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授衣

李子四

  过了秋分，风很舒适，而且常见。我注意到风多是从西南方向吹来的，这与春天的东风，夏天的南风，冬天的北风不同。只有西南方向来的风，才会让人觉得清爽。当它渐渐地转到西北方向，得霜降时分了。那时，有种刀割的疼觉。慢慢的，唇干、肤裂，那种如芒在背的干燥感迟早要来。

  所以，"喝西北风"是个不大好的比喻。虽然庄子在《逍遥游》 里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但我相信，他的神人也未必喝西北风的。何况我们是凡人，岂能不食人间烟火。      

  农历九月了，别以为夏的纠缠还有很久。或许一个急转弯，便会让我们领略，西北风原来真的很难喝。

  国庆节时，唐山的一个网友，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天气预报的截图。她说十一长假的1、2、3号是夏天，4、5号是秋天，6、7号是冬天。其中最低温度跌到了2度。我说，快寒露了，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侵袭，是很正常的呀。当然，今年的老天有点不可理喻，但总算还不大出格，还能隐忍而过。

  寒露莅临，有一股萧杀之气悄悄地掩埋过来。夏天越张扬的花卉，越容易被秋风零落，比如荷。贺铸说"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夏天时举着相机，瞄准每一朵荷花及其上面的蜻蜓时，我都会想起这两句词。都会感觉人生之无常，要紧的是珍惜还活着的今日。

  其实，一个又一个的今日，大抵是浑浑噩噩地过去的。当再次经过荷塘，看到了"红藕香残玉簟秋"，回想夏日的招摇，难免有岁月如刀的落寞之感。岁月如刀，割去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青春年华，还割去了很多本该记住的风俗文化。

  你还记得吗？诗经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别以为是说七月如火烧似的热，而是说，火星在七月的时分，会在西天流下去；到九月，天气转凉，得为亲人准备御寒的衣服了。

  公历十月一日，是我们正在过着的国庆节。但可能没有多少人记得，我们的祖先，在农历十月初一，过的却是寒衣节。

  关于寒衣节的由来，有很多说法。最感动人的，是孟姜女哭崩万里长城。秦始皇抓夫建万里长城，孟姜女的丈夫也被抓去了。孟姜女千里寻夫送寒衣到了长城，得知丈夫已死，被埋在城墙之下。孟姜女因为丈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禁悲愤交加，对着长城痛哭。三日三夜，感天动地，终于长城崩塌四十里，露出丈夫的尸骨。孟姜女抱着丈夫尸骨跳海殉夫。

  孟姜女哭崩哪一段长城？各地有各地的说法。我听到这个故事的地方，是在山海关。山海关也有孟姜女庙，所以我信孟姜女哭崩的，是长城之龙头山海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人据此定下了十月初一为寒衣节。既为生人备寒衣，也为仙去的祖先送寒衣，故而有祭祀时烧纸衣的习惯。

  记得到了农历九月，母亲便会将稍厚的衣服拿出来，有太阳的时候晒好、折叠好。说秋风随时会起，随时要添衣。我不惊奇母亲的细心准备，却惊奇文盲的母亲说得出：“九月授衣”这么雅的诗句。后来大哥告诉我，母亲虽然不识字，但看的戏多，记忆非凡，戏文却是很留于心的。想起小时候常听母亲讲戏经，知道大哥所言非虚。

  而因感动母亲的“授衣”而略读懂诗经《豳风-七月流火》的，是缘于年轻时的一件事。

  那时节我已参加工作了，在一家离城八里的工厂上班，那工厂位于一条大山冲里。早上出门时母亲就说了要多带一件长袖衣服，我说穿短袖的还嫌热呢，就坚决没听她的话。南国的深秋，寒露了还如夏，匆匆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还恨不得脱光了臂膀。

  然而到了下午，风骤起，热与凉急剧地转变。气温一下子降得让人直打冷颤。工厂领导考虑职工可能大多忘记备寒衣，便提前下班了。我和一帮年轻人一起嘻嘻哈哈地走，才离厂门不远，一个女孩回头对我说：“李子，那个好像是你妈。”

  母亲正在向人问路，按以往我上班要走四十分钟计，不懂路径的母亲，不知走了多久，才问到了离我们工厂的百米之遥。她臂弯挎着的，就是早上想让我带的衣服。

  我穿上长袖衫，在工友们羡慕的目光中，挽起母亲的手臂徐徐而行。母亲拍着我的手背，反复念叨了几次：都说"九月授衣"，没错吧。

  真的没错。这没错的感觉，让我后来找《诗经》读懂了里面的“七月流火”。

  又过了十年的寒露，我有女儿了。又又过了十六年，女儿上中专了。那所学校在山顶，秋风一起，山顶更凉得快，我想起了"九月授衣"。当我拾级而上时，发现来学校送衣的，不单单只是我一个。天下父母之心，或许只有当了父母才会领略，到领略时，欲尽孝而迟了。当把厚衣服披上孩子的肩上，风吹的落叶，仿佛也满怀爱意。

  寒露，风又起了。风起的日子，最易吹浓的，是牵肠挂肚的亲情。

2022.10.08

剑鸿

岁月感悟，自然朴实，跳跃性好大啊

秋实声像

哇！又一篇啊，高产！
行文如高山流水，感情似晨露欲滴。精华里的极品，经典中之上乘。喜欢！
我们可是怕累啊！

何叶叶

文章温暖有爱，联想丰富，书写自然。文章旁征博引，文章通过写孟姜女哭长城，最后为夫殉情，以此写出寒衣节的由来。最后写母亲的“授衣”。凸显母亲对儿女的爱，我们做儿女的尽孝要尽早。文章谋篇布局，有条不紊。感谢支持，问好老师。

露渊

学习勤奋的老师佳作，笔墨细腻，情感真挚，向老师学习，安好！

匡建华

欣赏老师新作，点赞，晚上好！

脚步声声

细腻的情感！
暖暖的温情！
——欣赏佳作！

青于蓝

围绕授衣展开，传承授衣结束，好文。

荷不雨

李老师真是文思如泉涌，赞
好奇怪这个论坛没有点赞的表情。

云馨

最怕刮风的日子，到处都脏兮兮的，如果遇到沙尘天，那就更让人讨厌了。

老师此篇温暖细腻的情感写得自然流畅，赏读学习了！

蛇珠

亲人，先人，天上人间，一件衣服的温暖，暖透一生

李子四

剑鸿 发表于 2022-10-8 10:52
岁月感悟，自然朴实，跳跃性好大啊

谢谢剑鸿老师赏阅了，你才是我学习的榜样。问好。

李子四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2-10-8 15:20
哇！又一篇啊，高产！
行文如高山流水，感情似晨露欲滴。精华里的极品，经典中之上乘。喜欢！
我们可是怕 ...

谢谢秋实老师光临，喜欢你的喜欢。问好。

李子四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10-8 18:07
文章温暖有爱，联想丰富，书写自然。文章旁征博引，文章通过写孟姜女哭长城，最后为夫殉情，以此写出寒衣节 ...

谢谢叶子老师的精致点评，问好致意。

李子四

露渊 发表于 2022-10-8 18:21
学习勤奋的老师佳作，笔墨细腻，情感真挚，向老师学习，安好！

谢谢露渊老师光临，是我应该向你学习，致意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