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约会

梁星钧

　　　
　　
　　太阳似一团火。喜鹊一早在枝头喳喳（姐姐）叫。宁烦乱地起床，捞水洗了把脸，碰门，下楼，出大门，在公路上小跑。晨跑是宁多年的习惯。今天他要迎接一个人的到来，心底早开始渴盼着；但他明白晔不会来这么早，按她的习惯，天大亮后，才慢慢睁开眼，伸头望下窗外的天空，嘿，太阳的红脸笑自己呢，然后伸个懒腰，斯文地起来，优雅地梳洗，进进出出收拾，至于换哪条裙子，穿哪双鞋，背哪个包，都是要精心考虑的，虽早想好，但临时难免改换，这是常有的事，一切以镜子里的效果来说话吧。这一切停当了，即踱步车站，见缝插针去近旁的小食店吃点，当到达目的地后，差不多晌午了。
　　
　　宁早熟悉晔的这些节奏。是她亲口说的，也是他臆测的，但得到了验证，为此晔常说他心眼多，瞎猜准。既为瞎猜，怎么准呢？晔被宁的反问弄得无法自圆其说，就照准宁的臂膀练拳击。想到此处，宁到了一个转弯上坡的桠口，他心里笑了下。这里有几条岔道，既可以通往山村，又连接了县道国道，旁边有个山包，山包上有树林，是他和晔经常歇脚的地方。
　　
　　那次晔来看他，包里带着中药，说头晚在厂里值夜班感冒了。宁殷勤地给她熬药，晚饭后陪她去户外散步，那次走的另外方向，绕林荫夹道的黄柏路，最后两人说说笑笑地来到这桠口，他们找一个寂静的草坪坐下来，顿时彼此溢满了别后的关切。
　　
　　看你，胡子拉碴的，也不刮刮。晔望了下，头部近在宁的肩前。
　　
　　我，哦，呵呵。宁笑笑，说，近段忙活，没想到，也没注意。在这他生活简淡清贫，细节全疏忽了。
　　
　　那也不成理由。不就是一个自考嘛，总没科学家忙，科学家都爱干净，爱讲究。晔抬头眼珠一轮，怪嗔地反驳说，我看你是个懒习惯。
　　
　　点到了实质和痛处。宁惊了下，但没跳起来，他静了下，没想到，晔不紧不慢的说辞，确有几分刺耳和服人的力量。他转而干脆地逗她说，是呀，欲知你来，我岂止是刮净胡子－－，还什么，你给我说下去！晔红着脸，揪宁的耳朵。宁躲闪不及，两手招架不住，宁感觉耳朵又烧又麻又痛。他们离地，追了个满山钻……
　　
　　累了，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喘气。天上不见一丝云彩，山下汽车喇叭隐约可闻，鸟群飞来飞去寻窝，天色渐暗下来。
　　
　　晔，宁轻呼道，我们啥时才像那一对双飞双宿的鸟儿啊！
　　
　　早！晔和了天边绚烂的霞光，天宇和他们连成了一片，静谧而详和。略顿，她语气稍缓地补充道，说快也快，不过你得学那些勤快的鸟儿啊！
　　
　　
　　早饭后宁两手托腮，痴痴地望窗外，专候一个惊心的场面。为此他提早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把一切都安排得停当，以专门迎接好这一天。这个场面他一次次构思过：一辆车子嘎然而停，砰地一声门开，络绎的人流里走出一个亭亭的女子，她轻扫一眼楼角的窗口，然后才款款地走来，咵咵鞋声，踏在木板楼上，越来越重地响过来……，宁见此心跳加速，或冲下去迎接，提过她的行李，或就在屋里等她走近，咚咚地敲门，然后开门迎进，迅疾给个闪电轻吻，嘿，你才来呀！他们回头顾及窗外，窗帘没有拉哩，大白天的让人笑话，连忙散开各自存放东西……
　　
　　这个场面在他脑里上演过多次了，一次比一次精彩，一场比一场热烈。可是今天，宁得耐心等候。他命令自己需有耐心，因想的比说的快，说的比做的快，什么事欲行动，都是有前因后果的，更要受临场的制约。他祈祷过无数遍了，但愿今天晔没别的事绊住，或临时有啥事。这地方虽然距城只隔两座大山和一条河，但电信只那样，邮局的转接一般不对私人，所以没大事根本就不打电话，写信也极少了，似乎大家都不习惯这方式了。
　　
