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拜寿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3-6 21:17

　　　　　　　　　　　　　拜　寿

　　　　　　　　　　　　　　纪慎言

　　儿女们都走了。刚才还十分拥挤的房间突然空旷起来。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这个家只剩下他和她了。

　　风雪留不住他们，儿女们都勇敢地冲进凄冷的夜色之中，在这个小城里，他们各自有着自己清净温暖的家。

　　他关好门，又看了看冒着火苗的蜂窝煤炉，然后搬了把椅子轻轻地坐在了她的床前。

　　“冷吗？”他为她又掖了掖被角。她只把头稍稍动了动，没有声响。她的嗓子三个月前就哑了。医生告诉过他，这是癌瘤压迫喉神经的缘故。

　　她一直很着急。开始时她心里挺纳闷，为什么吃了他为她买的那么多治嗓子的药也不管用？后来她慢慢地不能干活了，连他的衬衣也不能补了。她也一直不明白，一个哑嗓子的小毛病，他领她去了那么多大医院竟也治不好？再后来她不能动了，住了两个月的医院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如今只有泪腺是正常的了，她充分发挥了它的功能。

　　他不能陪她哭，而强忍着悲痛就更加悲痛！他轻轻地擦着她的爬满皱纹的眼角，一脸木然。他觉得世间的语言太匮乏了，虽然他是个五十年代的大学中文系毕业生。那劝慰乃至欺骗她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乏味了！

　　昨天，在他预算她最后的日子时，猛然从日历上发现了她的生日！于是，他今天召来了他们的儿女们为她祝贺第65个肯定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其实，这是他们结婚40多年来他们给她过的第三个生日。第一次是他戴着“右派”帽子下放到她的村里，她和他刚结婚的那一年。在借的一间小屋里，面对空空的四壁，她逼着他为她过生日。苍天连片雪花也没有给他们，只有屋外吹进来的寒风；他从她的温存中获得了生存的勇气和力量。那一次，他记住了这个日子，他冲动地为比他大两岁的妻子磕头拜了寿。

　　第二次是在２0年以后了，她跟着他被落实政策进了城，他在兴奋之中想起了与他休戚与共的接发妻子的生日。他逼着儿女们给他们的母亲磕了头。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那些儿女们带来的生日蛋糕即将成为供品了；孙子和外甥们“祝奶奶姥姥健康长寿”的套话，更增添了他无限的悲凉。

　　夜深了，寒风挟着雪片扑打着窗上的玻璃，似乎在堆积着白色的花簇。

　　她的嘴唇动了几下，眼睛在召唤他。他赶紧俯下身子，把耳廓对准了她的嘴。

　　“躺下吧，在我身边。”她说。

　　他顺从地爬上床，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转转头，嘴对着他的耳朵说：“他爹，我告诉你，俺的生日不是今天，是阴历腊月十六，不是阳历……俺比你，大，一岁，不是两岁。老人说‘女大一，不成妻’俺原来不信，可，还真中了这话。”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俺，不，行了。恨俺，吧，俺，俺，骗了你……”声音渐渐地没有了，她那闭上的眼里又流出了泪水。

　　啊！他把手放在她的鼻下，却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他急忙跳下床，大声呼喊着她的乳名：“杏妹！杏妹！杏妹姐！杏妹姐！”
她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再睁开。

　　他哭喊着跪在了她的床前，头磕在了地上：“姐呀，姐呀，我给你拜寿哩……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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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 · 发表于 2004-3-6 22:46

这文字一直很好，为什么不再展开一点呢？

纪慎言 · 发表于 2004-3-7 10:10

谢二位指点。
小小说到底该怎么个写法，我经常想，但是还是拿不准。大家共同探讨吧。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3-7 11:25

看得山里娃热泪盈眶,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一段感伤却叫人久久难忘的故事!!两个人过到了儿女成群,过到了六旬之外,还这样相依相偎,感人啊,纵是从此天上人间,但此情厚意依旧!!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3-7 11:27

纪先生,这个东东已经很不错了,千万别再加什么枝叶了!祝贺您!!

龙侠 · 发表于 2004-3-7 13:29

一个好、好、好老太太……
一个很可爱的老太太……
一个为了得到心上人而把真实岁数瞒了40几年的老太太……

纪老见悄悄话……

一楠 · 发表于 2004-3-7 17:42

善意的隐瞒，一生的挚爱！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3-8 15:15

最初由纪慎言发表
谢二位指点。
小小说到底该怎么个写法，我经常想，但是还是拿不准。大家共同探讨吧。

看了这话，我就想起《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一段，郭靖、欧阳克比赛求亲的时候，黄药师吹了一个曲子，结果精通音律的欧阳克听了一半就受不了了，但对音乐狗屁不通的郭靖却怎么听也没事，您说郭靖是不是受了不懂音乐的福气呢？

吧想说的话找个最简单明了又最引人入盛的法子说出来就可以了，哪有什么固定的模式？

小女子多嘴了！！！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3-8 20:34

最初由春苗儿发表
看了这话，我就想起《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一段，郭靖、欧阳克比赛求亲...

这丫头好厉害!以后改口喊麦苗丫头了!!哈哈!!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3-9 17:22

最初由爪哇岛发表
[QUOTE]最初由纪慎言发表
　　　　　　　　　　　　　拜　寿

　　　　　　　　　　　　　　纪慎言

　　儿女们都走了。刚才还十分拥挤的房间突然空旷起来。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这个家只剩?..

岛兄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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