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露渊

                                                            借钱


                                                                                                                                                                       文/露渊


        老张皱着眉头，吸着他的旱烟袋往回走。快到家门口了，他停下脚步望着天空，把眼泪憋回去，老伴身体不好他不能让她看出端倪。大孙子的手术费，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想不到勤劳善良了一辈子的他也会有今天，这难道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他都奔七的人了，这一生平平淡淡地也没个大灾大难，上天为什么要惩罚一个孩子呢？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很多时候老张都想替大孙子生这场病，哪怕让他用命来换都可以，可是病的是他的大孙子。

         “借够了吗？”老伴的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

        这十里八乡能借的都借遍了，可乡亲们都没什么钱。再说了，前些年他是村主任，谁能驳了他的面子？现在他退下来了，儿子上大学，在大城市买房，结婚生小孩，虽说是掏空了老张的棺材本，可一家老小平平安安虽苦犹甜。

        也有人笑话他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别人有的他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儿媳妇是大城市的研究生，结婚后就没闲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不一定谁都有吧？他老张就有，虽然儿子成家后，老张就差去卖血维持生活了，可他心里乐呵，走路带风，时刻南腔北调地哼唧着，在他心里这辈子挺知足的。

       真的是天遭横祸，两岁半的大孙子一次感冒引起了肺炎，治来治去又说是心脏上开了个洞洞，需要尽快做手术。这一晴天霹雳击得老两口晕头转向的。家里该卖的都卖了，可手术费还差大老远，他想去卖血，可由于岁数大了人家给他劝回来了。

         老伴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钱差远了。

       “要不到胖墩家去借？这么大的数目我看胖墩一家顶半个村子吧？”老伴试探着说。

       老张不说话，靠墙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抽烟。

       “你倒是说话啊？望着天，天上能掉下钱来吗？”老伴又气又急，恨不得把老张的烟袋给扔了。

       “我张不开口，你去吧。”

       “都啥时候了？你那张老脸重要还是大孙子重要，你自个掂量掂量。”老伴是声泪俱下：“我去？我算个啥嘛？以前你好歹也是个官，也有点薄面呢，但凡是能用我的命换我孙子的病，我二话不说，我早就活得够够得了。”说完用头巾捂着嘴巴哭。
        “你除了哭还会干啥？哭能解决啥事？”老张气急败坏地把旱烟袋扔出老远。

       “你还让我解决啥问题？我娘家人二话不说，就差卖锅卖碗了。你兄弟姐妹好，除了我带大的春兰，一个个装聋作哑，还怕把钱借给你，到时候你死了还不上，让儿子亲自去借，都啥时候了，儿子哪有那份心情嘛。”说着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老张说着又起身走过去把旱烟袋拾回来。也许旱烟袋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不吃饭能行，没了这东西就像是没了魂一样。

       “啥人之常情呀？以前你当官的时候没少帮他们的忙，现在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借点钱就非得儿子亲自去借，啥意思嘛？还不是怕将来你死了给他们还不上吗？我儿子好歹也是研究生呢，在他们眼里就连这点人品都没有？”老伴越说越气，胸口忽闪忽闪得，接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只见她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捂着胸口，咳的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越发跪在地上咳起来。

       老张着急地给她倒了杯水，又不停地给她拍背。

       老半天总算是一口气上来了。

       “我不喝，我去找胖墩，不行我就给他磕头。”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行了吧我去，我去给他磕头。”老张声音低到一种境界，没有一点底气。

     老张不去找胖墩借钱是有原因的。那年他还在村上当主任，村里实施县上为搞活经济发展的路路通项目。胖墩想承包村里那条路，没少请老张喝酒。一开始老张也觉得这事有把握，可最终工程落空了。从那时候起胖墩就觉得这事泡汤，主要责任就在老张没给他操心，可从县里起有多少人，多少层关系呢，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就为这事老张也是得不偿失，自家的好几只大公鸡都当了下酒菜。可是事情没办成，说啥都是白搭。