　　此路分支到村，下连南充重庆，上达成都广元，是一条穿梭如织的通道。现在宁关心哪趟车会停下，然后走出他等的人。晔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吗？该问题他在脑海里过滤了一百遍，询问了自己上千遍，包括以前还没正式交往的阶段。凭初感没问题，虽道不出个所以然，就凭第一印象建立的感觉，这往往建立了人交往的基础。凭实质性的接触也没错，不然时隔三年怎么还会走到一起，应该是相互的好感在起作用。初识晔，他一眼就看中了，非一时的见异思迁，他比较过，对别的许多女子没这感觉。随后他渴望认识晔，交往晔，却止于她的羞涩和腼腆，自己也因而添局促，但他心里装下了晔的勤劳和朴实，敏捷和激灵，可以说是她的优美和形象。包住她村，宁无法搭讪和接近，离开该镇前夕，晔像只被牵的猴，由她两个亲戚引来。相亲极其简单，只吃了点瓜子、花生和糖，外加两瓶啤酒，一通东拉西扯，彼此毫无意见，相见恨晚的神情都被敏感的亲戚逮着了。他们惊愕地说：还说什么说，原来你们早认识呀，还何劳我们这多此一举呢？不不，宁和晔都矢口否认，的确以前早认识名字，看到过人，但从未交往过，甚至都很少说话的。晔穿一条草绿色裤子，笔直颀长的腿，衣服是公安蓝，胸脯微挺，英姿飒爽。宁也进进出出，忙前忙后，谈笑风生，毫无拘束。离开的那一刻，宁亲昵地把晔塞进了拥挤的汽车，回城去厂里上班了。
　　
　　宁来到新调的乡那天是周末。他正清点东西，不料门被轻启，他以为是同事，没顾得理，只埋头忙，不料进来的却是两个女子，啊，是你们！原来她们到了宁原来的镇，遇上宁的同事，由同事找了车过来的。听了这一番周折，宁更是喜出望外了，简直心明眼亮，整个屋子顿时洒满阳光。两个女子见状忙放下包就帮宁迭床被，清理书本和打扫屋子。一切收拾停当，宁让他们在屋歇息，他自己去伙房，进进出出跑了三趟，才把饭菜摆满了一桌子。翌日清晨，宁早起给她们打热水，放在她们床前，又从食堂端来两碗稀饭和咸菜，然后呼她们起床了，太阳都晒背了，她们半睁开眼，瞅下布帘外面的阳光，才懒懒地起来。饭后她们一同给宁拆洗被子。
　　
　　
　　可是，晔还没来。
　　
　　
　　车子一趟接一趟过，偶尔有车停下，走下三三两两的人，却没有晔。
　　
　　宁的心里掠过一丝隐忧，也是久积的忧虑。晔的工作在厂里，临时居住在城里的亲戚家，传闻她有了男友，在一家建筑公司搞管理，至今仍然藕断丝连。宁站在晔的角度想，男友虽年龄大几岁，却是堂姐介绍的，城里有一套房，父母有退休费，条件还过得去，自己同意认识，就是想了解下再说；而同为亲戚介绍的宁，以前认识，但没交往，从表面看去小伙子还能干，行走如风，说话干净利落，办事果断诚信，不染社会恶习，没不良癖好，善良的女子都喜欢，据说追逐者也不少，但确切的没证据，风闻的岂能信。宁替晔作比较，宁的单位肯定比城里的男友好，但再差的城市又比乡镇好；单纯从人看要选宁，然而按一般的择偶特别是生活型女性易偏向城里的这位大男生，－－唉，想到这儿，宁更加紧张了，但愿这只是乱猜测，难怪一般女性，目光短浅的女性被城市户口和房子等光环所迷惑，最后却又上了误入歧途的大当。宁在乎晔，就不希望她也这样，但缺少接触交往她岂能熟知自己。今天，无疑是一次交流和掏心窝的好机会。
　　
　　宁不能提前拥有晔。这些馊主意他拒绝，也不会学他人，八字才一撇就俨然大模大样地做夫妻了，甚至把夹生饭硬吞下去，留下无尽的遗恨。尽管他一直渴望着这一天，他要听到晔的真心，只有两颗真心撞击，爱情的花儿才会甜美。　　
　　
　　焦躁在宁的心里滋长着。他想不清猜不透为什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迟迟不见晔的踪影。单位那部摇把式电话，想起邮局话务员拿起一听找人就嚓搁下的情景，他都肺气炸了，都想拒会话费了，不能解难有什么用？况且此时晔未必在厂里。眼下的这个小乡镇，没几人愿意来，来了也不想久留，要不是工作需要，组织硬派，如可自由选择，他绝不会选这个不赶场，生活简淡，孤单寂寞的地方。领导原本许愿一年，所管业务走上正规后就调离，现在一切见效，可调离却遥遥无期了，如今他最大的精神支柱不是自考，不是工作，而是女友晔－－完全可这么说，可是，晔还会如他始终想象的那样对他独具慧眼和初衷不改吗？宁犹疑加重了，这真是急煞人！又不便请假进城去，晔说好今天一定来，毫不知情的进城岂不会错过？
　　
　　汽车一辆接一辆开过，扬起片片尘土。宁望眼欲穿了，虽说午后主要是回城车，但出城的车还有几趟。又一辆停下了，走出一个女子，却不是，有点像，她拐过一个胡同就不见了。

