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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读书人:其实官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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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2 10: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韩桢轻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准备三日后的锁厅试。”

  “卑下告退!”

  胥吏们齐齐作揖,陆陆续续的出了大堂。

  事实上,这批人里哪些能力出众,韩桢心里都有数。

  结合常玉坤与刘宓给出的意见,对于六个官员的名额,他基本已经敲定了。

  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举办锁厅试?

  因为这场锁厅试,压根就不是为了这些胥吏们办的。

  这就是一场秀,是给全城百姓,尤其是豪门大户以及那群读书人看的大秀。

  胥吏,可以当官!

  一时间,原本拥挤的大堂,只留下恍然大悟的赵霆。

  早就听刘宓说,这群胥吏一个个办起差来简直不要命,之前他还不理解。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能当官儿啊!

  换位思考,他若是胥吏,能有当官的机会,只怕比这帮人更加拼命。

  忽然之间,赵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等等!

  胥吏当官?

  这……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赵知州!”

  就在这时,韩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霆一个激灵,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神色恭敬道:“下官在!”

  韩桢问道:“本州提学是谁?”

  提学,全称是提举学事司,设于崇宁二年,掌管本路州县学政,每年巡察所部州县学官及生徒的优劣勤惰,予以奖惩。

  宣和三年,曾被宋徽宗罢黜过,不久后复置。

  这样的操作,自从赵佶上位后比比皆是,处理朝政完全凭个人喜好与当天的心情。

  突然某一天心血来潮,就会罢黜某个官职,又或是增添一个新官职。

  赵霆如实答道:“禀县长,本州提学乃是宋维,上个月因病告假,一直在家中养病。”

  韩桢又问:“这宋维品行如何?”

  一个提学而已,他先前还真没怎么关注。

  “宋维其人性情刚正,颇有才学,只不过他命不好,师从陈瓘,学的乃是洛学。蔡相……京禁绝洛学与蜀学,又与陈瓘是死敌,宋维自然讨不得好。最初任集英殿修撰,后来被贬,外放青州提学。”

  韩桢对新学洛学之争不太了解,吩咐道:“晚些下了差,代我去探望一番,看看能否为我所用。”

  赵霆应道:“下官省的。”

  韩桢继续吩咐道:“对了,三日后的锁厅试,便由你来担任主考。”

  “下官领命!”

  赵霆面色一喜,赶忙拱手应下。

  ……

  方才斥候传回的捷报,为郡城的繁闹增添了几分欢庆。

  大街小巷,茶肆酒楼之中,处处可见百姓谈论寿光、昌乐大捷之事。

  此时,卓楼大厅,东南角的角落中,几名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正在饮酒。

  其中一名年轻人,衣着相比另外四人,朴素不少。

  淡青色的儒袍隐隐有些泛白,下沿处还有一块补丁。

  腰间缠着的也只是一根麻布,相比其他人的雕花镶玉的腰带,显得无比寒酸。

  尽管如此,年轻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拘谨与尴尬,淡然自若。

  一名身穿月白儒袍的方脸青年,语气感慨道:“韩桢兵峰之利,超乎吾等的预料,这才短短几日时间,便剿灭了号称十万之众的张万仙,着实可怖。”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之人,面露不屑,嗤笑一声:“敢炽军虽号众十万,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剿灭张万仙,在吾看来不过如此,文熙兄何必吹嘘呢。”

  此人名唤谈兴忠,之所以不遗余力的贬低韩桢,是因为他的老师,乃是王家之人。

  王家被屠,他自然怀恨在心。

  不过他又没那个胆子,只敢私下诋毁,说些酸话。

  事实上,前几日韩桢离开郡城回临淄之时,有十几名王家门生暗中密谋,准备串联城中豪绅大户,说服赵霆、刘宓等一众官员,发动兵变。

  在这些王家门生的想象中,自己振臂一呼,城中豪绅大户必当响应。

  届时,算上各家护院以及衙役弓手,转眼间便能凑出一支上千人的军队。

  而城中留守的青州军,才不过五百而已,稳操胜卷。

  但到了起事之日,不但所有大户都选择了沉默,冷眼旁观。

  就连王家曾经的门生,也纷纷拒绝。

  这其中,就包括谈兴忠。

  那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谈兄此言差矣,吾听闻张万仙曾立下规矩,敢炽军劫掠所得五成上缴,剩余皆归自己所有,此乃狼军之道。因此每每作战,敢炽军上下俱都争先恐后,悍不畏死。”

  “若真如谈兄所说是乌合之众,只怕早就被武卫军剿灭了,何需等到今日。”

  这番话顿时引得另外三人赞同。

  谈兴忠面子有些挂不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笑道:“祁兄这般帮着那韩桢说话,莫非想要投贼?”

  闻言,先前开口的方脸青年皱眉道:“谈兄,过分了,祁兄岂是这种人!”

  祁蒙正色道:“我知谈兄因王家之事,致使心中不快,但方知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众善,义之经也。王家是否遭了韩桢的毒手,我并不知晓,不过他手下的青州军,我却是亲眼见过,一个个彪悍凶猛,有汉唐之遗风。由此可见,韩桢于军阵一道,颇有心得。”

  谈兴忠拱了拱手,面色惭愧道:“祁兄恕罪,方才是为兄失言了。”

  “谈兄不需道歉。”

  祁蒙摆摆手,轻笑道:“我确实有投了韩桢之意。”

  “啊?”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纷纷一惊。

  方脸青年赶忙劝道:“祁兄三思啊,这韩桢乃是一介反贼,一旦沾上,我等清白之身,可就彻底毁了。况且,西军即将南下,届时韩桢能否挡住西军,犹未可知。”