        可这些年胖墩搞工程挣了钱，还给村里出钱打井呢，就凭这一点老张觉得胖墩不会拒绝他，毕竟是借钱，又不是不还，可是一想到以前那些事，他又泄气了。但是为了孙子的病，他就算是把那张老脸装兜里也得去，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拿着旱烟袋步子沉重地向胖墩家走去，好在太阳已经偏西了，他磨蹭着，寻思着要是天黑了就好了，这样就没人看见他去胖墩家了。就算被胖墩赶出来也没人看见他那没处放的老脸。

         太阳仿佛跟他作对越走越慢，他索性走出村子，到没有人的大桥那边抽闷烟，偏偏蚊子又多，他就借着蚊子撒气，左一下右一下地打，不管是身上哪个部位，还狠狠地下手，可即便是打在脸上也不觉得疼，这些天他已经为钱的事情麻木了。

        终于天黑了，他左右看看没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挪着仿佛灌了铅的腿向胖墩家走去。

        胖墩家离这不远，他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具体多久他也说不上来。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就是让胖墩打出来也要试一试，为了孙子的病他豁出去了。

         他推了推胖墩家朱红色的大门，看来是里边锁了。难道他知道我会来借钱早早把门锁上了？哼，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就不信离了你，我还不活了。

         老张掉头就，可没走几步他就停下了，孙子的病急需要钱去做手术，老伴还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这么放弃了？

        或许是我敲的声音太小了，胖墩他们没听见？对一定是这样的，人家现在到处搞工程，好不容易到家了肯定是累了打盹呢，对一定是这样，我再去敲。

        这次他不再顾虑，使劲地敲了几下。

        有声音，老张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赶紧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收起旱烟袋，笑眯眯地等着胖墩来开门。

        “谁呀？还让人消停不？”随着一声抱怨门开了。

        “我找胖墩，他在家吗？”说着老张就往里挤。

        “干吗呀？胖墩不在家，找他有啥事跟我说。”胖墩媳妇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找他借点钱。”老张打头低到最低限度，如果那张老脸能取下来装兜里，他早就装兜里了。

        “你也有找我们家胖墩的时候啊？你这样子像是来求人办事的吗？我家胖墩当年想求你办点事可没少请你喝酒啊？”胖墩媳妇斜着眼睛就没打算让他进去。

        老张掉头就走，他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可越想快点离开，腿越使不上劲还发抖，不只是腿发抖，他感觉浑身都发抖。

        其实老张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实在是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他没有回家，来到大桥边坐在桥头抽闷烟。老张对这桥头有感情，这是他的习惯。建这座桥的时候他刚当选村主任，胖墩也正是个毛头小子干劲十足，也是那次在老张的鼓励下，胖墩才走上了小打小闹的包工头之路。

        他抽着烟，惆怅地望着漆黑的天空，满天的星像无数希望的火苗，可是好像离他，离他们家好远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记起在家里的老伴，老伴胆小很少一个人在家。老张熄灭烟灰，抹一把脸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村庄空旷寂静，好多人家都没有了烟火，庄稼人干一天活等不到天黑了。还有几家的狗子，尽职尽责地在空洞的夜里叫那么几声，再没别的了。

       远远地望着自家屋里的灯光，他停下脚步，得想好了该怎么和老伴说才能进去，不然这一晚老伴又要彻夜不眠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老张眼睛很酸，心比眼睛还酸，他抹了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进屋子里。

        “哎呀你上哪里去了，天黑了不知道吗？你还当你是年轻的时候眼睛好使呢？”老伴的抱怨其实更多的是牵挂。

         “睡吧，借钱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老张支吾着就和衣躺在炕上了，他太累了干多少活都无所谓，可这心累啊，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别人抽干了一样。

        老伴看到他这样心里酸酸的，眼睛湿润了：“起来吃饭吧，吃过了再睡。”他假装睡着了，给老伴制造一种钱的事情解决了，只有这样老伴才能睡。

         “给这是胖墩送过来的，他等了你老半天，等不到就走了。”

         “睡吧，明天再说吧，我累了。”老张觉得胖墩老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胖墩肯定是拿了瓶酒，给他道歉来了，可眼下他哪有心思喝酒啊。

