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莹莹子期

　迎儿刚发的朋友圈不到一分钟就被新新看到了，新新把手里的半捧瓜子扔到炕上不急不慌地出了里屋，又探头探脑往灶膛瞅了瞅没看见人，拉开西厢房的门也没见人，正疑惑却见婆婆婆婆怀里抱了一把柴禾正从外面进来。新新笑嘻嘻走过去漫不经心地说：迎儿马上到家了。


　　婆婆把柴禾扔在灶间，抖抖衣服上的土头也不抬问道：你看见了？


　　嗯。是呢。


　　咋过来的？


　　东东开车送过来的。新新依旧不慌不忙的样子。


　　老太太，姑娘来了，准备做啥好饭？


　　啥好饭，有啥吃啥。婆婆不冷不热，新新冷笑两声，婆婆绕开新新走进东屋掀开炕头的发面盆。面盆里的面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布满无数个针眼大小的孔，不断向外冒着热气，似有谁在里面随着节奏的呼吸不断发涨。


　　面发了。她自言自语道。


　　怎么又要蒸馒头？新新追问一句。


　　除了白面大米吃啥呢？婆婆扎着两手看着新新。新新想到那比秋梨还黄裂开嘴笑的馒头不由心里一阵恼怒。


　　随便！新新一甩那一头黑缎子样的长发，腰身一扭出了屋，来到院外。常远去外地进货，把新新留在农村和自己老妈作伴，说好了最多半个月就回来，新新掐着手指盼了一天又一天。


　　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的一半浑浊，一半透彻，大团大团的云朵融进蓝色，那云朵便有了层次，深蓝、浅蓝、海蓝，天那么近，又那么空，那天空那云朵就像城里的水幕电影，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新新正看得出神，却见一辆白色长安车从大路开过来，稳稳地停在小院门口。


　　新新快步向前走两步又觉得不妥，停在原处，脸上是不动神色的表情。


　　如果不是东东率先向新新打招呼，如果新新不是处在现在所在的位置，无论怎样她都认不出这还是十年前那个俊秀的小伙子。那一脸黄豆大小红色疙瘩面孔就像雨后刚出土的麦苗，新新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毁了。


　　新新从东东那张乾坤大挪移的脸上收回惋惜的目光，带着淡然的笑一边向院里走去，一边跟迎儿寒暄。


　　婆婆站在门口一手抹着眼泪一面早已攥了迎儿的手责怨：咋就那么不小心。咋就切了手呢？让妈看看……


　　身后东东低声喊了声：姥姥。婆婆答应着抬眼看看东东手里的大包小包又责怪：买这些干啥，家里都有，也不是外人。


　　没事，我顺路就买了。东东大步跨进东屋，把大包小包，牛奶水果一起堆在炕上。婆婆赶紧用掸子掸了掸炕，拍着炕头说：冷吧？坐，这里热。


　　新新鼻子又哼了几哼，拿眼乜了乜迎儿发现她又瘦了，越发显出高高的颧骨和深深的眼窝，那咧开的大嘴不像笑倒似哭。


　　妈……迎儿这一声似有万千委屈只在这一声中抒发出来。她举起左手，把四个指头弯曲只把那截戴了白纱布的小指高高挑起。


　　妈……迎儿又喊一声，眼里似乎有了泪。


　　婆婆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怜我的儿……


　　不过是划了手，这娘俩做作的令人恶心。新新觉得她们虚伪的有些过分，便不屑地把脸别过去。


　　切得厉害了？婆婆的嗓音里都带着颤抖。


　　嗯，缝了四针。迎儿说着把白色纱帽摘掉，新新又扭头看去，整个小指红的像透明的胡萝卜，蚯蚓一样的线头弯弯曲曲自下由上，新新心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几天了？她不由问道。


　　今天已经一个星期了，还不见好。迎儿说。


　　怎么就切到手了？


　　客人吃的拔丝红薯凉了，粘在盘子上下不来，要我们给弄开，我拿刀子去撬，结果……


　　好傻，好傻，好傻的迎儿……新新撇嘴。


　　婆婆捧了那手唏嘘不已。


　　新新心里长了草，到底媳妇不是姑娘，她和常远吃多少苦她也未曾关心过，婆婆在满是油迹的围裙上擦擦手，把冰箱里储藏了很久的排骨还有那只年前宰杀的芦花鸡提了出来，扑通一下扔进旁边脏兮兮的水盆里，惊起盆子旁边几只伸胳膊蹬腿的绿头苍蝇一哄而散，嗡嗡地散去，婆婆把面盆端出来，把面倒在在满是油污的面板上，新新看得清楚婆婆那约两公分的长的黑指甲在面盆里抓出一道道黑辙又裹了进去。


