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来不肯卖给我们后悔药

荠荠菜

时间，从来不肯卖给我们后悔药

文/荠荠菜

上午经过山坡上的一片草丛，一只小鸟突然跳了出来，贴着地面边飞边叫。开始时，我追着它走了几步，可是它并没有高飞的意思，只是在引我向前走。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我停下脚步，转身往它起飞的地方寻去——果然，草丛里有一个小窝，里面有七八个鸟蛋。

小鸟一见计策被我识破，着急地返了回来，在我面前竖起全身的羽毛，这使它的身体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不少，而且叫声更加尖利，它冲着我叫几声，就转过身，往别处跳几步，见我不去追它，就又返回来，再冲我叫。我知道，它是想让我去捉它，从而忽略掉它的孩子。它自知没有与我决以死战的资本，就只能以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了！

那一刻泪目了，这位母亲声嘶力竭的叫声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对孩子的爱和保护，应该是从知道自己怀孕那一刻起，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尽心竭力，无微不至。而作为儿女，我们对她们的爱，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

小时候东院邻居姓李，李奶奶很老了，她的下巴长得比平常人都长，而且向前翘起，加之她特别瘦，下嘴唇下边的那个窝就特别深。有一天中午放学，我去帮她读她儿子的来信，当时她正在吃午饭，饭菜很简单，就是一小碗稀玉米糊和几棵生菜。生菜刚洗过，菜叶子上还有水，加之她下边的门牙都已经没有了，那被她嚼过的微微泛绿的生菜水就顺着下嘴唇流进那个窝里，她动，那汪水就跟着动；她不动，那汪水也跟着安静地趴在那里。当我读到他的儿子可能一年半载都不能回来的时候，她停止了咀嚼，哆嗦着嘴唇，用右手的衣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她下巴上的那汪水，就哆嗦的比她还委屈几分。

她的儿子终于回来的那天，她已经不行了，儿子喂给她鸡蛋水她都喝不进去。她儿子跪在炕沿下哭着说：“妈，我知道你爱喝鸡蛋水，以前咱家穷，喝不起，我就是想在外边多挣几个钱，让你不光有鸡蛋水喝，还有肉吃，你倒是吃一点呀。”她使劲睁开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那鸡蛋水有没有流进她下巴上的那个窝里，我只记得她儿子满脸的愧疚和她下巴上那汪泛绿的生菜水。

我这村子东面有一座山，山形就像一个大大的桃子，大家都叫它桃山，说是风水宝地，于是远近的人都去那里选择墓地。

很多年前，那里有一座很豪华的墓地，周围用三角形的青石倒立着围出一个大院落，院落里可谓几曲回廊，雕梁画壁。每次经过那里，我们都会开玩笑地说：“这家在阴间肯定也是大户人家，家里的财宝无数，佣人无数，应该护院也无数，防着好东西别被抢了。”

有一次，我又路过那里，一个男人正坐在墓前抽烟，看焚烧过的那堆纸灰，他一定化了很多的纸钱和金无宝，而且墓前的祭品也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见我注意看着他和那些祭品，他站了起来，把烟蒂扔在地上使劲用脚捻灭，向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有什么需要帮忙，没想到他竟然问我：“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吗，这些东西他们在那边真能享受到吗？”看着他满脸的悲伤，我不敢说我是个无神论者，当然也是个无鬼论者，我只好说：“一看这墓地，就知道你很孝顺，该尽的孝心你都尽到了，就不用那么难过了。”没想到他更咄咄逼人的看着我：“你是说尽到心了就不用难过了是吗？可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一点心都没尽过，我总觉得我太忙，没时间，事业第一，家里的事以后再说，谁知道后来，后来就没有以后了。”他说完，蹲下身去，双手抱住了头。我也没有话说了，我只想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而这句话此时似乎也不适合说给他听。

村子西边的一家，他们的大女儿很多年前就漂泊在外，可能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好几年都不会回来一次。刚开始的时候，老两口是经常给女儿写信，在信里骂她让她回家。后来村里有了第一部公用电话，老两口就在电话里催她回家。再后来有了手机，老两口就在手机里求她回家，可她就是很少很少回来。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可是那年冬天，老头竟然没有一点征兆的于一个很冷的晚上去世了。他儿子赶紧打电话叫大姐回来，没想到就在老头去世的第二天早上，老太太也不行了。这边农村有个习俗，就是在老人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儿女在灵前边哭边唱，叫做《哭九场》，那天晚上，就在众兄弟姐妹都跪在灵前哭的时候，那个大女儿竟起身进屋了，邻居们都很诧异，问她怎么了？她说道：“活着不孝，死了乱叫。我爸和我妈活着时候一点没借着我的光，我现在不配在这里乱哭乱叫。”第二天出完殡她就走了，不知道这些年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是怎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自己的那句“不配”忏悔的。