  另外两人也点点头,附和道:“文熙兄所言有理,眼下投贼,殊为不智。以祁兄的才学,只待明年春闱,必当金榜题名。”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意已决。”

  祁蒙先是拱了拱手道谢,旋即解释道:“自韩桢进城后,所作所为,我俱都看在眼中,心中已有决断。”

  在座的都不是读书读傻了的酸儒,这段时日观察下来,韩桢是什么样的人,各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祁蒙微微顿了顿,语气苦涩道:“况且,家中艰难,上有老母供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

  连续两次赶考落第,让祁蒙有些心灰意冷,同时随着前两年老母病倒,养家糊口的担子,也愈发沉重。

  祁蒙的家境,他们自然清楚。

  父亲早逝,全靠老母将他拉扯大,省吃俭用供他读书。

  方脸青年立刻出声,仗义道:“祁兄缺钱,只管只会一声便是。”

  祁蒙摇摇头:“这些年承蒙诸位同好的关照,祁蒙感激不尽。我已到而立之年,手脚健全,岂能靠旁人接济过活。”

  沉默片刻后,谈兴忠不由问道:“祁兄打算作何差事?”

  祁蒙答道:“眼下府衙正在扩招胥吏,我打算毛遂自荐。”

  “胥吏?”

  方脸青年眉头紧皱道:“我等饱读诗书,岂能与贱吏为伍?”

  “呵呵!”

  祁蒙却毫不在意,呵呵一笑:“苏家与麻家的大郎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听闻韩桢将胥吏俸禄提高了数倍,想来足以养家糊口。”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

  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隐隐觉得,韩桢整顿胥吏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

  说不定胥吏会有当官的机会。

  苏家和麻家不是傻子,愿意让家中长子去当胥吏,必有所图。

  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倒不是藏私,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若是猜错了,岂不是会害了旁人?

  又闲聊了一阵后,众人起身结账。

  出了酒楼,互相道别之后,各自散去。

  祁蒙抬头看了看烈日,觉得时辰尚早,便打算去府衙应征。

  就在这时,一辆牛车停在祁蒙身前。

  车厢门帘被拉开,露出方脸青年的笑脸:“祁兄,为兄送你一程!”

  祁蒙微微一愣,而后解释道:“文熙兄好意心领了,我并非回家,而是打算去一趟府衙。”

  “不碍事。”

  方脸青年摆摆手:“正巧我也要去一趟府衙,顺路!”

  “那就多谢文熙兄了!”

  祁蒙也不矫情,拱手道谢后,便撩起儒袍下摆登上牛车。

  方脸青年,名叫朱达,家中世代经营书坊。

  虽比不上苏家、麻家这类门阀,但也称得上一方豪绅。

  坐在精致的车厢内,祁蒙好奇道:“文熙兄去府衙所谓何事?”

  朱达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与祁兄一般!”

  嘶!

  祁蒙深吸了口气,面色诧异的看着对方。

  要知道,前一刻朱达还一副羞于胥吏为伍的姿态,苦口婆心地劝解自己。

  结果转眼间,便要去应征胥吏。

  这番转变,着实让祁蒙没想到。

  朱达捻起一颗蜜饯扔进口中,打趣道:“祁兄不厚道啊,竟也学会了藏私。”

  祁蒙苦笑一声:“非是藏私,只是心中有所猜测而已,万一害了诸位同好,那就真是罪过了。”

  这话旁人说,朱达肯定不信。

  但从祁蒙口中说出来,他还是信的。

  说实话,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之所以会与祁蒙结交,除开对方才学好之外,品性也是一方面。

  谁不想有一个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的挚友呢?

  “麻家大郎高升了!”

  朱达瞥了眼车夫的方向,压低声音,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

  祁蒙心头一惊,立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麻家大郎先前是胥吏,如今高升了,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百姓看来,并没有什么。

  毕竟麻家投了韩桢,高升不是应该的么。

  但在聪明人眼中,却完全不同。

  既然麻家大郎注定要当官,那为何还要先当胥吏呢?

  难不成韩桢闲着没事干,想羞辱这两家?

  牛车的速度很慢,两人不约而同的换了个话题闲聊。

  一刻钟后,牛车缓缓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少郎君,府衙到了!”

  “嗯!”

  朱达点了点头,转头道:“祁兄,请罢!”

  祁蒙掀开门帘,率先下了车,只是刚落地,整个人不由一愣。

  只见府衙门前,还停着四辆牛车。

  方才率先离去的谈兴忠四人,正站在府衙门前,遥遥拱手:“祁兄,又见面了!”

  见到这一幕,祁蒙不由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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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1:04 | 只看该作者
  麻允迪今日上午才升迁,下午他们便得了消息,并从中领悟到韩桢传递的意图。

  相比之下,如祁蒙这样的普通人,则完全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他足够聪明,只怕现在也如那些普通士子一般,对胥吏之职嗤之以鼻。

  没法子,这就是人家祖辈积攒下来的资源,生来就有。

  祁蒙心中并未觉得挫败和羡慕,反而觉得很是自豪。

  自己凭借才智,做到了与这些大户几十上百年积攒的资源一样的地步。

  六人凑在一起,神色怪异的互相寒暄问候。

  祁蒙打量了一眼谈兴忠,苦笑道:“谈兄瞒的我好苦啊!”

  要知道,谈兴忠方才在酒楼之中,话里话外可都一直在贬低韩桢。

  别说不相熟的人,便是他们这几位好友,都被骗了。

  以为他心怀怨恨。

  “祁兄恕罪。”

  谈兴忠并未多言,很干脆的作揖道歉。

  他恨韩桢吗?

