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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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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9 20: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潭边老桑 于 2021-3-21 09:02 编辑

 
在水一方
文/潭边老桑
  
  去年腊月间回家,问起村里情况,妹妹说,你晓不晓得,姥婆死哒也!
  
  阿……?耸(什么)时候死滴?
  
  我心头一惊,很有些不相信。
  
  妹妹说,五月间的时候,没得几天就过端午了。
  
  怎么死的?
  
  落到河里,淹死哒。
  
  姥婆家在后湾,隔一条小河,经过一座石桥,就到了。后湾和我们一个姓,说起来虽不同房头,然六七代前共一个爹爹,我祖父的堂兄弟中,有两家也住在后湾,只不过相距一里地有余,而姥婆家则就在我们屋后,我家在桥东,姥婆家在桥西。我记得小时候,我家从老屋台上搬到河边来,姥婆家门前也就河南岸当时还是一片麦田,老屋台住的是我祖父一辈的亲兄弟或堂兄弟,因为建设新农村的要求,集体搬到河南岸了。搬家要拆屋建房,房子先拆了,住哪呢?就近住。有的搭窝棚,有的则找后湾的人家借住。我们一家七口,就住到了姥婆家(实际上我父亲和我祖父在新台基住棚子守夜)。姥婆是村里妇女主任,家里条件不差,对我家时有帮衬。姥婆以及姥婆的男人叫什么老爹(忘了名了,反正我们一辈的都喊老爹,全村也只有他们一家我们喊老爹姥婆。说到这里,我得解释一下,姥婆的意思,其实就是曾祖母辈,据度娘说,姥婆指称曾祖母,只有陕西汉中一带才有,我想了一下,我家离汉水其实并不远,汉中也在汉水边,一个上游,一个下游,因此,我们这有这个称呼,不奇怪。其实,姥婆的年龄,和我奶奶差不多,准确地讲,是比我奶奶小两岁,我奶奶依我口气一直喊她姥婆,姥婆则喊我奶奶“菊姐”)。在姥婆家借住时,我奶奶和姥婆就睡在姥婆的床上,我则跟着我奶奶睡,天天晚上听她们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夜,亲热得不行。不知有些什么好说的说不完。吃也在姥婆家(当然是自己做饭,七口人,我父母祖父母自己有手有脚,怎么会麻烦姥婆家),直到新屋做起。
  
  妹妹那天简单跟我说了下村里情况,就回十几里地外的自己家了。我则很有些伤感,想知道姥婆之死的具体情况。年关时节,家家忙得不行,也不好走动刻意去问。
  
  年前忙于置办年货、打扫庭除、整理荒园以及赴亲戚宴席,姥婆的事,也就暂且忘记。年初一,要去亲戚家悼亲香,一整天没落屋,回来时,天已乌了眼睛。得了闲,就听母亲说,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好晒,隔壁左右的几个姐妹,一年没见,跑过来招呼我,我端了几条板凳在屋门口,大家就聊了起来,东扯西拉。初一的太阳晒下来,热乎得不行,边晒太阳边扯闲,都尽了兴。父亲的几个老族弟,也来问候过。
  
  听母亲这么说,我心里一暖,乡里乡亲,几十年了,感情还在啊。趁着高兴,母亲把晒太阳闲扯的一些新闻讲给我听,忽然就讲到了姥婆。下面,是那天大家关于姥婆之死的谈话录,我略作整理。

  
  玉秀
  
  那天晚上,很安静,准确地说,是下半夜很安静。上半夜,水田和沟渠里的青蛙发骚地叫,嗡嗡声,前些日子,一直下雨,还打了几回春雷。那天黄昏时分,雨停了,我记得很清楚,下半夜,我迷迷糊糊在睡梦中,听到叫声,是呼救,确切地讲,是“救命呐……”声音很惊慌,很尖厉,我一下子就醒了,但是我没起来,我以为是做梦。再说,后半夜我一般不起床,就是强盗来了我也不起床,你晓得唦,年年冬月间,强土(强盗、土匪之意)来村里,挨家挨户,撬门扭锁,偷鸡摸狗,有好几回他们撬开了大门,我感觉到有人,也没做声,我只拿脚捅水成,水成这老东西驱皮打鼾,吼一声“婆娘你搞耸事……”然后又挺尸了。第二天,一笼鸡子,全被偷光。但那天晚上我没捅水成,对,我以为在做梦,我老做一些被人追赶的梦。哪个晓得,幺婆(姥婆是以我们伢们数的口气称呼的,而幺婆则是高我们一辈的人称呼的)死哒!
  