年前，线长拿着名单挨个统计谁回家过年谁在厂子里留守。因为留守是双倍工资，我跟几个工友就商量着留下，打算下一个春节再回家。母亲在电话里也说你不用回来，家里啥都挺好的，回来吃那么一顿年夜饭能怎么的，吃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还弄得大家都挺折腾的。既然母亲也同意了，我就没有回来。

没想到年后我因为有事需要回来一趟，当时正是疫情比较严的时候，回来需要居家隔离。我让母亲事先把所有的东西都帮我准备好，我回来以后就不许她再来我这里了。可是我回来以后她还是一会儿一个电话，问我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的，而且她的电话都是打来做样子的，我说了不要根本就不好使，挂了电话不出十分钟她肯定出现在我家门外，我让她把东西放在大门口就走，我戴了口罩出去取。

她也没有听话的时候，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进屋，最频繁的一次是一个小时来了三趟，前两趟来了就被我撵走了，第三趟她就站在门外，不进来也不肯走，那时候是三月，这东北还冰天雪地的。我女儿见状，邀她进来，她怯怯地说：“我就站这儿看看你们，我不进去，要不你妈又该撵我走了。”

听她可怜兮兮的语气，我抬头看了看她，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母亲风里稀疏的白发，脸上纵横的皱纹，不再挺拔的腰身，两条微微变形的双腿。她67岁了。我的心里紧了一下，是呀，她已经67岁了，平时有人问我母亲年龄的时候，53，65这样的数字只是随便的从我嘴里溜达出来，我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想过这些数字的含意，今天我才真的感受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而已，这是一个老母亲的风霜岁月啊。

对于父母的需求，我们常想：明天，后天，下一次，却从来都没想过他们还有多少个明天后天和下一次。尤其是现在社会，生活所需，很多儿女都不能陪在父母身边。而且很多儿女都是这样的心态：挣了个蛋糕的时候，还想着要挣够了海参鲍鱼再回家献给父母，有两天假的时候，一天要社交，一天要休息，那就等下一次再陪父母吧，下一次，争取陪他们10天。殊不知这下一次，可能又是两天假，那个能陪父母10天的假日总是遥遥无期。

阻碍儿女回报双亲恩情的最大敌人，是时间吗？在挣够一碗鸡蛋汤的时候，就让父母趁热喝了吧，不要想着等挣够了猪肉再一起送回家里；如果有给父母做一顿饭的时间的话，就给他们炒两道小菜吧，不要想着等有了充足的时间再陪父母一起去吃大餐。尽孝须赶早，岁月不候人。时间，从来不肯卖给我们后悔药。

草舍煮字

逝者如斯，奔流不回，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对子女的爱无私无怨，不求回报。我们能够补救的办法就是传承父母的爱，将他们的生命在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身上延续下去。我想这是应该前辈们希冀的吧。

何足道哉

“子欲孝而亲不待”是劝谕也是警语。
古人谆谆教诲其情切切其心殷殷，今人如何不懂？
所谓后悔者，一是忽略了双亲的年老，一是风雨兼程有心无力而已。
为“子欲孝而亲不待”而后悔者，也是情有可原之人。

鴳雀

这个写的不比小说差。
我以为孝顺父母最好的是能真懂父母所需，给予力所能及的满足，不做表面文章，不用自责来后悔。

莹莹子期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生活并不能按照我们预想前行。父母要求的不多，蔡国庆的那首《常回家看看》代表大多数父母的心愿。菜菜的话题触及心底最柔然的地方。问候

荠荠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5-31 21:44
逝者如斯，奔流不回，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对子女的爱无私无怨，不求回报。我们能够补救的办法就是传承父母 ...

问候版主晚上好，请茶。

荠荠菜

何足道哉 发表于 2020-6-1 09:03
“子欲孝而亲不待”是劝谕也是警语。
古人谆谆教诲其情切切其心殷殷，今人如何不懂？
所谓后悔者，一是忽 ...

是呀，尤其是现代生活节奏太快了，很多儿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顾全不到的时候总是有的。尽力吧。

荠荠菜

鴳雀 发表于 2020-6-1 09:46
这个写的不比小说差。
我以为孝顺父母最好的是能真懂父母所需，给予力所能及的满足，不做表面文章，不用自 ...

是呀，能知道他们真正需要什么，能多做一点尽量多做一点，将来就会少一些后悔。

荠荠菜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0-6-1 09:52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生活并不能按照我们预想前行。父母要求的不多，蔡国庆的那首《常回家看看》代表 ...

现在的生活状态，父母在不远游真的很难做到，为生活计，空巢老人越来越多，没有办法，做儿女的心里也苦呀，只能尽力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问好子期。

何足道哉

新作提读，再次拜读欣赏。

牛老伍

欣赏老师美文！

荠荠菜

何足道哉 发表于 2020-6-2 08:16
新作提读，再次拜读欣赏。

谢谢版主，奉茶，问好。

荠荠菜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6-2 22:22
欣赏老师美文！

谢谢老师，奉茶，问好。

孙姜

“尽孝须赶早，岁月不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