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血液

王选

5月30日，几名妇女在事故现场等候消息。 5月29日16时左右，湖南省郴州市汝城县曙光煤矿发生爆炸事故，产生大量有毒有害气体，致使井下当班作业的17名矿工遇难、1人受伤。


黑色的血液
又是矿难，在初夏的大地之上瞬间绽开罪恶的花朵，17双眼睛最后被熄灭在矿山的体内，谁在反复上演悲剧，谁拆倒了17个家庭的顶梁柱，世界坍塌，一无所有。5月29日，天水，远在西北的城市被阳光炙烤，5月29日，这个国家沉迷在脂粉漫城的和谐里，5月29日，贫困的绳索高高悬起在17个生命的头顶，下一刻他们为生活憋满一腔热气的喉咙已被勒紧，走向阴暗的望乡台时，泪水洒满了乌黑的煤。
花开正烈，绿意倾城，多么幸福的光阴，多么灿烂的日子，村庄给他们留着回家的路，母亲给儿子找出了新衬衫，孩子还等着爸爸带他们去赶集，买回一顶新帽子，可谁知道呢？他们就匆忙而去，在黑暗的深处用黑暗的姿势静悄悄的倒下，和一块煤没有区别。湖南省郴州市汝城县曙光煤矿，曙光煤矿，多么明媚的名字，可它给谁带来了曙光，它让谁的身上沾满了漆黑的阳光。在土地的最深处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挖着生活的曙光，他们简单、质朴、没有伤害过别人，他们有家、有妻、日子总会细水长流，他们用最低的姿势采取世界上最暗淡的曙光，就这，多么卑微的生命，和一些蚂蚁有什么区别，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就彻底淹没了他们最后一丝光线，最后一个狭小的梦。是无情的矿难吗？是资本家良心的泯灭，是和谐社会和稀泥的果实，是底层生命最无力的一声呐喊。
5月30日，几名妇女在事故现场等候消息。这是新闻，多么苍白的语言，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场事故。可这些文字的背后暗藏着多少罪恶的黑手，荡漾着多少巨大的悲伤。五个妇女，她们并排而坐，她们肯定是农民，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粗糙的衣衫落满了隔夜赶来的风尘，悲伤的雨水淋湿了头发，眼角挂满了疲惫和沧桑，她们肯定没有告诉老母亲和上学的孩子就一路赶来了，其中也肯定有我的母亲，盼望着父亲从黑暗里走出来，她们肯定心急如焚，无所适从，孤独无助，只有遥远的等待，抓着一根根虚无的稻草。很多时候，要是父亲去地里干活回来迟一点，她们总会踏着月光去寻找，要是父亲背一捆葵花杆拧了腰，她们都会满头大汗的找药片请大夫，现在，父亲被压在煤矿里，她们能不心急嘛？只是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流出眼泪。不远的距离，苍翠的山坡，破烂的工棚，还有流淌着黑色血液的煤矿，成了母亲一辈子最揪心的守望，一辈子最悲伤的等候。
17个父亲走了，昏天黑地里没有谁给他们打着最后的灯盏，陪他们上路，那么仓促，没有给家里一个问候，没有到田里看看庄家，没有在太阳下多看一眼这个不公的世界。他们就留给了世界一具具焦黑的尸体，留给了妻子儿女巨大的哭泣，留给了生活一大截没有走完的路。就为了卑微的生活，就为了村庄那片穷山恶水，就为了屋顶上那片破碎的瓦，就为了孩子的一支铅笔，他们用生命却再也换不回。余下的日子怎么过？狠心的父亲，没有告诉我。
初夏的绿色铺满田野，这一料的庄稼快熟了，丰腴的油菜在风里奔跑，麦浪如潮浸湿了枕边的梦。大地之上再也没有了他们的脚印，只有泥土疼出的泡里掩埋了一具具比黑更黑的躯体，落满了无助、悲哀的尘埃。
黑龙江省矿业集团城子河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124人死亡；
辽宁省阜新矿业集团公司孙家湾煤矿井下发生瓦斯爆炸事故，214人遇难；
鹤岗新兴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108人死亡……
所有的煤块上刻满那些逝去的亲人的名字。
所有的煤矿里流淌着穷人们黑色的血液。
所有的煤老板脖子上挂满了一颗颗被压榨的头颅。
总有贫穷的背影在煤堆上翻拣陈旧的回忆。
总有悲伤的亲人走出泥土回家看了看地埂上转了转。
总有不散的冤魂跟着资本家发霉的心脏讨一辈子生命帐。
无需解释，无需理由，站在那些脸上抹满煤灰、指甲缝里塞满煤渣，无法分辨他们是谁的尸体面前，站在一个个破碎的家庭、亲人们用眼泪哭塌了天的面前，所有的原因有何意义？归根到底还不是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对穷人们命运的残忍轻视，还不是资本家血淋淋的剥削和压迫，官商勾结集体榨取人民骨髓的卑鄙行径。谁能偿还一个个鲜活的的生命？谁能还给一个家庭团圆的幸福？没有人，肯定没有人，就让社会集体默哀，为失去的生命，为社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