　　只有最后两趟车的希望了。
　　
　　“咚，咚！”轻快而急促的敲门声。
　　
　　宁心里“嘭嘭”跳。开门，羞羞的女子闪进，随宁来到窗前，眺望满眼苍翠的青山。
　　
　　“还等？”她半晌才开口。
　　
　　宁没回答。室内门口搭着一张床，铺的是新床单，新被子和枕巾的提花极红艳。
　　
　　宁的焦虑转化为难堪，再升腾为一种强烈的欲念，堵住了他焦渴的喉咙，浇注了他难耐的身体。他的意识轰塌，崩溃，防线一败涂地。女子楚楚地依了他，可掬可揽的样儿。他们的交臂有了匀速而急促的呼吸，帘子落下，风景在外，屋内暗了下来。毫无前奏，女子的雪白，是他费力而凶狠地剥下的……，忽然，宁煞住了，那一刹那，世界都凝固了，宁看见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决定了他的行为，左右了他接下的一切。女子雪白肌肤的私秘里分明就少了什么，这个少让他蓦地警觉起民间的一个说法，该有而没茸毛的女子是不吉利的，是灾星和祸根，他突然想起这个屋子以前那个前任住此可能发生的事情，说他经常夜不归寝，终至惹火烧身，情欲导致了经济问题，落了被组织清退的结局。瞬间，宁的意识重被颠倒，美神忽地变成妖魔。他像触电，迅疾逃离现场，站到窗边重新打量外面的青山。身后这个女子他已看清，经常出没于他的视线，虽羞怯但大胆，既温柔又野趣，可是，他不需要，他离不开圣洁，他要的是神圣，他等的是晔，晔会来吗？晔好像进来了，促了他们的双，哼，这一对狗男女，然后她返身而去……
　　
　　“她今天还来吗？”女子几乎是压着嗓子，沙哑地问，她的眼眶闪着委屈的泪光。
　　
　　最后一辆客车飞驰而过，消失在黄昏里，树梢的麻雀在咯咯（哥哥）地争窝了。宁暴怒地咆哮道：
　　
　　“滚！你给我滚出去！”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1-3-10 08:56 编辑 ]

西夏楼兰

等待约会，在等待的过程中交代事情的发展，展现人物的心理，谋篇独具匠心。欣赏了。

刘满园

成熟而又有着生活底蕴的语言，读来酣畅。

夏冰

来欣赏兄长的文字，并送上问候。

梁星钧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1-3-9 18:20 发表
等待约会，在等待的过程中交代事情的发展，展现人物的心理，谋篇独具匠心。欣赏了。

　　谢谢鼓励。鼓励是动力。

梁星钧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9 23:12 发表
成熟而又有着生活底蕴的语言，读来酣畅。

　　刘老师多指点。谢谢鼓励。

梁星钧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1-3-9 23:41 发表
来欣赏兄长的文字，并送上问候。

　　问好志峰。愉快。

叶柄

标题就很吸引人哦

山野农夫

一读，就知此篇出于老手！

天下为公

等待的煎熬

梁星钧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1-3-10 01:10 发表
标题就很吸引人哦

　　谢关注。

梁星钧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3-10 08:17 发表
一读，就知此篇出于老手！

　　谢谢鼓励。

梁星钧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10 13:03 发表
等待的煎熬

　　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1-3-9 18:20 发表
等待约会，在等待的过程中交代事情的发展，展现人物的心理，谋篇独具匠心。欣赏了。

同感，写得很不错。问好。

邱天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