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

杜永生

水塘

[文/杜永生]

　　一场大雨过后，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收割完的油菜地很快被精耕细作后插上了秧苗。那些油菜秸被挑（拉）到了公场上暂时晾晒着，一些种植面积比较小的，就直接将这些油菜秸挑回家，放在自家的院子里，也是需要晾晒后再用连枷将子粒拍打下来。剩下的秸秆还是要留作为锅灶的燃料。

　　吃了午饭，我就扛着扁担带着绕绳，去田野自家的油菜地上将剩下的一些油菜秸挑回来。尽管母亲一再要求我午休后再去，但我考虑到太阳火辣，再不将这些油菜秸挑回来，子粒就很有可能被暴晒后而炸落。

　　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炽热的温度扑面而至。我上身穿着一件背心，头上戴着一顶草帽，俨然就是一个农忙者。才走到那段老马路上，裸露着的胳臂就被晒的火辣辣的，站在小石桥上，禁不住瞩望那几口水塘：草塘、弯沟子、大土井子，蒲塘子。这四口水塘面积相差不多，是分布在田野里的几口重要的水塘。有了这几口水塘，也能保证田间的农作物取得好的收成。

　　可是。如今的这几口水塘，看上去都已经缩小了很多，每口塘里，几乎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水草，这些水草盘根错节非常茂盛，而且，尤以“水花生”最为恣肆。其中的弯沟子，已经干涸，塘里的杂草已经高出塘埂，不经意间，你甚至还以为这又是什么新鲜的农作物呢。

　　我家的一块油菜地就在草塘的上沿。对于另外几口水塘，实际上，我在第一天就已经来看过，面对如此现实的境况，内心不能平静。这些水塘里曾经都是清亮清澈的水，就是那些水草，也是鲜鲜嫩嫩、干干净净的，把它们打捞回去，就是很好的猪菜。还有，所有的水塘里都有菱角，野生鸡头果。伫立在草塘边，我的眼前仿佛又清晰着昨日的场景。这口水塘在所有的水塘里面积略大，大约水域面积在十亩，尽管还保持着原有的面积，但水塘的深度明显地低的让人无法想象。甚至，那水塘的中心位置还突出一个小埂子，几只水鸟在埂上嬉戏着。而水不再是清凌凌，而是碧盈盈。

　　这里曾是我们夏天里每日中午和晚上游戏嬉水的场地。记得当时的水塘是呈锅底状的，也就是说水塘的中间最深。有近两米。而且，这口水塘还是村民们重要的饮用水源。把水担回去，倒进水缸，再放上一点点的明矾之后，可以直接饮用，还有丝丝清甜的感觉。那些曾由预制板或石块搭成的铺子，就是担水、洗衣、淘米的地方已消失，甚至连铺子坍塌下陷的痕迹也荡然无存了。在南沿，任爷家的水牛正忘情地打着汪，不时地将牛头沉浸在水里再倏地抬起，鼻孔里喷射而出的水息声在空寂炎热的午后异常响亮。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水牛的身躯庞大，塘里的浅水怎么就能将身躯淹没其中呢，当我走进时方知，这里就是一个水坑。这个水坑就是水牛每天蹲卧逐渐地将淤泥挤出而形成的水坑。这又使我想起过去大中午汪牛的场景，每天午饭后，我们一帮子小伙伴是不约而同来到这里游泳的，但还有一件事也必须得同时进行着，那就是拉着牛去汪澡。每次解开牛绳，不是我拉着牛了，而是牛在兴冲冲劲杲杲地牵着我，它实在太热了，它也知道，只要放开绳子，就是拉它去汪澡降温，所以，每次又似乎迫不及待，到了水塘边，马上就是“牛气冲天”地挣脱我手里的牛绳轰然入水，老半天才将头伸出水面，长长的喘息声和从鼻孔喷泻而出的水柱已透现它的清爽和满足。

　　水塘的北沿上原先只是一块旱地，现已被开垦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上面的大葱、韭菜齐匝匝、青梗梗的甚是热眼，而有的黄瓜、茄子已经下架，架子上的菜叶凌乱而干黄。我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正海。他是我儿时的伙伴，尽管一直居住在这里，但我每次回来几乎没机会遇见他。他说刚从国道边上的一个工地上回来的，看来，因为抄近道给了我们一次晤面的机会。我们就蹲在凌乱的黄瓜架子下，似乎有着久违的感觉。他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也就在五年前，才在农闲之时出去拎拎泥桶，后来，自己组织了几个人开始单干，现在是一个瓦匠工头，专门给一些农户建房，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他对我大中午的不午休跑到草塘来很是不解。我说，一是来挑剩下的油菜秸，二是看看这个水塘。说起这个水塘，正海感慨万端，岁月流逝的太快，这不一晃三十多年都过来了。那些儿时的场景每每想起，总是让人留恋不已。他说，这口水塘过去里面的野生鱼特别多，尤其是乌鱼。每到这个时候，就出来咬籽。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的场景，对于我叉鱼的准确性还是赞叹不止呢。我莞尔。但对那些经历又确实不得不再次回念着。

