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封面】若佛说，放下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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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过，达埠姿娘吹康课（男男女女找工作）。其实，“十五过”除此之外，还有男男女女去理发的传说。昨天我路过小区旁的客家人理发店，首席理发师站在门口抽烟，眼神询问我：剪发不？我回馈眼神道：明儿再说。

　　今天正月十六，坊间阳光满满，但理发店里也人头满满。我进去的那会儿，首席理发师邪笑道：人就是贱，昨天那么舒适的机会放弃了，今天偏偏要来挤“臭朗趴”（阴暗角落的意思）。我说：今日日好。首席又冷笑道：是害怕触碰“初一十五不宜理发”的禁忌吧？我呵呵，挤在长沙发坐下，掩饰被他道破的尴尬。

　　这家理发店也尴尬——临街的原址四周拆迁后，新建筑建成已逾十年，但因为与开发商在铺面的赔偿比例上有纠纷，结果理发店至今依旧“屹立”在新建筑的人行道上。这不但是在新建筑的脸面上留下伤痕，城市建筑的沿街立面粉饰计划成为笑话。

　　但理发店却认为，既然是纠纷，肯定是双方都有责任。不知就里的吃瓜群众如欲笑话拆迁户“小气鬼”，就让他们笑话好了，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拆迁一说了，跟资本家谈不拢，就依然让老房子瘫在那儿，直到老死。

　　总之，民法典下的一切好商量多了，不会像理发店隔壁的那家倒闭工厂那样，当年本来还好好的，卖批文做生意成为时髦之后，企业就被一纸命令硬生生地闷死了——资产被贱卖，工人被遣散，至于土地，当然就想将属性从工业用地变成宅基地……。

　　可惜，这个宅基地美梦一做就是十年，至今没醒啊！首席理发师拖着长长的腔调对一位候场的顾客调侃道：你当年被工厂遣散时房地产项目就启动了，还登了报纸，现在你打工都打到快退休了，房子却还没建起来。

　　这位“被遣散”的顾客苦笑一下，说关我什么事。

　　首席理发师很表情包地说：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是高级技工，去一线城市混了那么多年，肯定赚了一大笔钱准备回来买房；现在这里厂不像厂，住宅区不像住宅区，你不失望？

　　“被遣散”挠了挠满头白发，道：我技术入股一线那儿的工厂了，并在那儿买了房准备长住，过年回来就在厂子旁边的老宅将就一下。呃……如果说失望，倒是原来这么好的厂子说废就废太可惜；这种工厂如果在一线那儿，是很赚钱的。你说咱这儿的厂子办得起，我一个干技术活的何必跑那么远？

　　“首席”听了表示同意，并问“被遣散”：轮到你了，头发染一下？

　　“被遣散”又挠一下白头发：不了，白发才显示出我是顶级技工。

　　“首席”又邪笑起来：来我这里的都是你们工厂原来的老师傅，不过大多数人都按时染发。

　　“被遣散”听了不以为然，坐上理发椅便不吭声。

　　眼见冷场，“首席”打开电视机，屏幕里正播放那首洗脑的曲子《芒种》：种一万朵莲花/在众生中发芽/等红尘一万种解答……。

　　歌词很洗脑，但旋律很好听。

　　“被遣散”眯着眼突然问“首席”：你说染发那些人都是干技术活的？

　　“首席”迟疑了一下说，大多是吧，也有当官退休的。

　　干技术活的讲究实际，不讲究胡里花俏的。“被遣散”说。

　　切！染个发有什么胡里花俏？首席理发师不屑地哼哼：不过，听说现在又时髦搞工业了，还有好多胡里花俏的优惠政策吸引资本家投资。

　　一声叹息，“被遣散”无奈地说：搞工业又不是开日杂店，朝三暮四……商埠就喜欢搞这些心血来潮的玩意儿，就那三两下子，我看没戏。

　　候场的其他顾客听了，装作玩手机；其他理发师听了，认真地调整起理发机。理发店又恢复寂静，但电视里的《芒种》才懒得去理会这种寂静，继续吟哦道：

　　前世迟来者/掌心刻/你眼中烟波滴落一滴墨/若佛说/放下执着/我怎能 波澜不惊 去附和……。

　　首席理发师朝“被遣散”头顶挤出洗头液，然后一边挠其头发一边用自嘲的方式打破沉默：我知道自己就这样了，剃头仔么，那两三下子再怎么翻番，还不是剃头？你就不一样，随便打一个激灵，说不定就能赚到令我打激灵的钱。你……不会也“若佛说，放下执着”吧？

　　谁都愿意被拍马屁，“被遣散”也一样。他眯着眼，支吾道：我也没怎么执着。不过，搞工业真的不是“一想到你我就……支支吾吾什么的”，工业烂了几十年，现在说要搞，基础在哪？特别是人才在哪？资本家有钱怎么啦？有钱没人，那钱就是纸钱。

　　天！首席理发师听罢打了个冷战。他对“被遣散”说：你的每一根白发都是一根执着。

　　“被遣散”终于笑了：买臭嘴（不要扯淡），我只是个闲杂技工，就想多赚钱，改善生活。我来剪发是为了等核酸检测结果，拿到结果了就要回厂子去了。

　　他指着相邻椅子上的后生说：我仔，等一下也要一起去。

　　“首席”问：刚毕业？

　　不不，“被遣散”又笑了：毕业两年了，去年被家里骗回来，在你隔壁这家搬走了的厂干了几个月，顶不住了，只能吃回头草了。

　　不执着一下？“首席”发自肺腑地问。

　　年轻人执着不了。“被遣散”道，工资低，没社保，停工还扣钱。大学生受不了这种小气。

　　理发店里装作看手机的候场顾客听完笑了，都说这种环境留不住人，并说现在十五过，达埠姿娘都被吹到外地去找康课了。

　　首席理发师见缝插针问道：你确定要出远门了也不染发？

　　“被遣散”刚要回答，相邻椅子上的其仔拿着手机说，检测报告好了。

　　那就扫码付钱走人。“被遣散”执着地说道：还是本色好，表里如一，赚钱的时候自信，人家也信，能多赚。

　　临走前，“被遣散”拜托“首席”：麻烦你帮我关注隔壁这个楼盘，开盘了@我，新住宅我还是想买在老宅旁边，这块地好，以前旺过，有一线地块的味道。

　　音箱里的“到账六十元”响声，把《芒种》的歌词截图得结结巴巴：谓我何求/谓我何求……。

　　首席理发师突然对就要走出大门的“被遣散”说：办不好工厂的资本家不可信。听说，这楼盘虽然拆了，但两年内不会开工。

　　“被遣散”满眼问号。

　　首席理发师神秘地说，听说不批，只能当停车场用。

　　听谁说的？佛说？

姚玉凤

家长里短，多少心酸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