  自然是恨的。

  毕竟他师从王重开,王家遭此祸事,他这个做弟子的,对韩桢怎会没有一点恨意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效忠韩桢。

  甚至于,他比郡城中绝大多数人,都希望韩桢能够做大做强,即便无法夺取天下,也该划地为王,自立一方门户。

  大家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已非满腔热血的少年,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谈兴忠自诩学问不错,在诸多同窗之中,也能排进前五。

  可放眼整个大宋,就不好说了。

  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二三十万全国各地的精英学子,齐聚开封府,只为抢那百十个名额,可想而知竞争之激烈。关键即便是抢到了,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但想补得实缺,也需看运气。

  除非是一甲前六名,否则的话,就得老老实实的等着。

  运气好,一年半载便能上任。

  运气不好,等上三五年那都是常事,甚至有些二甲三甲的进士,七八年都没有补得实缺,凭白在东京城中耗费大好青春。

  没办法,北宋冗官问题太严重了。

  地盘拢共就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但每年科举高中的进士却不见少。

  冗官问题,自真宗时期开始,就已经显现了,到了徽宗时,达到了最顶峰。

  相比之下,韩桢这里就容易太多了。

  他韩桢手握虎狼之师,今日可以拿下寿光、昌乐,明日就有可能拿下千乘、博兴与临朐……

  一旦拿下,彻底掌控青州后,立马又会多出十几个官位实缺。

  虽同样需要竞争,但想他谈兴忠自幼寒窗苦读,岂会不如一介胥吏?

  况且府衙拢共才多少胥吏?

  相反,真正被他视为对手的,是祁蒙,是朱达,是自己的这帮挚友。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而后迈步来到府衙门前。

  值差的皂吏上前一步,询问道:“几位大官人有何事?”

  朱达拱了拱手,笑道:“劳烦这位公差通报一声,我等听闻县长正在扩招胥吏,因此特来应征。”

  “几位稍待!”

  这段时日,不断有读书人来应征,皂吏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多时,皂吏回来了:“县长有请!”

  府衙门口值差的皂吏,讲究一个看碟下菜。

  一般读书人来应征,他是不会报给县长的,而是直接通报吏曹官员。

  不过眼下这几人,俱都是城中大户子弟,因此才选择上报县长。

  “有劳了!”

  朱达微微一笑,隐晦的递过去一把铜钱。

  没成想,那皂吏却后退一步,对赏钱避之如蛇蝎,神色肃然道:“职责所在,朱大官人不必如此。”

  府衙中的相公们给赏钱,可以收下。

  但若是收了旁人的钱,那便是收受贿赂,信不信立刻就会有同僚告到纠察处去?

  见状,朱达等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以往给赏钱,这些个胥吏们哪回不是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漂亮话一句句往外撒。

  如今却避之不及,着实稀奇。

  “呵呵。”

  朱达讪笑一声,收起铜钱,迈步走进府衙。

  一进府衙,众人立刻感受到一股无法言明的气氛,扑面而来。

  值差皂吏身姿笔挺,一身红黑相间的制服,外加手中的水火棍,端的是威武。

  两旁的六曹司厅人来人往,胥吏们行色匆匆,一改往日的散漫懒惰。

  祁蒙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压低声音道:“倒是好手段,竟将胥吏调教至此!”

  朱达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未多言。

  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们岂能不知。

  尤其是在这个节点,一句无心之失的话,被旁人听去了,说不定就会横生波折。

  走进大堂,一眼便看到端坐在堂案后方,那道英武霸气的身影。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韩桢了,但此刻依旧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一双锐利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

  咕隆!

  谈兴忠咽了口唾沫,微微垂下眼眸,避开韩桢的视线。

  “小民见过县长!”

  众人躬身作揖,齐齐问候。

  韩桢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听闻你等想应征胥吏?”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有人却认得。

  方才来通报的皂吏,已将几人的家世身份详细介绍了一遍。

  “是!”

  祁蒙拱了拱手,答道:“我等得知府衙正值用人之际,因此打算尽些绵薄之力。”

  韩桢目光落在谈兴忠身上,问道:“你是王重开的学生?”

  嘶!

  谈兴忠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晓得韩桢是何意,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禀县长,确实如此。”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王重开乃易学大儒,想必你的学问也不差,做个胥吏,岂不委屈了?”

  “小民不觉委屈。”

  谈兴忠大脑飞转,面色恭敬道:“为国者,为官择人;为臣者,陈力就列。若志小谋大,力微任重,岂敢顾惜残躯?胥吏虽小,但却是一国之基石,蕴含大学问。”

  “到底是饱读诗书之人,果真才思敏捷。”

  对方回答,韩桢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对方的态度。

  呼!

  谈兴忠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关了。

  韩桢摆摆手:“难得伱等有此心意,我允了,去吏曹入职罢。”

  “小民告退!”

  众人躬身行礼。

  待出了大堂,几人立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方才韩桢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以至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谈兴忠撩起宽大的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

  ……

  目视几人离去的背影,韩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达几人不过是仗着家中资源,提前得知了麻允迪升官的消息,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那个名叫祁蒙的书生,家境清贫。

  如果不是朱达这些人告知他,而是凭借自身想到这一层的话,那么此人倒是值得培养。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韩桢继续投入工作中。

  眼下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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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1:07 | 只看该作者
 翌日。

  在韩桢的授意之下,锁厅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郡城。

  胥吏能当官?

  一时间,郡城沸腾了。

  普通百姓只是将此事当作谈资,茶余饭后吹牛打屁,消磨时间。

  但读书人彻底疯了。

  有人破口大骂,也有人觉得此举乃利国利民之策,能彻底改变胥吏散漫狡诈的风气,两种论调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更多的读书人,选择应征胥吏。

  先前凭着麻家与苏家的声望,虽也有读书人来应征,但人数并不多,拢共也就招了三十多人,且都是些不得志的秀才,没几个举人。

  府衙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短短半日时间,便招了足足三百名读书人,其中大半都是参加过省试的举人。

  招满三百人后,在韩桢的吩咐下,皂吏在府衙大门旁竖起一块牌子。

  “胥吏招满,静待下回!”

