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偷

胸无大志

   他没有正式名子，比他年龄大的人叫他四娃子，比他年龄小的叫他老四。四娃子个子很高、驮背，但两条长腿走起路来却并不佝偻着腰，脚步无论快慢,上身看上去总是一点也不运动，静静地仿佛一棵大树一样无论树枝怎样摇摆，树干却一动不动。这样，他的脑袋的不动，就给这个敏捷的身子一个成熟的思维过程：判断对方兜里的钱的多少，钱揣在那里，怎样下手。

   他自小没有爹娘，饥一顿，饱一顿地全靠哥嫂扶养成人，至于啥时候学会的绺窃绝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啊呀，四娃子啊，我这裹肚（兜肚）里，就这五块钱。今天去城里买一墩洋火、称一斤茶叶；马上要开镰了，准备再买一张刃片子......，”说话的人从兜肚里掏出一张票面五元的人民币，捏着它的一个角，哗哗地在四娃子眼前抖动了几下之后，又揣了进去。之后，他又拍着兜肚说“人人都说你是神偷，四爸我就是不相信。今天你如果能把我的钱装到你的兜兜里，我就把你服到骨子里了，我也就知道咱韩家的祖坟上的的确确冒青烟了”！

   四娃子四爸是四娃子的堂叔，和四娃子一样，排行老四。四娃子四叔个子也很高，国字脸、八字眉、塌塌鼻子、说话瓮声瓮气，六十多岁腰板仍然挺直，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目中无人。自打和四娃子打赌以后，便把一个手默默地放在兜肚里捏着人民币；一个手攥着烟锅朵脑，一边和一块的人天南地北地谝闲传，一边高度认真地监视着四娃子的一举一动！
   
   城里到四娃子的家里不到十里路程，说话的功夫就来到了小南门口。四爸和四娃子在分手的时候，还极其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兜肚，当他听见有纸质的东西从里边发出“唰唰”的响声之后，才迈着大步向大南街上卖茶的门市部走了过去。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街市上没有现在这样繁华：每条街上甚至每个小巷道里都有卖茶的小摊点或茶部子。当时茶叶和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归属在同一个门市部里。四娃子四爸来到门市部里之后，先问售货员要了一墩洋火、而后又在堆放茶叶的地方。常言说：烟茶一把手，就是说旱烟和茶叶只要用手指那么一摸，就能知道它的质量的优劣。尽管如此，他还是按一看、二摸、三品尝的规则把四、五种质量不同的茶叶都摸了个遍，经过一番细致的考察之后，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一堆价格最便宜的茶叶上。美其名曰：价钱最高、毛尖多的嫩茶叶喝上去清香、爽口，但不经罐，就是说：茶叶煮几遍之后就没了味；价钱便宜的老叶子喝上去尽管又苦又涩，但能解渴、又能水煮好长时间、少放几叶就能解决问题。对一个庄稼汉和老茶隐顾客而言无论经济能力、实惠等还是选择后一种最为合适。
   
   他死死地盯着杆秤，叫售货员足足地称了一斤茶叶，而后，慢慢地从售货员手里把用麻皮纸包得方方正正的茶叶接了过来，把它缓缓地同火柴一起装在了他手里拿着的布口袋里，系好布口袋的袋口，还很不放心似的用左手提起口袋掂量了掂量，直到觉得没有问题的时候，才把右手伸进兜肚里边去拿钱。

   “哎呀！”这一惊非同小可。甚至连同售货员和他身后的所有顾客都觉得莫名其妙。
   
   “咋啦？”有几个好事的顾客惊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四爸一边把兜肚的里子翻过来细细地查看，一边自言自语地在门市部的地板上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煞白着脸，恐惧和后怕的汗流如注。

   “哎呀，营业员同志，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的钱被绺娃子绺去了。”四爸放下茶叶和火柴之后，头也没回就一溜烟跑出了门市部。

