得像走在昆明的街道上一样。世世代代在村里住惯了，前几十年村子几乎没有变化。这几年没有细心打量村子的变化，今天早上一看，村子里像他家那样老的四合院已经没有几家了。再想想自家有那么多对吃国家粮的，还住在那老旧的四合院里，也好像对不起国家了。
　　
　　再走几步，突然间自己旁边就停下一两宝马车，走下来一位打扮得非常时髦的四十多岁的妇女，一下子认出锑汉了：“锑汉大大（鹤庆白族土话：‘大大’为大伯），我回来看看我家阿爸阿妈，我们村子变化这么大，找不着家了。听说我们家搬家了，不知搬往那点了？”
　　
　　锑汉打量了一下，认出是村里铜锅家的二女儿麦杆，记得九几年的时候，麦杆就跟外省人跑婚了，气得铜锅在村里人面前发誓不认他这个姑娘了。这时又从宝马车上下来一个也是西装毕挺的中年汉子，掏出“中华”牌香烟，亲热地递了过来：“阿大大好，今年回来看老人家。”
　　
　　锑汉指了指沙登村那幢气势不凡的三层洋楼别墅说：“沙登村最高，装修得最豪华的那幢，就是你家了。”
　　
　　铜锅家过去是出了名的穷，麦杆跑婚也是有原因的，家里太穷打发不起她，她也只好自谋出路，跟外省人跑了，锑汉看看也觉得麦杆跑得有理。后来铜锅家的大儿子也去老古宗地方去卖建筑材料，说说狠发了一笔财，回来也买了张奔驰外，还重新建了一大幢高档别墅。
　　
　　送走了麦杆两口子，锑汉正要往家里走，迎面就遇着小时候一起长大，后来做裁缝吃上软饭的汉坤。汉坤年轻时候是吃百家饭，跟各种性格的人打过交道，锑汉觉得他耍麻人是有两下子的，觉得汉坤的口才是相当的溜刷。
　　
　　“汉坤拥台（鹤庆白族话：‘亲兄弟的意思’），出来走走嘎？”
　　
　　接着锑汉像山上滚筒子一样，把自己不想把四合院拆了，也不想把自家那三亩二分五的水田流转出去的想法跟汉坤一五一十地发了阵子牢骚。
　　
　　“锑汉拥台，这个不是我说你，以前我做裁缝，东家进西家出，还排队请我，现在哪个还请我。社会在进步，各家各户种自家的承包田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了，流转出去是好事。你要支持国家，支持你儿子才对。四合院拆了太可惜了，得闲我去说服一下你儿子，非要建幢洋房，也可以另想办法整块空地建嘛！”
　　
　　汉坤一席话说得锑汉心服口服，确实是走南闯北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
　　
　　这时太阳升得老高老高了，明亮亮的叮人的高原水乡的阳光，照得锑汉心里暖融融的。

一楠

问好，先提读！

断肠崖居士

小说人物的名字很特别——汉坤、锑汉、铜锅、麦杆……点赞！

断肠崖居士

回来也卖了张奔驰外，还重新建了一大幢高档别墅。——这句话是不是有误？应该是：回来也买了辆奔驰外，还重新建了一大幢高档别墅。

李炳君

当今农村的巨变，民风的变化，物质的变化，思想的变化都是巨大的。

wwmi06

断肠崖居士 发表于 2019-3-7 15:03
回来也卖了张奔驰外，还重新建了一大幢高档别墅。——这句话是不是有误？应该是：回来也买了辆奔驰外，还重 ...

谢谢提醒，是将“买”和“卖”写混了。

一楠

小说充满了乡土气息，描写了一位辛勤劳累了大半生的锑汉，在农村改革的现实中一种恋旧保守思想的转变过程。有现实意义。不过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最好再精心打磨一下，一是错白字太多，二是有些情节过于细化，显得罗嗦了，可以简化一下！

千幻烟

很接地气，欣赏了，问候。

wwmi06

一楠 发表于 2019-3-7 17:43
小说充满了乡土气息，描写了一位辛勤劳累了大半生的锑汉，在农村改革的现实中一种恋旧保守思想的转变过程。 ...

好的，我再修改一下。谢谢一楠版！

童心是

现在时代的变迁，土路泥路在也看不见了~~~村村链接柏油路，不少嘛？

童心是

欣赏佳作，问好朋友~~欢迎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