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的小姑

露渊

                                  远嫁的小姑
                                             文/露渊

      我的小姑叫春兰，是四个姑姑里面唯一有名字的，也是奶奶的最后一个孩子，据说我爷爷是在小姑出生六个月的时候过世的。那时候医疗水平有限，据说爷爷是胸囗疼，病了有三四年，最后在家躺了将近三个月后过世的，具体什么病谁也说不清楚。

      据说爷爷出殡的那天，小姑异常安静不哭不闹，村里人都说小姑是爷爷和奶奶老骨头上掉下来的肉，又生的弱小肯定养不活。因为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人们常常都吃不饱，穿不暖，再加上我父亲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只因家里姐妹多，条件又极度贫困，又有个病殃殃的老爹，所以没有人愿意把姑娘嫁给父亲，谁还会顾及到几个月大的小姑呢？

       可偏偏我的小姑就是在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生存下来的。

       据说奶奶一生，共生育了八个子女，只有父亲一个男娃，有三个姑姑都在那个年代先后夭折了。

       爷爷过世后，我们家的日子更加艰难了，据说奶奶那时候才四十六岁，为了养活一家子，不得不将我的几个姑姑先后换了粮食。据说母亲也是奶奶用姑姑换来的半袋谷子换来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吵架，具体为什么事情而吵忘了。反正记得父亲骂母亲是不值钱的东西。母亲一听这下有了底气，我不值钱？我还为我们家换来半袋子谷子呢。你值什么钱了？你不但不值钱，还害得母亲把几个姐姐都换成谷子，再给你换老婆，你才真正是个不值钱的。每次吵架母亲的说词一套一套的，唯独这次把父亲说的哑囗无言。

        小姑虽小，却也摆脱不了给家里换粮食的命运。也正是那次荒唐的婚姻注定了小姑的远行。那家人对小姑极其刻薄，那时候小姑才十六岁，奶奶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的。小姑嫁过去后被常常家暴，原来那家人是因为儿子患有皮肤病，常年四季身上浮着一层干皮，讨不到老婆，才用比别人家多一半的粮食来换了小姑做老婆的。

       小姑看着恶心，特别抗拒。但她身板又小，所以常常被打得红伤黑印，锁在屋里，等伤好了才放出来，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那个年代几乎是没有离婚一说的，好像只有男方家不要了，才可以重获自由。

       也许是小姑命中注定有这样一段婚姻。在小姑结婚三年后，也没有生育子女，那家人在一顿暴打后，终于把小姑休了。小姑虽然重获了自由，但在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娘家本来就穷，况且这时候我姐姐已经两岁了，而我也马上就要出生了。

        奶奶当下就决定给小姑再找个婆家嫁出去。可是小姑的前夫家在方园几十里散布遥言，说小姑不能生育。在那个年代，一个被休了的女人，又没身板，又不能生育，谁要会要她呢？小姑不得不在我家呆了好多年。刚好我出生后，小姑大多时候取代了母亲的角色，这也是我跟小姑特别亲的原因。

       听奶奶说我小的时候特别是一到三岁的时候，特别难带。是典型的残疾人，不会说话，不会坐不会走路，就连父母也是抱着让我自生自灭的态度不闻不问，只有善良的小姑悉心照顾，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小姑的细心照顾下，我竟然慢慢的有了意识，会坐会哭，只是不知吃喝，不知道笑。就连奶奶临终前也对我说，小姑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没有小姑就没有我。在我的人生里生我是母亲，养我是小姑，而育我是父亲，我知道这样的感慨会伤到母亲，但是所有的阅历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财富！在我的人生中，每当有过不去的坎就会想到小姑，想到她的善良与对命运的不屈不饶，以一颗善良的心对待人生中的一切坎坷，所有的付出最后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据说在我五岁那年，村里有人给小姑说了一门亲事。那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有个油田工人死了老婆，比小姑大八岁，有个两岁多的儿子。奶奶是哭了三天三夜后决定把小姑嫁过去的，当时也是考虑到小姑不能生育，正好那边有个儿子，将来可以给小姑养老；再说人家在油田上班，小姑这小身板也不用干苦力了。至于年龄大些也无访，年龄大了会疼人。就这样那个在油田的工人成了小姑出嫁的不二人选。也成了小姑命运的转折点。

        小姑就这样嫁过去了，听奶奶讲那天小姑抱着我，眼泪汪汪的恳求母亲，让她把我带去跟她作伴。当时因为我已经是母亲的第二胎了，是全家人期待的儿子，可我却就那样以一个女娃娃的身份不折不扣地出生了，全家人失望至极，都有此意。可油田的那个工人却不同意，怕小姑带着我，会亏待了他儿子。无奈的小姑连夜用自己的一件衣服，给我改了一套贴身衣服穿上，依依不舍地把我交给奶奶后，跟着那个油田工人走了。小姑走后，我的小姨接替照顾我的生活。

       那个年代通讯落后，小姑又不识字，走后音讯全无。我常常在半夜醒来后，看见奶奶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哭。好像小姑在月亮里，我悄悄拽拽奶奶的胳膊，奶奶泪眼婆娑地抱起我，从此奶奶把对小姑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月亮里，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也养成了爱看月亮的习惯。它高高地挂在空中，虽然不言不语，却会让人从迷雾中走出，仿佛给人无限的智慧与力量。