  简单明了,通俗易懂的八个大字,让府衙外排成长队的读书人发出一阵不甘的哀嚎。

  虽心有不甘,但却没人敢闹事。

  一名年过四十的儒生上前一步,朝着皂吏拱了拱手,问道:“请问公差,这下回是何日?”

  皂吏摇摇头,朗声道:“县长说了,如今官位有限,所以只招三百人。至于何日再招,并无确切日期!不过尔等放心,若再招胥吏,定会提前通知。好了,都散了罢!”

  闻言,那老儒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口中低声议论。

  “怎地不多招一些呢。”

  “你可知如今胥吏俸禄是几何?足有一贯多钱,招那么多,每月光俸禄都是一大笔钱。”

  “俺倒觉得,钱是其次,毕竟前几日县长归来时,可是带回数百车金银财宝,关键还是官位有限。”

  “唉!县长也真是的,都打下寿光昌乐了,怎地不将千乘、博兴与临朐一起拿下!”

  “就是!一旦拿下这三县,又能多出十来个官位实缺。”

  “不如我等联名上书一封,请求县长发兵如何?”

  “这……不妥罢?”

  “有何不妥,我等又不是闹事,乃是一片赤拳之心。”

  “这倒也是!”

  ……

  当天,韩桢就收到了城中一千八百名读书人的联名上书。

  不得不说,这封折子引经据典,文采飞扬,让人看了,不由升起一种不发兵便对不起天下百姓的错觉。

  大堂下方,赵霆语气谄媚地恭维道:“恭喜县长,贺喜县长,此封联名奏疏,千古未闻,说明县长已得尽郡城民心!”

  有一说一,近两千名读书人,联名上书一个反贼,请求反贼发兵攻打朝廷治下的县城,确实罕见。

  随手将折子扔在一旁,韩桢问道:“锁厅试的考卷可出好了?”

  赵霆连忙从袖口取出一份考卷,双手高捧,恭敬地呈上堂案,同时口中说道:“下官连夜将考卷赶出,请县长一观!”

  接过考卷,韩桢打开后仔细翻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合上考卷,神色满意道:“此事你办的不错,记你一功。”

  别看赵霆平日里表现的像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但才能还是有的。

  从这份考卷上的出题便能看出,他是懂治民,晓内政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赵佶手下为官时,却只知滥用职权,贪污腐败。

  赵霆心头一喜,面上却谦虚道:“下官不敢居功,都是县长点拨的好。”

  韩桢自动过滤了他的马屁,收起考卷道:“对了,那宋维怎地说?”

  “禀县长,宋维称病婉拒。”

  赵霆打量着韩桢的脸色,提议道:“县长,此人性情刚烈,若是留下说不得会整出幺蛾子,不如……”

  说着,他隐晦的比划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闻言,韩桢摆摆手:“不必,我非嗜杀之人!”

  赵霆嘴角不由抽了抽,这位爷好意思说自己并非嗜杀之人。

  前几日才砍了十几名士子的脑袋。

  忽地,韩桢想到了什么,问道:“如今新学一家独大,洛学与蜀学的境地很艰难么?”

  赵霆有些意外,不晓得韩桢为何对这件事来了兴致,只得答道:“确实如此,当今官家支持新法,加之蔡京与杨时、陈瓘乃是死敌,因此不断排挤打压,东京城里一旦发现有谁宣扬洛学与蜀学,便会被捉拿下狱。以至于,伊川先生都被迫离开东京城,回到老家,并宣称不再讲学!”

  韩桢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若支持洛学与蜀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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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1:50 | 只看该作者
这些读书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李兄觉得如何?”

  “胥吏就是胥吏,前六甲的试卷吾看了,韬略有余,文采不足。就连那头甲何隽的考卷中,也至少有三处声韵错误,若是吾等上场,前六甲手到擒来!”

  “哈哈哈,确实如此。”

  听着好友不屑一顾的嘲讽,一名书生却微微皱起眉头。

  见状,有人问道:“王兄何故皱眉?”

  那书生沉吟道:“此次锁厅试,怕是没那么简单。”

  一旁的好友摇头失笑道:“王兄莫要杞人忧天。”

  “但愿罢。”

  王姓书生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

  心下已经决定,往后当摈弃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改往实践方向发展。

  此次锁厅试考卷透露的信息,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们这位县长,对诗词歌赋没兴趣,只欣赏实干派。

  第一甲何隽的考卷,他认真看了,每一个时政策论的答题都条理清晰,步步推进,称得上字字珠玑。

  这帮蠢货,竟然还瞧不起人家,当真可笑!

  ……

  傍晚。

  忙碌了一天的袁工匠,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自家府上。

  “阿郎回来了!”

  刚进门,管家便迎上前,拿起掸子动作轻柔的拍打袁工匠衣衫上的灰尘。

  袁工匠站在那里,神色略显尴尬,显然还不适应。

  管家开口道:“阿郎,今儿个公差来府上了。”

  袁工匠忙问道:“可是县长寻俺?”

  “是来送官服与告身的。”

  管家语气中带着喜意。

  闻言,袁工匠心头一喜。

  一路穿过垂花门,就见自家婆娘在正厅里忙碌着。

  祖先的牌位被摆在高台上,下方摆放着一盘盘祭品。

  见到这一幕,袁工匠不由一愣:“这是干甚?”