  新娥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死,前一阵子,赶急赶忙,插秧。冷那(尊称,您的意思)晓得,我们种哒三四十亩田,请人栽,看起来轻搡,其实心烦得很,俗话讲,“不栽五一秧”啊,确实累!那天晚上,雨停了,上半夜青蛙叫春,选成偌(那)杂种,前段时间没时间做偌事,憋得紧,我就顺着他,累得不行。下半夜,都睡得要死,我也是恍惚中听到了“救命”,我听出了是幺婆,可我也晓得,幺婆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都在屋里,况且,她只叫了一声,就没了,换句话讲,我真正清醒过来后,半天没听到一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我就睡了。她郎这郎介(这个人之意),朗个(怎么)想不开呢?
  

  月儿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在银枝的茶馆打麻将,我的瘾很大,秧刚栽完,第一次过牌瘾,没想到第一把就被别个摸了一盘,兆头不好,后头一直赶本,打到后来,九香赢了钱,鬼精地说,不打了,累,要回去困觉。我说,再打几圈。我输了钱啊,不甘心啊,就继续打,后来还是散场了。我记得回来时已经转钟一点了,我随便洗了洗,就上床。才刚迷糊进梦乡,就听到屋后头一声凄厉的尖叫“救命呐……”我马上就惊醒了,叫起了双成,打了电筒就往屋后河边跑,你晓得,那声音就在我家屋后,很大声,不然我们不会起床。等跑到后头,用电筒一照,河里水好大,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河水暴涨,水流很急,一些杨树枝子,水草,烂衣服死猪狗浮在水上,迅速往尾水闸流去。我们照了半天,除了水流哗哗的声音和一个个湍急的漩涡,见不到人影,我们就回去睡了。
  

  玉秀
  
  唉,幺婆这人,活了快九十了吧,也是该死了哦。紧活,有什么意思哦?说实话,我不喜欢她郎。你们也都晓得,我们家老爷子,生前就和幺婆扯不清。在老爷子裁房里,我都碰到过好几回,真是不怕丑,隔了一辈,也不怕人说闲话,搞得我们也跟着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她郎这人,生前爱俏,人倒是个好人,就是不检点,也只怪幺爹太老实,管不住,死得早。唉,又可怜,又可嫌。死了好,一了百了,都安逸了。
  (关于姥婆和玉秀婶老爷子之间的事,不是本篇重点,这里只点到一下,况且,在玉秀婶的讲述里,她也知道她的讲述对象知道那点事儿,因此没必要具体而微地展开。当然,我将在另一篇小说里对此事进行合理想象与虚构,尽量细致还原这段公案。顺便提一下,更生老爷子的裁缝手艺,在我们村或者说方圆十数里都是有名的。)
  
  那天晚上我们睡了好久,大约三点钟时候,就听到后湾传来哭声,听声音,是幺婆的媳妇和孙媳妇。对,幺婆有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孙媳妇刚生了个儿子,十月间请的满月酒。哎呀,她们哭的那个悲哦,半夜时节听来,毛骨悚然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水成,你赶快起来,肯定是幺婆淹死了,你是村长(当时已退休好几年了,算是前村长),你得牵头。水成听我一说,打了一个激凌,翻身就起来了,边穿衣边骂我,“你她娘的怎么不早说,啊?这大的事,幺婆喊救命,你听到的那一会,就应该喊我了,你怎么能睡着了呢?”我不想同水成争辩,不想说,你这么着急,看来幺婆是你亲娘喽。我想,我要是当时说出这句话,水成很可能剁了我。我没说,我也慌忙火急穿起来,给他找夹衣,五月间的天,还是有点凉的。然后,我就把电筒找到,递给他。水成接过电筒就跨出大门,扔下我,同时扔下一句话,“或许还来得及抢救……”水成走后,我也跟着出了门,出门跑了几步,我又折回来,对,钥匙没带,另外,我以前在乡卫生院给人打过针,家里还有医药箱子,于是我顺便带了。
  
  新娥
  
  那天晚上,我又入睡后,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后湾传来悲切的哭声,很恐怖。说实话,我活这大年纪,听到太多人死后亲属们的哭声,有的在白天,有的在早晨,有的在摸黑。每次他们一哭,我就害怕、恐惧、心慌,没一次减轻过这种感觉。在幺婆喊救命的时候,我想到了她的死,但不确定。彼时,她的儿媳妇孙媳妇们一哭,我就确信,幺婆死了。我当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叫醒选成,去河边看看。我真有种负罪感,特别是,幺婆死前不一会,选成那杂种还骑在我身上做偌种事!我真的好羞愧,唉,人死了,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不过,这是我当时内心的真实感受,难得姐妹们一起聚聚说说话,我也就不忌讳什么,有什么说什么了,唉,我确实有些糊涂。
  
