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胸无大志 于 2024-11-19 15:03 编辑
“三零二号四床,结账出院。”
站在过道里的女白衣大褂一面拍着门框叫喊,一面马不停蹄地前去其它几个病房门口通知。
三零二号四床是一个肺脓肿男患者,他叫戴季生,高烧,昏迷不醒一天一夜,又是抽浓,又是输水,折腾了近乎一个星期才痊愈。其妻牛腊月给娘家只捎了“关顾孩子”的一句话,就钻在医院里从未离开过病情危重的丈夫半步。住院前交了五十块钱的押金,三天前院方就不停的催缴。来看望病人的母亲给了十块,二弟偷着妻子装在姐姐兜里二十元,说是叫给姐夫买营养补给品。她一分都没舍得花用是为了准备出院结账。前天上午去查询时,已经花费了九十二元五,这三天后又是多少她没有勇气去结算。
太阳从玻璃窗里斜着射进来后,白大褂进来一面催促,一面解释道:多住这里一个小时都要收费,况且床位也十分紧张。
向谁去打凑钱呢,娘家哥哥和三弟是清一色的庄稼汉,虽然家里吃喝不愁,但手里都没有剩余的一分钱;二弟在商场里摆着个小地摊,仅仅能养家糊口,况且已经偷着妻子给了二十块钱,这时候那有脸面再去难为他呢!
戴季生的养父是机械厂的在职职工,月薪四,五十块。他肯定身上有余钱,但人前人后地说:已经和戴季生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
戴季生高中毕业,养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人,给戴季生争取了一个社请教师的职位,后来因为超生而被辞退,牛腊月四处扬言说是养父告了戴季生的状,才让丈夫丢了工作。其原因之一是,养父生了个六十娃。
戴季生结婚生子之后,养父给他申请了一块宅基地,在新宅基里修建了五间主房和三间偏房。他们搬出老院子后,老人给他买了一个黄牛娃,只是柴房,厕所及猪,鸡圈舍等没有配齐。戴季生两口子修筑大门等缺了钱,就和往常一样去养父那里领取。不想,戴季生夫妇认为自打有了这该死的“抱窝蛋”后,养父给他们的开支几乎越来越少,甚至于断了炊;自此,父子之间的关系便极度恶化,牛腊月动不动地和婆婆三天一回,五天一次地骂天喊地,甚至大打出手。
昨天晚上,夫妇俩商量的结果是,找个保人赊欠住院费,回去后,要么找亲戚朋友求借,要么卖了养父给他的黄牛娃。
住院部在城东一面近乎四合院的大院子里,大门正对着两幢每排分别数十间的病房,草绿色墙壁,草绿色门窗;二道门两旁一边是挂号和收费室,一边是中西药房。结算账务的四方四正的拉手玻璃窗前有一条木质连椅,牛腊月把丈夫安设在椅子上坐定后,便来到了收费窗户跟前。
她最怕交不上费再拖延着住一半个晚上,也怕找保人而东一个章,西一个戳地四处求人。
戴季生坐在椅子上心情也十分沉重和惶恐,万一留下来将自己作为人质似的扣押一段时间,那就有了大问题:一分钱挣不来,还要花费和开销。这时候他恨妻子为什么要救他的命,也悲愤自己没有把孩子抚养成人,更怨恨养父母如今坏了良心抛弃了他,既然这样,为何当初又要把他拉扯成人呢?他咬牙切齿地心里说: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坚决不向他们低头,也再不相认这对有了亲生儿子就抛弃养子的老顽固。
牛腊月把拿在她手里的三十块钱颤巍巍地向收费口递进去的时候,会计问道:“啥名字”?牛腊月说:“戴季生”。对方说:“一百三十八块七,”牛腊月傻眼了,三十块全交过去,还差五十八块七,这可不是小数目,就是挣工资的公公加吃带喝的也要挣两个多月!她唯唯诺诺的带着哭腔说:“大夫——,”
“给,退你十一元三角整。”会计把找回的零钱从里面递出来的时候说。
牛腊月不解地问道:“大夫,你可能弄错了吧,住院前我只交了五十块钱的押金。”
“没弄错,前天下午,一对怀里抱着一个,领着三个孩子的老年夫妇给戴季生预交了一百块钱,说是不够的话他们再补交。”会计说。
“他们长什么样?”牛腊月盘根问底道。
“别问了,”戴季生瞪着圆圆的眼睛强拉硬拽着妻子的手,从没有门槛的门道里抽抽噎噎地走了出去。
“老太太说:`要么,她也就来服侍孩子几天,两家鸡猪牛的脱不开身。那是我六零年一口馍馍,一口饭养大的;而今娃娃好了就好,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呢!`她从门里出去的时候,哭泣的十分伤心!”
戴季生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会计自言自语式的叙述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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