   他口里一边念叨，心里一边想：绝对不是四娃子，不会是四娃子。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这样失过手、也没有这样丢过人，他知道四娃子绝不会从他手里把钱拿过去，因为他根本没有他认为，他从他手里下手的机会，他就是抢,他也要有抢过去的机会和条件!总不会是丢掉了吧，哎呀，极有可能，这丢就是在他几次把手伸进兜肚里摸钱在不在的时候，顺手把钱带出来了。如果是这样，这个损失可就太大了啊！他常分析：一个工人、干部一月能挣多少钱：二、三十块啊，这钱还是他的在外边当工人的大儿子给他给的好几个月的生活费：粮食他能苦得来，水他能挑的来，菜，生产队给他能分一些，这五谷全靠自己，就这“六谷”需要钱啊！烟、茶、油、盐、酱、醋样样不可缺少，哎--这几个月就要把嘴挂到南墙上去了。

   他低垂着脑袋好像丢了魂似的、他汗流浃背、他蔫头耷脑，他知道，在他多半生的历史记录里，还没有出现过如此狼狈的现状！“四爸，”四娃子四爸回家后将手里提着的口袋扔到桌子上，就一头扎在炕头上再也没有起来：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浑浑噩噩地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仍然没有起来吃一口饭的意思。他已经决定：这一次，他一定要绝食几天，好好惩罚惩罚，这长着猪脑壳的自己！娃娃挣几个钱容易吗，不但要养活他这个死老头子，还要养活他的儿媳和他的三、四个孙子呢？突然他懵懵懂懂的仿佛从睡梦里听到四娃子在叫他的声音:当他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发现真的是四娃子的时候，他羞愧得真想从炕上打个窟窿钻进去。“哎呀，你咋还不吃饭？太阳都下山了。”

   这事情就是这样，在你最烦恼、悔恨的时候，就最讨厌和任何人说话，尤其今天四娃子四爸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四娃子，因为今天他在四娃子跟前骗过大话，想丢一丢四娃子的人，可不“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弄的自己折了大财。这丢人现眼的尴尬还敢告诉他人吗？四娃子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洋布包包，背搭着手，笑咪咪地在他四爸家里的脚地上不停地来回走动，仿佛是专门来庆贺他四爸丢钱似的。
   
  “四爸，人家都吃过啦，你怎么还不做饭？”“不吃、不吃、就不吃，这几天我准备悔过自新，而后，重新做人。”四娃子四爸盘腿坐在炕头上，一个手拄着膝盖，一个手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显露出极其颓唐的样子！四娃子见他四爸一副掉魂落魄的样子，根本没有和他搭讪的意思，于是，就灰不溜溜的把他手里捏着的包包放在了他四爸的桌子上。他还以为他四爸知道四娃子拿了钱，而后给四娃子生气，所以，他不得不悻悻离去。

   “四娃子，你站住！”四娃子四爸看了看四娃子搁在他桌子上鼓鼓囊囊的布袋，又看了看四娃子轻慢而嬉皮笑脸的样子，于是乎仿佛一个在滔天大水里挣扎的人，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得兴奋。“哎呀，四娃子，真的是你拿去了我的钱！”他鞋也没有来得及穿，就跳下炕跑到四娃子放在桌子上的包包跟前。

   他打开布袋后，才看到里边的烟、茶、火柴之类的东西和他早上告诉四娃子，要购置的所有商品。
他高兴得近乎跳了起来：“服了，真的服了，”他翘着大拇指大声喝道：“人才，你不光只是我们韩家的人才，是咋河南四十八庄的人才啊！”“服了，哎--好人才、瞎人才都是人才，真的服了！”他最后的几声吼喝好像根本不是说给四娃子一个人，而是说给整个村子里的人去听的。四娃子四爸吼喝了一阵之后，低着头轻轻地来到屋子里又躺到了炕头上，蒙上被子呼呼地睡起了大觉。

   这回他真的睡着了，但他还是没有做饭，也没有吃饭！

作者：李申时

胸无大志

谢谢老师！新手上路，不妥之处敬请谅解！

碣石清风

这样的短篇适合发在梦游太虚，同意的话我给你移过去如何？

童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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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无大志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20-11-15 07:36
这样的短篇适合发在梦游太虚，同意的话我给你移过去如何？

谢谢老师，同意。只是这篇东西是连载，后面还有。如果梦游太空，合适？那就移过去。谢谢老师指导，我是新手很不懂常规和操作。

碣石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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