        在那样的年代与环境里小姑是没有选择的。小姑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后小姑带着家人来看奶奶，还给家里带来了意外惊喜。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小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当她抱着孩子给奶奶说的时候，奶奶赶紧一遍遍揉着眼睛看，嘴里不停地说，像，真像春兰。然后是成串成串的泪水，因为当初小姑若不是背着不能生育的名声，也不会远嫁他乡，整年整年的见不到亲人。惊喜还不止这些，由于小姑心地善良，对油田工人的儿子视为己出，那个小孩对小姑很是依恋，一口一个妈叫得小姑与我们全家心里都乐开了花。正因如此，那个油田工人对小姑也好，他们又共同生育了一儿一女，小姑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家庭美满。

       这次回来小姑在家呆了一个星期，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也有过两次婚姻，但是小姑却比远嫁以前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也给我们家带来了很大的面子。

       那一个星期，小姑天天给奶奶洗脚，甚至包揽了全部家务，对我更是格外用心。那时候母亲又快要生了，小姑还是决定把我带走。这次姑父到是痛快的答应了，说我去了以后可以帮着小姑带他们的孩子。可是母亲却不肯让我去，奶奶身体越来越差了，姐姐也要上学，我要帮着母亲照顾奶奶和母亲将来生的孩子。

        记得很清楚，小姑临走之前带我到县城买了一套衣服，那是记忆里我唯一的新衣服，也是第一次穿新衣服。

       小姑终于要走了。奶奶的眼泪机乎从小姑回来就没断过。更让我奇怪的是，小姑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奶奶，却从来没有感觉到陌生，三个孩子整天围着奶奶转。只可惜，那时候我家一贫如洗，拿不出来任何东西给他们。就连攒下的几个鸡蛋，也用来这几天招待他们了。多年以后的我，终于明白，奶奶的哭，不仅仅是对小姑的思念，更多的是惭疚，作为母亲，作为岳母，作为姥姥的惭疚！

        小姑终究是走了，临走时小姑拉着我的手泪水刷刷刷地掉：替我照顾好自己和奶奶，天涯海角记得小姑等着你。我只记得小姑与奶奶与我拉着手，走了好远好远。

       后来，听大人们说小姑一家随着油田搬到了黑龙江，而这之前小姑又生了一儿一女。记得奶奶说过，小姑在搬家前一段时间，给父亲寄了路费，让父亲亲自去一趟，因为这一别真的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面。可最终父亲还是没有去成，小姑临走前，把能寄的东西都寄到了我们家，还特意给我卖了一双红色的偏带带浅口皮鞋。

       我记得最清楚，那双鞋被姐姐抢去藏了好长时间，才给了我，姐姐穿不上，那是小姑特意给我买的。奶奶说，我虽然是母亲生的，但是，是小姑亲自带到五岁，由于出嫁才放手的，小姑自始至终都把我当成了她的女儿。

        再收到小姑来信时，我也上学了，我清楚的记得上面的地址：黑龙江省大庆油田，只记得奶奶说小姑去了天边，是她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地方，我曾经无数次在月亮下，用手丈量着与小姑之间的距离，一尺，两尺……

        十三岁那年我小学毕业了，做为姐姐的我也辍学了。在给小姑写信的时候我提到了辍学的事。半个月后小姑奇迹般地赶来了，这次她说什么也要带我走。可小姑终究是做不了我的主，我只记得母亲哭红了眼，拧歪了鼻子，奇怪的是奶奶这次却没有哭，倒是垦求小姑一定要把我带走，说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小姑终究是走了，黑龙江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梦。

      小姑走后的第二年，奶奶在一次感冒中因为头疼而双目失明了，三年后，奶奶走了，临终前奶奶拉着我的手说：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定要去找小姑，哪怕是偷偷地去。

      奶奶是清明节前夕走的，小姑终究是没有赶来送奶奶最后一程。冬天的时候母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二十天后我出嫁了，那年我十八岁，小姑是后来才知道我出嫁的。

       这么多年小姑一直没有再回来过，也许是五个孩子大了，有经济压力，但我刚出嫁那几年，小姑每到过年都会给我寄二百块钱，还有好多衣服，大人小孩的都有。我知道，这是小姑省吃俭用挤出来寄给我的，说小姑对我的爱超过了母亲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的小姑早已经是儿孙满堂，过段时间我们就会视频，每次小姑都会说一句：唉，把你丢在乡里不读书真的可惜了，这一切都是命阿！说完深深的叹息着。

        人的命运也许在出生时就注定了，所有的遇见与错过都是命运对你的考验。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自修其心，自善其生，命运终究不会负了你！

      如今我的小姑，经历了生命中的各种苦难，终于走向幸福的生活。子女都已成家立业，而她也享受着子孙承欢膝下的快乐人生！


                          

xam720

文章真挚、生动、感人，全篇以小姑为主线， 描写的小姑平凡且曲折的一生，文章通过一件件具体的事例，展现出小姑一棵充满爱心且善良的心灵。欣赏，问好，新春到来之际，顺祝春节快乐！

李子四

真挚的感情，朴素的语言，很感人。好文章。

露渊

xam720 发表于 2023-1-17 09:18
文章真挚、生动、感人，全篇以小姑为主线， 描写的小姑平凡且曲折的一生，文章通过一件件具体的事例，展现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刚刚打开论坛看到老师的支持，同时收到银行提示收到稿费，就那一瞬间眼泪就出来了，我一直在努力，而老师的鼓励是我的动力，感恩有你，佳节快乐！

露渊

李子四 发表于 2023-1-17 10:02
真挚的感情，朴素的语言，很感人。好文章。

感谢老师鼓励，感恩遇见，春节快乐！

文珺

文笔朴实，人物塑造很成功，可以尝试写小说，那样会给你带来更多的稿费哦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顺祝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