  “当家的回来了。”

  袁洪氏唤了一声,旋即解释道:“今儿个公差送来了官服和告身,如此光宗耀祖的大事,自然要给袁家的祖先们报喜。”

  袁工匠是匠籍,世代为官营作坊办差,按照士农工商来排序的话,匠人属于良籍。

  但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匠籍的地位十分低下,比之胥吏好不到哪去。

  能从一介匠人,摇身一变成为工科院的官儿,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袁工匠点点头,默认了婆娘的做法。

  见他愣在原地,袁洪氏催促道:“当家的,你还愣着干甚,快且去将官服穿上,若是不合身的话,俺连夜改一改。”

  袁工匠呵斥道:“你懂个甚,官服岂容私改,俺若卸任,官服还需还给县长!”

  “竟还有这般讲究?”

  袁洪氏先是一愣,旋即疑惑道:“可今日来的公差,跟俺说若是官服不合身,让俺自去寻裁缝修改。”

  事实上,袁工匠说的确有其事。

  官员的朝服由朝廷统一发放,不得擅自私改,卸任后需将朝服上交回朝廷。

  南宋庄绰所著的《鸡肋编》中,记载了一个故事:有个叫任忠厚的四川人,身材十分高大,考中进士后被授予官职。可是当他领到官服后发现,官服穿上时才到脚踝,如此不伦不类,实在有违官员威望。

  于是,上报给朝廷,希望可以重新发一套,结果却被臭骂了一顿。

  韩桢命人制作的官服,都是统一码数,考虑到官员高矮胖瘦不同这一点,他特意吩咐裁缝,将朝服做大了一号,就是为了方便官员改制。

  “既是县长吩咐,那就能改。”

  袁工匠说着,急匆匆的来到后院。

  洗了个澡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里衣回到正厅。

  只见他动作轻柔的捧起桌上官服,穿戴在自己身上。

  小心的模样,如同在穿一件羽衣,生怕动作大一些,便会将官服弄破。

  绿色的朝服极为宽大,袁工匠身材中等,此刻颇有些沐猴而冠的意味。

  袁洪氏提醒道:“当家的,官帽。”

  “哦哦。”

  袁工匠点了点头,拿起官帽戴上。

  还真别说,随着官帽戴上,原本如老农一般的脸庞上,立刻显现出一股威严之意。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尤其是官员的朝服,乃是织造府的大匠专门设计,就是为了突显威严。

  上下打量了一番,袁工匠神色忐忑道:“如何?”

  “竟真有几分官老爷的威势了。”

  袁洪氏双眼放光,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得了自家婆娘的夸赞,袁工匠心头欣喜,轻轻抚弄着官服,啧啧称奇道:“到底是官服,这料子只怕是上好的蜀锦。不过俺觉得有些太大了,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袁洪氏笑道:“俺今晚给你改一改。”

  “好!”

  袁工匠应了一声。

  袁洪氏忽地问道:“对了,当家的。这工科院院长,是几品的官儿?”

  “这……”

  袁工匠抚弄官服的手不由一滞,略显尴尬道:“县长没说。”

  上次太兴奋,以至于忘了问。

  袁洪氏撇嘴道:“哪有伱这样的糊涂官儿,连自个是几品都不晓得。”

  “俺得空了去问一问。”

  虽然寻县长问自己是几品官儿这种事,着实有些尴尬,但自家婆娘说的也有道理,连自己是几品都不晓得,那这个官儿当得也太糊涂了。

  ……

  ……

  翌日。

  何隽早早地便起了。

  穿上崭新的朝服,戴上官帽,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一番仪表,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推开卧室大门。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韩桢安排的公家住所,类似后世的大杂院,二十多名胥吏共住一个院子。

  推开门,迎面便见屋子同样走出一人。

  此人名唤卢岩,昨日放榜之时,高中第四甲。

  卢岩穿着一身青色朝服,面容俊朗。

  两人相视一眼,何隽拱手笑道:“卢兄早!”

  “何兄早!”

  看着何隽一袭绿色的朝服,卢岩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袁工匠这等粗人不懂,但他们却懂。

  在元丰改制之前,宋朝官员三品以上着服紫,五品以上着绯服,六七品服绿,**品服青。

  神宗改制之后,一品至四品着紫,五品至六品着绯,另外取消了青色朝服,七品至九品统一着绿服。

  宋徽宗调整官制时,顺带又将官服改了回来。

  单从何隽这身大绿朝服便能看出来,最低也是个七品官儿。

  一县之中,只有一个七品官,那便是知县!

  民间总是调侃七品为芝麻小官儿,可却不晓得,七品官已是许多读书人穷其一生的梦想。

  两人一齐出了院子,朝着府衙行去。

  走在路上,卢岩打趣道:“何兄,往后便要唤你一声何知县了!”

  何隽问道:“却不知卢兄领了何差遣?”

  “寿光县县丞。”

  卢岩答道。

  昨日与官服一齐发下的,还有告身。

  告身就是官员的任命书,所以他们这六人,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差遣。

  何隽笑道:“真是巧了,吾的任地也是寿光县。往后你我二人便是同县为官,当互相扶持,砥砺前行。”

  “这是自然。”

  卢岩同样大笑。

  从一介胥吏,一跃成为一县县丞,卢岩昨夜激动的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见疲惫,心中豪情激荡。

  走在街道上,路过的百姓富户纷纷拱手见礼,神色恭敬。

  何隽二人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身上的官服。

  来到府衙的时候,只见另外四名高中的同僚,早已等在门外,正面带喜色,意气风发的低声交谈。

  昨日虽通知他们辰时点卯,但无一人敢托大,俱都提前半个时辰来到府衙。

  “何兄,卢兄早!”

  “王兄,李兄……”

  六人互相寒暄问候一番后,何隽好奇道:“怎地不进府衙?”

  一人答道:“县长还未至。”

  “哦!”

  何隽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又等了片刻,众人只听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转头看去,一名英武霸气的少年,正架马而来。

  “见过县长!”