  好,不说这些。我和选成跑到河边时——你们知不知道,幺婆死的地方,在尾水闸,离她们家河埠头有二三百米。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围了好些人,电筒射来射去,人影杂乱得很。光线里,我看到幺婆一家人都到了,幺婆的大儿子——小儿子在上海做生意——大儿媳,孙子——小儿子的儿子也在家,读高中——孙媳妇,都在。玉秀姐和水成哥也在,玉秀姐正在河堤上给幺婆做按压,按了一会,可能手有些软了,就吩咐水成哥接着按压,对,玉秀姐毕竟在卫生院做过,晓得一些急救知识,她喘着气,很紧张地告诉水成哥操作要领。选成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做什么,就不停地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样了呢?幺婆的大儿子木柱没发话,望着泛黄的河水发呆,幺婆的媳妇孙媳妇只知道哭,鼻涕眼雨一把把,手和腿不住地抖,我就过去安慰,囊搞呢(怎么办的意思)?囊搞呢?错哒怎大的拐(出了这大的事),没得法啊,你们不要哭病了……

  
  月儿
  
  那天晚上,后头哭声一片,我和艾想就醒了,跑到屋后头一看,斜对面河堤上,一大堆人在偌里,我们赶紧绕过桥跑过去,少不了一阵劝慰。玉秀姐忙了半天,幺婆还是没救过来,玉秀姐说,时间太长哒,没得法,一口气就偌几分钟,过了就救不过来哒。水成胆子还是蛮大的,把手指伸到幺婆鼻孔边,半天,摇摇头,说,她郎走哒好远哒。我心里一紧,就听到幺婆媳妇孙媳妇哇地哭了出来,像猫被踩了尾巴那样凄惨,在空旷的夜色里,十分恐怖,说实话,当时我害怕得差点尿失禁,想起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差了阴阳,我的眼雨也哗哗地流了出来。至于人群里还有哪些人,当时吧,看不清楚,有点乱,四海,金成,双成,灯成,福秀,银枝,湾里差不多都来哒,河堤上挤满了人。后来,还是水成发话了,说,赶紧抬回去放到门口。大伙就抬回去了。然后,我们就看到幺婆躺在一张晒垫(晾晒谷物的竹席)上,脸上遮了一块黑布。大家忙着张罗守夜,玉秀招呼我和新娥、银枝婶娘去弄夜宵。唉,真是一辈子也难得忘,不是说没见过人死,我的几个亲戚过世,我也到过堂,没见过这么突然的,活生生的一个人。
  
  初一晚上母亲和我关于姥婆的谈话,被妹妹的电话打断,商量着初二来我家聚会,母亲要收拾堂前灶头,我则要与远方的朋友们聊事,姥婆之死,也就不提。
  
  初三晚上,前湾的堂兄来找我,说是要趁年根头热闹,给孙子做周岁(其时才八个月大),请我们一家去帮忙。所谓帮忙,是族里但凡有红白喜事,请房头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做事、打理、照场子,这本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我们聊堂兄的族情客情,聊要准备多少桌酒席,聊请乐队、请厨子师傅的事,最后,扯起了闲篇,我便不经意间,问起了姥婆的事。以下是堂兄汉宜的讲述,特记录如下。

  
  汉宜
  
  她郎这人,该死哒!这大个年纪,都快劳不动了,不怕给孙伢子孙媳妇嫌啊!至于是不小心落到水里还是自杀,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也没追究。湾里人都觉得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主要是年纪太大了,你晓不晓得,姥婆快九十了?!湾里有几家的老人家,活这大个年纪的?后头湾里照祥的姆妈,活的年纪比姥婆大,可人家照祥做过大官,家务活有年轻保姆做,他姆妈根本不消操得心的,妥起手玩。姥婆这人,再活下去,就是银贵爹们的负担了啊。说起银贵爹,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姥婆死后,我曾经开过玩笑,我说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把心病除了?他当时就苦笑了起来,说,她郎活的时候,越来越糊涂了,做事又慢,又啰嗦,又不自觉,又不听我们的话,老是喜欢和孙媳妇说话,她郎也不怕自己身上一阵老涎气,唉,又可怜,又可嫌。我便再笑话银贵爹,我说,还是你有良心哦,你像选成叔,他爷老子得个哮喘病,长年累月睡在床上,要人照顾,后来,选成叔实在不耐烦了,就把他爷老子掐死了,有人说是选成叔用枕头捂死的。后来顺成叔们开他玩笑说是不是他捂死的,他没吭声,没吭声就是默认。你还好,你还是讲孝心的,呵呵。我总和银贵爹开玩笑,不怕,我和银贵是同学,从小一块玩到大的。
  