　　那是个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中午在游泳嬉水汪牛之前，先是提留着自己做的五股钢叉（板车辐条）沿水塘找乌鱼。这个时候是乌鱼咬籽最频繁的时候。它们一般都会选择在离塘埂不到一米的地方咬籽。水塘里的水草尽管茂密，它们也会借助水草将自己隐蔽起来。但不管怎么隐秘，清亮的水还是很容易发现它们乌压压的一片。那是非常醒目的一片。乌压压的一片实际上就是刚刚产下的乌耔，也像成片的小蝌蚪。这些小乌耔集中在水面上，悠悠游动着，大乌鱼就在它们的下面。当你发现它时，脚步一定得轻盈起来，好在水塘的埂沿上都是厚实的茅草，一般不会惊动它们的。所以，看到在水下呈静止状态中的大乌鱼，那心情紧张的很呢。这个时候，你下叉要准。可以说，当时除了一两次下叉不准外，其余的时候，几乎没让乌鱼逃脱过。这些被叉着的乌鱼每条少说都在五斤以上。那几年的夏天，家里可是经常吃着鲜美的乌鱼，也确实让很多小伙伴艳羡着。他们也都做了钢叉，也会三个一群、四个一伙的出去，但由于人多吵闹，却没有什么收获。

　　近几年，由于农作物大量使用着化肥农药，而且很多人也不太注意保护环境，导致水质严重下降。再加上水塘里的淤泥逐年堆积，水塘里没有应有的水深，任由水草疯长，也致使鱼虾难以生存。更有些人见利忘义，经常用电压比较高的蓄电来捕鱼，连虾子都很少看到了，那还有过去乌鱼咬籽的风景呢？

　　听正海说，村里的赵子已经和村里签定了水塘承包合同，他将在今秋对草塘等四口水塘全部清淤，其中将草塘和弯沟子当作养殖场，其余的用来种植莲藕、菱角以及芡实等水生植物，这倒是个令人欣喜的消息。我非常清楚的是，这么多年来，几口水塘为什么一直不被充分利用起来，就是因为水塘上游的河流一直被污染着，对于下游的几口水塘的水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谁也不会轻易投下资金去搞养殖场。如今，这个污染企业已关闭，污染源没了，尽管河流还处于干涸着，那些乌黑的淤泥见证她沉痛的岁月。

　　据悉，村里已经申请镇上下拨水利建设资金重新对河流清淤改造。听朱村长说，这个申请已经得到了镇上的高度重视，就等着批复。我非常关注着，也就此将积极努力着，并对赵子的举动由衷地赞许着。只要河流还以原貌，只要流水潺潺的声音复旧如初，那么，水塘清澈可人、乌鱼咬耔、莲花飘香的景象就不会成为人们记忆中永远的痛！（全文2665个字，于2010年6月6日）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10-6-10 07:29 编辑 ]

笨小暖

　　“一场大雨过后，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收割完的油菜地很快被精耕细作后插上了秧苗。”——这段首，就给人带来生动的画面感，这让我想起乡村的那些微弱的印象，田野，劳作的农人，晾晒着的谷物，以及油菜花的金黄。有许久没有到过乡村了，也有许久没有滋生过这样强烈的感受了，在文字的指引下，画面一一呈展开来。

　　“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炽热的温度扑面而至。我上身穿着一件背心，头上戴着一顶草帽，俨然就是一个农忙者。”——这一段很入微和生动，因为此时此刻我在想，永生兄加入农忙者的行列会是什么样子呢？下次要拍个PP传上来才好。而水塘，在这个时候由远至近地引入而来。这个笔触方法很自然，很利落，也很质朴，几乎没有大度渲染，一切都如画一般地安静，也近于无声的幻灯片。

　　“这些水塘里曾经都是清亮清澈的水，就是那些水草，也是鲜鲜嫩嫩、干干净净的……”，在这里，作者铺入一个环境关注情怀，曾经，是的曾经，有许多场景都是自然的，都是纯粹没有半丝污染的，在这个现代机械的时代，自然渐渐离我们远去，就是水塘里的水草，也远离了那份干净和纯然，心情又如何能平静。因为作者是眼见着曾经对比到现在的。

　　“这里曾是我们夏天里每日中午和晚上游戏嬉水的场地。……”开始引伸童年的画面，我想，那个时候，天一定是蓝的，水一定是绿的，空气一定是纯净纯净的，与现在不同，而童年的印象，在这一段大幅度呈展，生动、细腻的叙述，复活了诸多记忆中的场景，使它们如初一般的新鲜，跃动，质朴和自然。想起作者的写实、白描风格，也就自然与这样的气息飞快融合与共鸣，许多的人和事，脱离了时间感，脱离了记忆的起点，站在一个新的高度复度叙述，其内容和场景便是这样精彩和令人无限怀顾的深情起来，一里一里，入微入骨。