  何隽几人赶忙顿住话题,面色肃然的躬身作揖。

  “嗯!”

  扫视了一圈六人,韩桢嘴角含笑道:“随我进来罢。”

  “见过县长,见过诸位相公!”

  跨过府衙大门时,值差皂吏恭敬的行礼问候。

  作为府衙的皂吏,他们可是亲眼见证,这六人是如何用胥吏成为官员的。

  羡慕之余,两名皂吏不由心潮涌动。

  他们能当官儿,自己同样有机会当官儿。

  念及此处,皂吏挺直了腰板,心下暗暗决定,往后定要用心当差。

  说不得,也能混个县尉当一当。

  一行人进了大堂,韩桢来到堂案后方坐下。

  看着下方面色恭敬的六人,他缓缓开口道:“你等的差遣,告身上已经写明。任期为六年,每年一小考,三年一中考,六年一大考。根据考核评级,来决定去留。你等莫要以为当了官儿,便万事大吉,在我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若连续六年考核皆为下等,罢官归吏!”

  赵宋的官员任期是三年。

  在韩桢看来,三年时间太短了,许多利民政策,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

  反而会影响政策的连续性。

  因此,他将任期调整到了六年。

  这期间,每年都需考核评级。

  这番话,让何隽六人心中一凛,齐齐作揖道:“下官明白!”

  韩桢继续说道:“如今寿光、昌乐二县百废待兴,大致方向已经定下,轻徭薄赋,发展商业。具体如何,需因地制宜。你等今日就在吏曹办公,写一份关于治下县城六年内的发展计划折子呈上来。”

  六年内的发展计划?

  何隽几人齐齐一愣。

  见状,韩桢解释道:“这份发展计划书,简而言之就是你等未来六年,治下县城的目标。例如寿光县治下百姓如今只有一万三千余人,六年后预计会有多少人,以何种方法提升人口,按几步走,第一阶段需要时间几何等等!”

  “记住,切莫好高骛远,当务实为主。”

  经过他这么一番提点,何隽六人顿时面露恍然之色,目光中带着崇拜之色。

  还别说,这计划书着实是个好东西,能将虚无飘渺的治理手段具象化,相当于提前定了一个目标,然后以这个目标为方向努力。

  “下官领命!”

  何隽拱了拱手,心下已经隐隐有了韬略。

  其余五人,也纷纷应道。

  “去罢。”

  韩桢摆摆手。

  待出了大堂,何隽立刻拉住卢岩与王治,正色道:“此份计划书,需得我等三人群策群力,还望两位莫要藏私。”

  “这是自然。”

  卢岩二人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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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2:00 | 只看该作者
益都距离寿光,要比临淄远上几十里路。

  加之又有一千大军,当日上午出发,次日下午才到。

  还没有进城,韩桢便遇上了史文辉。

  史文辉似是刚从下辖村子回来,身后跟着三名文人打扮的人,以及一队青州军士兵。

  “县长!”

  见到韩桢,史文辉顿时面露惊喜,赶忙上前见礼。

  那三名文士打扮的读书人,看到大军行来,并未惊惧,反倒面色好奇的打量着韩桢。

  骑在战马之上,韩桢微笑示意,随后目光越过史文辉,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那几个读书人。

  史文辉很有眼力劲儿,立刻介绍道:“县长,这几人俱都是下官同窗,颇有才干,眼下县衙空虚,下官便临时雇佣他们,否则下官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嗯。”

  韩桢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昌乐那边呢?”

  “昌乐那边,下官委托一名好友代为监管。”

  史文辉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寿光乃是敢炽军的大本营,乡间农夫俱都被张万仙裹挟,不少人甚至上过战场,参与劫掠。因此下官才选择亲自坐镇,以防敢炽军卷土重来。昌乐就不同了,治下多为良民,敢炽军战俘被尽数带走后,后续安置并无困难之处。”

  “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这次出兵,史文辉称得上是头功,同时也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才干。

  “为县长分忧,乃是下官职责所在!”

  史文辉心头大喜,知道自己通过了考验。

  韩桢挥挥手:“先回县城。”

  “是!”

  史文辉拱手应道,十分自然的牵住马缰绳,为韩桢牵马指路。

  回往县城的路上,不待韩桢发问,史文辉便将两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何隽几人早就从马车中走出,此刻正竖起耳朵,不敢遗漏任何一句话。

  “张万仙虽死,但培养狼军的法子,终究还是留下了祸害。前几日,一个村民因不满田地分配,煽动整个村子反叛,试图冲击县城,好在下官及时察觉,城中又有青州军将士镇守,才没有酿成大祸。自那之后,其他村子都老实了不少。”

  史文辉没有说如何处置那些反叛的农民,韩桢也没有问。

  乱世当用重典!

  这么简单的道理,史文辉不可能不知道。

  史文辉苦笑一声:“如今县城无甚大事,只是琐事不断,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闹到下官这里去。”

  韩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了,先记你一功,待回郡城后,再行赏赐!”

  有所求是对的,也是韩桢想要看到的。

  天下熙熙攘攘,不外乎名利二字。

  赵霆、刘宓为利,刘锜、史文辉为名……世人莫过于此。

  若史文辉无欲无求,那韩桢反而不敢用了。

  因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圣人,代表着你永远无法掌控。

  圣人,为世人所敬仰。

  但这个世人,却不包括当权者。

  当权者所喜欢的,是一个死去的圣人,而非活着的。

  城门处,两队青州军士兵全副武装,排查进出城的百姓,城楼之上人影绰绰,隐约能看到巡逻的士兵。

  远远的看到韩桢,城门前的士兵顿时精神一震,齐齐高喊:“见过县长!”