  堂兄汉宜还谈到了姥婆家人对这件事情的谈话,我根据堂兄的讲述,用一人称转述如下
  
  翠娥
  
  那天晚上,我也听到了二妈(对公婆的尊称)的救命声,但只叫了一声,就没了。我起了床,走到楼梯口,本来想去隔壁看看,又有些害怕,还要穿衣,就没去。银贵在打鼾,我听了一会,没动静,就自己给自己宽心,睡了。后来是我儿媳妇叫起了我们。当时,孙儿可能要奶吃,哭着吵着,儿媳妇喂完奶,顺便去屋后茅厕解手,发现隔壁银炳家灯火通明。儿媳妇就喊奶奶,没人应。你们也知道,银炳长年在上海做装修,一家都不在屋里,二妈白天在我们这边吃,晚上就在银炳家睡,给他看屋。媳妇一看没人,赶紧过来叫醒我们,我当时其实根本就没往她郎死的方面想,因为以前我也遇到过,就是半夜时节我发现,二妈一个人把屋子里灯全打开,在堂屋走来走去,我遇到过几次,每次我喊她,她都不理我,我就把灯关了,把门关了,去睡了。第二天,我问二妈,二妈说,我没起过床啊。我后来才明白,二妈有夜游症。所以,我当时就对媳妇说,别怕,我们找一找,找一找。可是,我们楼上楼下、屋前屋后找高了,没得人。这时,我的心里就开始嗵嗵直跳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当时,儿媳妇已经开始哭了,说婆婆肯定寻短见了,说白天里,婆婆来她的房里,要抱重孙子,她没让抱,还说了几句重话,说她郎身上一阵尿骚味,说她郞脸上那个大包都长蛆了……银贵当时在旁边听到了,就吼了一声,“该如此!”然后,对儿子说,赶快去河边!于是我们一家人都到了河边,可河埠头根本没人,河里也没人,只见河水涌涌声往尾水闸方向流。银贵吩咐我们屋前屋后继续找,他和儿子则往下游寻过去。唉,说回来,我们平时根本没亏待过二妈,有好吃的好喝的,总会分一点她郎。
  
  银贵
  
  哪个晓得二妈做这种事?!真是你翠娥婆说的那样,平时我们还真没亏待过她郎,我们前些年在外头做生意,二妈一人在家帮我们两弟兄看家、带娃,确实是辛苦,但平时我们总会寄钱回来,钱的事,不消她郎操心啊,她郎在家又不必像别个老的那样劳趴苦做种田,就看看娃,看看家而已。再说了,我们湾里,哪一家做老人的,不是这样那样,对儿孙们能大帮就大帮,能小贴就小贴?媳妇说了她郎几句,她郎就受不了了,这叫什么事?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在回城的一晚,我和母亲又聊起姥婆,母亲说,多半是寻了短见。她们说的下过雨河埠头滑,不小心落到河里,这都是鬼话。你家家的大舅伯,前年得了绝症,自己又没儿子,和他相依为命的大妈,照顾了大伯将近一年,真照顾不下去了,自己偷偷跳到荷坑里死了。湾里的老人家,命都贱得很啊。现在是有养老院啊,可是,你才清爹,他儿子把他用车弄到养老院,人家嫌弃,不收,出多少钱都不收,怕死在养老院里,赚不了钱不说,还倒贴本!前头湾的大婆,活了有九十岁才死,活偌大年纪做么事哦?湾里哪个不背后骂她?她三十多死了夫,六十多死了儿,八十多死了孙儿,人家都说,就是她把一屋男人的阳寿都夺了!你再说幺婆,重孙都有了,还活什么?我跟你儿子讲,我要是到了八九十岁,你们几兄妹对我不好,不要你们开口,我自己晓得处理自己!
  
  我赶紧安慰母亲,我说,我们几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母亲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一口气,进入了梦乡。
  
  外边北风开始刮起来,天气预报说,西伯利亚冷空气这两天就杀到,倒春寒来了。我迷迷糊糊间,走出大门,走到冷风嗖嗖的小河边,看到河埠头站着一个人,是姥婆!
  
  姥婆对我叫了声:“儿诶……”眼泪就出来了。
  
  我说,姥婆,你不是死了么?
  