　　她心口泛上一阵恶心又压了下去，她对着婆婆说：老太太，你少做一个人的，我今天想吃方便面。说罢也不等婆婆回话，她挥开耳边嗡嗡乱飞的苍蝇，快步走出屋子。她只想常远快点回来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天上出现一片清辉，似印出月亮淡淡的影子。远处河湾也印出一片同样的天地。她抱着双臂就那样痴痴地看。竟分辨不出那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婆婆乃至这个家的人是新新心里的一根草，拔不掉咯得生疼，虽然她接受了常远，却不代表能接受这个家。这个距离就像破折号，很短却很深。她想起远在城里的母亲，那个举止得体，干净利落又疼她的母亲还有窗明几净的一粒灰尘也没有的家，虽然都是家，虽然都是妈，然而这一切就像这天上的明月不小心落到了这河湾，月亮是月亮，却只是被复制出来的影子，再怎样波光粼粼，一颗石子就会变成碎片。


　　她听见屋里婆婆和小姑子的欢笑声，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她抱着膝盖坐在门口那一垛新砖上，看着远处的一团又一团的云朵，排山倒海向她压过来，她觉得有些窒息。但谁又知道呢。


　　炊烟起了，就像一个牵了线的风筝，摇摆着，摇摆着……


　　新新想常远回来她也要回家。

千幻烟

首席欣赏，问候子期。

胸无大志

生活中的细节末支，能被挖掘出来，却也难得。很平常的生活，很淡漠的议题之中。才能发现做人的真谛。点赞老师。学习了！

小平_gMTT8

         婆婆也是妈，但不是亲妈；婆家也是家，但不是娘家；月亮是月亮，却只是被复制出来的影子，再怎样波光粼粼，一颗石子就会变成碎片。这个比喻很形象。

草舍煮字

思妇怀人，诗一般的意境。
子期的语言越来越沉稳醇熟了，读着不知不觉身在其中。
人物名字起的也有意思。
同意小平版的解读，题目倒不如改为《水中月》。

无才浪子

不同的环境，孕育出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类型的人有着不同类型的幸福与思想，这就是现实生中的你尔我尔！甜蜜与苦恼，在不同的类型人心中衍生，这就是生活的精彩！
欣赏美女小说！

邱天

抖抖衣服上的土头也不抬问到：

她自言自语到。

这几个“到”，是否应该是“道”？

邱天

女人一生注定有两个妈，亲妈和婆婆。未出嫁时，听妈的，娘亲最亲；出嫁了，要随婆婆，婆亲也是亲。即便看不惯婆婆的言行，但要逐渐适应。这个过程，是出嫁女必须过去的坎儿。

作品不错，语言美增色了不少。

荷花淀派

一篇家庭伦理题材作品，小说叙述时的语句运用唯美，故事情节在大量的心理、场景描写里，一点点呈现和转换出来。婆婆和媳妇的相处之道，不是老生常谈，而是需要智慧和将心比心，克服所有障碍。

莹莹子期

千幻烟 发表于 2022-8-10 10:45
首席欣赏，问候子期。

感谢幻烟妹子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胸无大志 发表于 2022-8-10 11:53
生活中的细节末支，能被挖掘出来，却也难得。很平常的生活，很淡漠的议题之中。才能发现做人的真谛。点赞老 ...

感谢老师欣赏，点评，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8-10 13:09
婆婆也是妈，但不是亲妈；婆家也是家，但不是娘家；月亮是月亮，却只是被复制出来的影子，再怎样 ...

感谢小平老哥真挚点评。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8-10 14:35
思妇怀人，诗一般的意境。
子期的语言越来越沉稳醇熟了，读着不知不觉身在其中。
人物名字起的也有意思。 ...

感谢煮兄认可欣赏，这个提议不错。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无才浪子 发表于 2022-8-10 20:06
不同的环境，孕育出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类型的人有着不同类型的幸福与思想，这就是现实生中的你尔我尔！甜蜜 ...

感谢老师欣赏，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邱天 发表于 2022-8-11 06:33
抖抖衣服上的土头也不抬问到：

她自言自语到。

感谢老师的细心，俺改了。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