  韩桢朗声道:“诸位将士辛苦了,过两日便可换防回家,待回郡城之后,庆功宴与赏钱,都会给你等补上!”

  士兵们心头大喜,扯着嗓子大喊:“多谢县长!”

  果然,县长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该有的赏赐,一个都不会少。

  安抚了一番守城士兵后,韩桢这才打马进入县城。

  见惯了郡城的繁华,此刻踏入寿光县城,一股荒凉之感,顿时扑面而来。

  街道上行人寥寥,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人影。

  听不到丝毫吆喝声与叫卖声,整个县城安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韩桢问道:“如今县城中百姓几何?”

  “不足两千。”

  史文辉如实答道。

  正当韩桢准备询问时,就见三五个百姓迎面而来,看架势显然是来找史文辉的。

  果不其然,走到近前后,这些百姓先是目光忐忑的看了一眼韩桢等人,而后一人朝着史文辉哭嚷道:“史相公,伱可得为俺做主啊!”

  史文辉微微皱起眉头:“住所不是分给你等了么,还有何事?”

  那人说道:“史相公确实分了屋子,可这厮非要说屋子是他的,要拿回来。”

  闻言,另一人顿时不干了:“俺那屋子本就是俺的。”

  “那为何史相公分房时,你不言语,如今分明是看屋子地段好,又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儿,于是开始胡搅蛮缠!”

  “房子本就是俺的,俺这还有房契!”

  几人你一言,他一语,韩桢等人也大致明白是何纠纷了。

  张万仙进城后,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聂东打下郡城后,史文辉便开始招收先前逃走的百姓,分配住所房屋。

  结果人家原主回来了,如今要拿回自己的房子。

  先前史文辉分房时,原主搞不清情况,哪里敢闹事,觉得能有一个住所,就已经不错了。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史文辉不似张万仙那般凶恶,反而讲理俸法,于是便开始琢磨着想拿回自己的房子。

  这还真怪不到史文辉,因为谁知道原主死没死啊,总不能一直空着罢。

  史文辉并未处置,而是静静站在那里。

  如今韩桢来了,他的差事已经结束。

  什么时候该干事,什么时候不该干,这其中的分寸,他拿捏的恰到好处。

  韩桢缓缓开口道:“何隽!”

  “下官在!”

  听到韩桢的吩咐,何隽赶忙上前几步,拱手应道。

  韩桢吩咐道:“你乃寿光知县,此事理应由你处置。”

  “下官领命!”

  何隽知晓,这是县长对自己的临堂测试。

  若是处理不好,丢官不至于,但大概率会留下一个纸上谈兵的坏印象。

  念及此处,何隽大脑飞速转动。

  做过几年胥吏,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而且也必要分对错。

  上前一步,来到几名百姓面前,何隽开口道:“本官乃寿光县新任知县。”

  这话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让百姓明白他的身份,为接下来的处置背书。

  听到他自报家门后,几名百姓神色一变,立马躬身问候:“见过知县老爷!”

  他们不晓得何隽属于哪方势力,只知道知县老爷就是县城的天。

  何隽指着最先开口的那名百姓问道:“你可是县城百姓?”

  “没错,县城被攻破后,俺就被反贼给俘了,家也被反贼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史相公回来后,为俺重新分了房子……”

  那人还要说,却被何隽制止,指向另一人道:“你原先逃出了城,如今回来后,被分了房子,但地段和户型却没有原先的好,于是想要拿回原先的房子,可是?”

  被当众戳穿了小心思,那名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嘴上却说道:“知县老爷,那房子乃是俺的祖屋。”

  三两下理清纠纷源头后,何隽转头问道:“史相公,不知县城中还有多少空房?”

  史文辉答道:“还有六百二十三间空房。”

  听到还有空房,何隽点了点头,处置道:“既是祖屋,又有房契在手,理应拿回去。”

  闻言,那百姓面色一喜,如今的住户却一脸不忿。

  然而何隽话音一转,继续说道:“然则,若非我青州军打下县城,你如今还在山中餐风露宿,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本官也不会苛责与你,如今山中逃户众多,你只需从山中拉回二十户逃户,便将房子归还与你。”

  “此外,他毕竟已入住多日,你需付给他两百文钱,全当搬迁费用,可否?”

  两百文,外加从山中拉来二十户逃户,便能拿回祖屋。

  那百姓只是略微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俺同意!”

  何隽又朝着另一人说道:“你房屋被一把火烧了干净,本是敢炽军及张万仙的过错,史相公心善,怜惜你等,重新分配了住所。但本官治下,岂有不劳而获之理?”

  “本官会为你重新寻一户相仿的住所,并且保证不会再出现此事,但作为回报,你也需拉回二十户逃户。你可愿?”

  这番话很有水平,并且合情合理,顺带还抬了一手史文辉。

  你房子是敢炽军烧的,与我们没有丝毫干系,史相公大发善心,见不得你们餐风露宿,给你们分了住所,但你们却不能一点不表示,那不成吃白食的了么?

  当然了,本知县也不会为难你们,只需要去山上拉拢二十户逃户,这房子便彻底归你们了。

  并且保证,往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瞧瞧,纠纷解决了,逃户也拉了,此外还借此做了个宣传。

  城里还有六百余间房子,想住城里?

  行!

  去山上拉逃户!

  那百姓忙不迭的点头:“俺愿意,俺愿意!”

  “拉了逃户可去县衙,自有六曹胥吏登记,满二十户,便可换房。”

  何隽说罢,摆摆手:“且散了罢!”