  姥婆说,我没死啊,你奶奶你爷爷你爸爸他们,都没死,他们都很好,我们都很好,就像当年你家做屋时一样那么亲热。
  
  我说,你明明死了,一湾人都说你死了!
  
  姥婆这时不再分辨,沉默了一会,说,儿啊,你不晓得,我活有了。你老爹死得早,我把你银贵爹们拉扯大,他们到外头做生意赚钱去了,就把几个孙伢子丢给我,一年上头难得回来一回,这几个孙儿,都是我一口一口养大的,他们操过什么心?好不容易孙儿们长大结婚了,添了重孙,我高兴啊,我说,我去抱抱重孙吧。孙媳妇却开始嫌弃我了。儿啊,我不愿活了,过去的一些人,都走了,都走到我前头了,我活得一点意思也没了,我现在做不动了,连烧个火也烧不好,洗个衣服也洗不好,现在都不烧柴火了,用上了煤气炉电炉子,这些我都不会啊,儿孙们老说我,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我总是忘记。再说了,你看我脸上这个包,我偷偷去医院看过,人家说是癌症包,医不好了的,会一直烂,我前身做了么事错事,竟会得此报应?我怕死啊,我真的害怕死。长痛不如短痛,我下了好几次决心,这一次,总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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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21-3-19 20:38 | 只看该作者
发个小说,请大家批评之。
3#
 楼主| 发表于 2021-3-19 20:39 | 只看该作者
另一篇正在写作中,下周值班时可能完成并发出来。
4#
发表于 2021-3-19 21:29 | 只看该作者
刚公园里遛一圈回来,还没细看。先加分。
5#
发表于 2021-3-19 21:31 | 只看该作者
遛达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就福克纳《我弥留之际》的方式写一个死人?回来上太虚一看,得,桑姐姐抢先了好像!
6#
发表于 2021-3-19 21:53 | 只看该作者
拜读了,很新鲜,很有立体感,只是方言阻力大,有点费劲
7#
发表于 2021-3-19 21:56 | 只看该作者
我们邻村前年正月也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在儿孙打算出门的那天早上投水自尽了。农村,留守老人,辛苦一生,最终竟变成累赘。悲哀!
8#
发表于 2021-3-20 09:44 | 只看该作者
要读的,要读的,好好读,狠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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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1-3-20 10:27 | 只看该作者
姥婆托梦说生无可恋,但人们分明听到了呼救,其实死有不甘。
好好的谁愿意死呢?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10#
发表于 2021-3-20 10:33 | 只看该作者
作为一个老乡,全篇读起来毫不费力。特意朗读了几段方言,自我感觉效果很好,可惜无人听。
11#
发表于 2021-3-20 10:46 | 只看该作者
方言很出彩,对于乡土小说来说,有了方言更加灵动。落屋,天乌了眼睛,得了闲,都是带着温度的乡话。一听到这些话,感觉又回到了山山水水的地方,回到那慵懒平淡的氛围里。
12#
发表于 2021-3-20 10:47 | 只看该作者
散文化的语言,令事件有了真实性。唯一出戏的是,作者的痕迹太重,既是乡民的讲述,为何还带着寻常小说家常用的语言技巧?
13#
发表于 2021-3-20 10:51 | 只看该作者
括号太多了,有些方言其实不用解释,大多都能看懂,解释太多感觉会影响阅读。
14#
发表于 2021-3-20 11:51 | 只看该作者
初一看这题目,以为写的是爱情,原来写的是老年人的悲哀。
在乡下,确有许多这样的老年人,年轻时为孩子们辛苦打拼,年纪大了之后又被儿孙们嫌弃,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没个好去处,仿佛高寿也是一种罪。自古以来,人们就将孝作为第一美德,但现代人为了自身利益,却将孝文化丢弃得很彻底。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倒退?
人性里的恶,有时候就是那么赤裸裸的,让人见了心惊,但它又是那么现实。不管人类进步到哪一阶段,始终摆脱不掉骨子里的兽性。
桑姐姐这文,氛围塑造得很到位,人物栩栩如生,方言运用得体,看完余韵悠长。
只是觉得,作者在故事间跳进跳出,给人感觉写作技巧运用得比较明显,大概是我喜欢那种不露痕迹的表达。
好文。
15#
发表于 2021-3-20 11:53 | 只看该作者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1-3-20 10:33
作为一个老乡,全篇读起来毫不费力。特意朗读了几段方言,自我感觉效果很好,可惜无人听。

我倒想听听,这方言读起来啥样。郎里个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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