        “胖墩说这卡里有十万，先紧着用，不够他再想办法。”老伴说。

          老张一下子坐起来，好像浑身都是劲：“啥？你说啥？胖墩送的卡？”他使劲揉揉眼睛，看着老伴手里的银行卡，手抖得不敢去接。

         “他还留了个纸条，说是上面有密码。”老伴说着递过纸条。

         “叔，我代表媳妇向你说声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道理我都给讲过了，改天她亲自来给你道歉，这卡里有十万块钱你们先用着，不够我再想办法，这是密码你收好。”

       老张看完眼睛湿润了，可突然感觉肚子饿了，他下了炕拖拉着鞋子狼吞虎咽地扒拉了两大碗面疙瘩汤。

        第二天一大早，老张把老伴和家里的事交代给左邻右舍，背着老伴烙的饼子，兜里装着胖墩的银行卡向火车站赶去。





                                                                                                                  

小平_gMTT8

             “很多时候老张都想替大孙子生这场病，哪怕让他用命来换都可以，可是病的是他的大孙子。 ”


        淳朴而又真实的亲情。

小平_gMTT8

             “借够了吗？”老伴的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  


        自然生动的转折。

小平_gMTT8

           “ 这十里八乡还借的都借遍了，”   


此句有错，应该是：这十里八乡能借的都借遍了，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8-18 17:22
“ 这十里八乡还借的都借遍了，”   

感谢老师指导，是的，是个笔误，感恩不弃，问好老师。

小平_gMTT8

      “......但凡是能用我的命换我孙子的病，我二话不说，我活地够够得了。”说完用头巾拐拐捂着嘴巴哭。


         这句不够通畅。说得通俗一点大概是：“......要是能拿我的命换我孙子的病，我二话不说，我早就活得够够得了。”说完用头巾捂着嘴巴哭。 ”

小平_gMTT8

  “啥人之常情呀？以前你当官的时候没少帮他们的忙，现在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借点钱就非得儿子亲自去借，啥意思嘛？还不是怕将来你死了给他们还不上吗？我儿子好歹也是研究生呢，在他们眼里就连这点人品都没有？”


         这句话的意思与儿子的人品联系起来有点牵强。

小平_gMTT8

        “老伴越说越气，胸口忽闪忽闪得，接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 这句描写真实生动。很好！

荷花淀派

作者是一位高产作品，看过您的很多作品，有着自己的风格特色，特别是运用一些语气助词和动词等，很形象的把人物表现出来，可谓是点睛之笔。就是建议很多篇小说的名字，在斟酌一下，太直白，有些口语化。

小平_gMTT8

     “   就算被胖墩赶出来也没人看见他那没出放的老脸。”  应该是 没处放。

张道云

细节刻画得很充分，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情节虽然简单，但足以体现乡风的淳朴，乡情的厚重。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8-20 08:07
“   就算被胖墩赶出来也没人看见他那没出放的老脸。”  应该是 没处放。

感谢老师指导，万千感恩，中午一定认真修改，让老师费心了，更让老师失望了，惭愧，问好老师。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8-20 07:54
作者是一位高产作品，看过您的很多作品，有着自己的风格特色，特别是运用一些语气助词和动词等，很形象的把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万分感谢，感谢老师提出宝贵意见，感恩有你，问安！

小平_gMTT8

      “
        他拿着旱烟袋步子沉重地向胖墩家走去，好在太阳已经偏西了，他磨蹭着，寻思着要是天黑了就好了，这样就没人看见他去胖墩家了。就算被胖墩赶出来也没人看见他那没处放的老脸。

         太阳仿佛跟他作对越走越慢，他索性走出村子，到没有人的大桥那边抽闷烟，偏偏蚊子又多，他就借着蚊子撒气，左一下右一下地打，不管是身上哪个部位，还狠狠地下手，可即便是打在脸上也不觉得疼，这些天他已经为钱的事情麻木了。

        终于天黑了，他左右看看没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挪着仿佛灌了铅的腿向胖墩家走去。

        胖墩家离这不远，他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具体多久他也说不上来。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就是让胖墩打出来也要试一试，为了孙子的病他豁出去了。 ”
         这段描写把张老汉借钱的囧迫心情真实地呈现出来。很好！

小平_gMTT8

      “也是那次在老张的鼓励下，胖墩才走上了小打小闹的小段包工头之路。 ”


此句前边有了“小打小闹”后边去掉“ 小段” 两字更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