  待到百姓们离去后,何隽转过身,躬身道:“禀县长,下官已处置妥当。”

  韩桢轻嗯了一声,双腿微微夹了夹马肚,战马会意,迈着小碎步继续朝着城内走去。

  目视着韩桢的背影,卢岩瞧瞧比了个大拇指,低声道:“何兄好手段。”

  何隽摇头失笑道:“本就是皮毛蒜皮的琐事,当不得卢兄夸赞。”

  没见县长连话都懒得说么。

  说白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那他这知县也就不用干了。

  一路来到县衙,史文辉先是将换防的士兵安置好,而后开始交接差事。

  知县、县丞外加主簿都来了,自然就没他的事了。

  跟着韩桢一起来的,不止是六名上任官员,还有百余名六曹三班的胥吏。

  前阵子从临淄县调来一百名胥吏,又新招收了三百名,府衙用不上这么多人,正好分配到寿光、昌乐二县。

  有了这些胥吏,两县的县衙就能瞬间重新运转。

  还是那句话,一县之地可以没有官,但却不能没有胥吏。

  交代完差事后,史文辉见几位同窗欲言又止,立即明白他们的心思。

  心下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道:“县长,下官这几位同窗颇有才干,眼下没了生计,能否留在县衙,讨个差事?”

  “准了。”

  韩桢一口应下。

  本就是小事,史文辉既然开口了,那这个面子必须给。

  史文辉拱手道:“多谢县长!”

  那几位同窗目光感激的看了一眼史文辉,而后齐齐作揖,朝韩桢致谢。

  一直忙碌到傍晚,才将差事交接完毕。

  何隽三人,以及六十名胥吏俱都住在县衙之中。

  而韩桢等人,则被安置在县城的一间酒楼里。

  这酒楼本是城中一大户的产业,大户全家被张万仙屠戮殆尽后,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被史文辉充为公产。

  如今县城里的百姓,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哪里还有闲钱来酒楼。

  因此,酒楼一直闲置着,正好用来招待韩桢。

  饭桌上,史文辉面色尴尬道:“县城困顿,委屈县长了。”

  确实尴尬,一大桌人,却只有两道荤菜。

  就这两道荤菜,还是从他遣人从猎户手中买来的。

  没法子,张万仙在时,敢炽军上下胡吃海喝,城中饲养的鸡鸭猪肉羊几乎被吃了个干净。

  府库有钱,韩桢留了二十万公款,但没地买啊!

  如今百姓刚刚分了田地,都在伺候田地,没几个人有功夫去打猎。

  也多亏了今天运气好,碰巧有个猎户来卖钱。

  “不碍事。”

  韩桢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吃惯了后世的美食,韩桢其实对待吃喝很是挑剔。

  但他却从未抱怨过,基本都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创业初期嘛,苦一点是正常的。

  现在正值关键时期,还不到享受生活的时候。

  何况他还小,过了年也才十八岁。

  以他的体魄,不出意外活个百八十岁应当不成问题。

  只要把基础打好,以后有的是时间享受。

  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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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3:16 | 只看该作者
议事结束,接下来就到了官员们最期待,也最喜欢的环节了。

发红包!

刘昌率领太府寺的内侍们,手中捧着厚厚一迭红包,挨个发放。

山东一系的官员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谢鼎等人接过红包,笑着道了声谢,便塞入袖兜之中。

赵鼎却有些懵了,拿着红包,满脸茫然之色。

红包上,用漂亮的梅花小楷写着孟郊登科之时的得意之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右下角还有自己的名字。

左右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道:“刘尚书,这是何意?”

刘宓笑呵呵地解释道:“呵呵,这是陛下给我等谋的福利。”

“福利?”

赵鼎挑了挑眉。

刘宓点点头:“不错。今岁官员多了,分到手的兴许会少一些,按照赵尚书的官位品阶,本官估摸着能有三万余贯。不过海贸即将展开,明岁的福利想来应是能翻上一番。”

三万余贯?

赵鼎手一抖,颤声道:“竟这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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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8 13:17 | 只看该作者
他这个尚书的俸禄,其实并不高,满打满算,一年下来也就五六千贯。

比之在赵宋当八品官之时,高不了多少。

结果官家一出手就是三万余贯,这让他如何不惊讶。

刘宓安慰道:“赵尚书宽心,这笔钱乃是贸易院经商所得,拿的光明正大,谁都挑不出理。”

“多谢刘尚书解惑。”

赵鼎拱拱手,面色欣喜的将红包塞进袖兜之中。

京师消费太高,他如今还租住在外城的巷子里,生活也拮据的紧。

如今有了这笔钱,总算可以搬进内城了,往后上下差也能方便一些。

顺便,再将老家的妻儿老小接来。

此时,大殿中气氛热烈,一众官员满脸笑意的互相拱手,互道恭喜。

陈东捏着红包,面色变幻,正欲开口,却发现肩头被人按住。

转头看去,发现按住肩头大手的主人是何栗,他皱眉道:“何府尹这是何意?”

“唉!”

何栗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本官知你性情刚烈,眼中揉不得沙子,可需知刚则易折。这朝堂之上,讲的是人情世故。”

陈东冷笑道:“何府尹觉得这红包拿的安心?”

闻言,何栗不由摇头苦笑:“你自入京师,便一直居于太学,吃住不愁,一应有公中供应。你可知城中房价几何?养活一家老小,每月需几贯钱?赵尚书一部之长,如今还租住在外城胡同小巷,与三五家百姓挤在一个小院中。”

“或许赵尚书不在乎,可其他同僚呢?陛下有句话说的好,这天下人不外乎名利二字,有人想名留青史,自然也有人只为求财,寒窗苦读数十载,到头来入朝为官,还不如一介商贾,这些同僚会怎么想?久而久之,便会铤而走险,行贪污腐败,官商勾结之事。”

沉默了片刻,陈东拱手道:“何府尹说的是,本官受教了!”

“孺子可教也。”

何栗面色欣慰,抚须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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