　　“水塘的北沿上原先只是一块旱地，现已被开垦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此时，作者传神地开始罗列出了本文的人物——正海。“因为抄近道给了我们一次晤面的机会。我们就蹲在凌乱的黄瓜架子下，似乎有着久违的感觉。”这段话，读来很有张力和诗意，与作者的风格有了反差和对比，文章的层次感更强烈了，说真的，这个时代，人情有时也会很淡漠了，因为忙于生计，忙于奔命，很少能使友谊纯粹和恒持得如少年一般。有时，借助于一次电话的拔错，或者记忆的模糊，反倒阴差阳错命久未谋面的老友重逢，这不能不说是唏吁中的感慨。

　　接下来，便开始建起一个高潮中的顶点：“那是个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中午在游泳嬉水汪牛之前，先是提留着自己做的五股钢叉（板车辐条）沿水塘找乌鱼。”这活灵活现的场境感，有如画面，又如亲临一般的生动和贴切。正海签定了水塘承包合同，污染源即将没有了，未来的努力，会使河塘重新生机和纯净起来，“尽管河流还处于干涸着，那些乌黑的淤泥见证她沉痛的岁月。”这是给所有后人提示重视和爱护自然的重要提醒。

　　“水塘清澈可人、乌鱼咬耔、莲花飘香的景象就不会成为人们记忆中永远的痛！”展望，那一切自然的回归，这是梦，也是行动。作者本篇叙述，突破了更多的写实、白描风和，使其风格中并行融入一种淡淡的诗意，即由乡村的场景所联想到的一切感性元素更加昭显出提炼的深度和高度，关注自然，珍爱自然，怀念时间之内的一切景象，这概念生得如此纯粹，如此质朴和生动！

王九峰

场景再现，如在目前。特别对细节描写，可谓入木三分。读来如临其境。杜版真是描人状物的高手！

乔举平

很欣赏杜版充满乡土乡情的文章，学习了！

季大相

乡村的风景，质朴中显现繁华。杜版的文字，写乡村的人和事，亲切自然。这篇文字中，正海这个人物的出现，自然得体，一些事，从交流中交待出来，增添了文章的魅力。水塘，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乳汁，没有水，包括人体在内的生命是无法生存的。但是，经济发展了，污染正在夺去我们曾经的美丽，一些风景，只能用想象和回忆来复制了。所以，读杜版的文字，有一种真情在释放、流淌的畅快。问好！遥握

彼岸草

文字呈现的画面感极为自然，那些没有说出的情感寓于文字之中。相信一切期望，一切可以还原为现实的记忆，让人不那么伤感。

杜永生

原帖由 笨小暖 于 2010-6-10 07:50 发表

　　“一场大雨过后，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收割完的油菜地很快被精耕细作后插上了秧苗。”——这段首，就给人带来生动的画面感，这让我想起乡村的那些微弱的印象，田野，劳作的农人，晾晒着的谷物，以及油菜 ...

看了至少四遍，为你深入细致的点评感动着。非常感谢你！对于这些水塘，还有那些记忆始终显豁在我的心里。曾经多次伫立在这里，却在每次的低叹中感喟甚至愤怒，那些水塘，那条河流被折腾的变成什么样子了。如今，得到的一些信息以及准确的消息，确实让我欣慰着。我真的希望能在这里再游一次泳，再去感受下多年未曾有过的惬意。我更相信，很快的。今年不成，明年。一定！握手！致敬！

杜永生

原帖由 王九峰 于 2010-6-10 08:48 发表
场景再现，如在目前。特别对细节描写，可谓入木三分。读来如临其境。杜版真是描人状物的高手！

感谢九峰的关注与悉心的点评。握手！

西北平原

让人嗅到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杜永生

原帖由 乔举平 于 2010-6-10 08:52 发表
很欣赏杜版充满乡土乡情的文章，学习了！

感谢你的关注。握手！

杜永生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10-6-10 08:59 发表
乡村的风景，质朴中显现繁华。杜版的文字，写乡村的人和事，亲切自然。这篇文字中，正海这个人物的出现，自然得体，一些事，从交流中交待出来，增添了文章的魅力。水塘，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乳汁，没有水，包括人体在内 ...

感谢的大相悉心而周至的点评。最近天气凉爽，过来坐坐吧。

杜永生

原帖由 彼岸草 于 2010-6-10 09:46 发表
文字呈现的画面感极为自然，那些没有说出的情感寓于文字之中。相信一切期望，一切可以还原为现实的记忆，让人不那么伤感。

感谢朋友的关注与鼓励。握手！

杜永生

原帖由 西北平原 于 2010-6-10 10:12 发表
让人嗅到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感谢你的关注。握手！

刘丽君

这些水塘里曾经都是清亮清澈的水，就是那些水草，也是鲜鲜嫩嫩、干干净净的，把它们打捞回去，就是很好的猪菜。还有，所有的水塘里都有菱角，野生鸡头果。


:喜欢这样的诗意生活,让我神往的场景,我一生都没见过呀!羡慕着.

赵国宝

喜欢老杜的回忆。水塘，我们那里叫“涝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