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五《替身》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7-9 16:41

　　这一年的七月，浩明突然宣布要结婚了。这在朋友圈内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七年前的七月，浩明的妻子车祸而殁。从火化场回来的路上，浩明正式向朋友们宣布，朵儿走了，我的魂也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婚姻了。在场的百分之九十的人认为浩明这是在悲痛至极说的痛话。男人的话不能当真，哪个男人能忍受35岁的空床呢？
　　
　　至于浩明，大家是相信他是一个一百年才可能出现一个的人物。他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板，尤其是有点蓝的略微忧郁的眼睛，这样的眼神投向女性，估计至少要有80%女子是会投降的。朵儿是浩明的妻子，朵儿走后一年，浩明平安无事，二年，三年，浩明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关于女性的信息，甚至连一点绯闻也没有。这使朋友们分外对他高看一眼，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竟然这般守身如玉，真的是一个现代版的柳下惠。
　　
　　为什么会出现浩明这样的奇迹呢，朋友们研究了好久，认为在于浩明去世的妻子——朵儿的魅力。朵儿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不可复制的女子，她具有北方女子的高挑，南方女子的玲珑精致，是的，她的精致来自于天地的真气，凡是第一眼看到朵儿的男人，会不约而同地认为她是画家用画笔画出来的。对这样精美的女子，看一眼就被击倒了，何况浩明与她夫妻10年呢。
　　
　　浩明在建筑设计院是设计师兼预算师，终日和工程打交道，很少舞文弄墨，朵儿走了以后，他写了一句诗，“春天的时候，我埋葬了秋天的美丽。”很美，很凄惨，凡是读过这首诗歌的朋友，谁也不再张罗浩明再婚了。人的生活有多种选择，对浩明而言，怀着对朵儿的怀念而独身，也许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吧。
　　
　　我属于浩明朋友里的朋友，狗皮帽子无反正。今年端午节，我俩在一起喝酒，酒酣，浩明对我说，老夫子（我的绰号），我要再婚了。他的这句话无异于在我的头顶放了一枚原子弹，我说，你不要吓唬我，我胆小。我骂他:“你小子真的要再婚了.......那你这些年做出的坚贞行为不就作秀了吗？人啊，作秀多累啊，我算是第一次认识你小子了！”
　　
　　我的激烈话语显然是刺激了浩然的真情，他突然对着长江跪下了。他喃喃地说：“朵儿，我对不起你了，朵儿，我对不起你了，我要再婚了。”看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把他拉了起来，安慰他道：“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熬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容易了，朵儿也会理解你，起来吧，说说这位新嫂子。”没有想到，我越是催他说说新嫂子，他越是哑口无言，竟然是像刚才说错了话，也像是从来没有新嫂子这个人物。
　　
　　日出日落，星子浩瀚，我和浩明这一晚上的对话就算过去了。浩明自己并没有过去，他是认真地对待从天而降的这份感情。他认识的这位女士叫多多，本市一个不算太大规模的房地产商，女老板。设计院的领导让浩明他与这位女老板谈楼盘设计和预算。这个女子虽然离他老远老远地，浩明就感到他与即将见面的女子要发生一点故事。多多也是一个美丽女子，她个子高挑，身材精致，穿着蓝色的旗袍（这令浩明很不解，职业女老板、经理应该穿中性的职业装的），脖颈上围着蔚蓝色的丝巾......一下子就把浩明看傻了，这不就是他第一次与朵儿约会情景的再现吗？
　　
　　浩明机械地与多多握手以后，羞涩地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就没有什么言语了。多多在商场和婚恋场上经营了多年，见过各种不同类型的成功男子，包括自己的老公，一位能指挥半个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多多看了浩明十几眼以后，也不敢再正视他了，她也不太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精品的男人。于是，那些常用的商业辞令在两人之间消失了，可是，必须说些话啊，她就开始问先生原籍哪里？在设计院工作多久了？有女儿或者儿子吗？是从哪个大学毕业的？除了工作有什么业余文化生活？等等。浩明也忘记了自己是谈判角色，相类似的话也问了不少。
　　
　　浩明对多多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对方没有问他的婚姻，他就不好说自己是单身。多多对浩明说的也几乎都是实话，只是在老公在何处就职问题上，她打了埋伏，说，老公在马来西亚搞工程，三年没有回来了，前些日子寄来了离婚协议书，真烦人啊。其实，对浩明而言，他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烦人的话”。浩明感到已经爱上眼前的这位风姿卓越酷似朵儿的女子了，那种久违的电流一阵又一阵冲击着他，使他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有一见钟情的活力。
　　
　　爱情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于浩明和多多，往后的事情就简单化了。浩明和多多顺理成章地同居了，俩人同床的那个晚上，氛围很圣洁，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地毯，紫罗兰的芬芳，淡蓝色的灯光。在灯光下，浩明仔细地解读了多多的身体，有光泽的皮肤，小小的乳房，她左边的乳房居然和朵儿的一样有一颗不算大的痣。啊，朵儿啊，你复活了！浩明压抑多年的冲动全部唤醒了，他和多多合在了一起了。他像是画一件艺术品一般细心地与多多做爱，小心翼翼地进行这个过程，高潮，控制，控制，高潮，轻轻的抚摸，磁性的言语，一切的一起对于多多来说，是那么的神奇。她在与整天忙于为人民服务的副市长老公亲热的时候，老公总是心不在焉，显得敷衍了事，现在与她一起在伊甸园同度的英俊男子是谁啊，是不是自己真正的老公啊？对的，他应该是自己真正的老公。
　　
　　这是一场淋漓尽致的做爱，但是得到抚慰的两个人是在思索中进行的。人们习惯说做爱是动物的冲动行为，对浩明和多多来说，则是一场关于人伦至理的思索；他们的每个动作都有思索的痕迹。在两个人的眼前，有一个人花园的入口，跟着感觉走下去，看到明亮的眸子，舌尖上的冰峰瞬间融化，只剩下两个人，或者是说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只有对方，而没有留下自己的存在。也许浩明的感觉更加强烈一些，眼前的美丽女子是光滑的碗和清澈的水，你捧着碗喝了水，留下碗，你就从内到外都是透明的。无论是自己生命里的朵儿，还有刚刚萍水相逢的多多，她们都有这样的魅力。
　　
　　第一次的亲热，浩明太刻骨铭心了，他觉得自己完全被解放了。四十岁的他回到了青春时代，清晨的跑步，晚上的健身房，他像是吃了鸦片，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精力。而在多多那边，则是用短信和电话和他说着亲热话，一个星期了，也没有来与他同枕共眠，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吗？浩明是一个有自尊的人，索性不再与多多联系，自己回到了寂静，继续孤独地入睡。有一天晚上，他在睡意朦胧中，好像朵儿就躺在身边，美丽的朵儿啊，他没有睁眼，在朦胧中与她发生了该发生的一切。次日醒来，竟然是光洁靓丽的多多唤他起床，原来是多多有他的房钥匙，是在他入睡后悄悄和他躺到他身边的。浩明很感动，又一次紧紧地把多多抱进怀里。
　　
　　幸福的日子过的飞快。快到端午节了，浩明正式向多多提出要她和在马来西亚的丈夫离婚。虽然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不愿意长期与心爱的女人同居而不是结婚——他需要真正的婚姻，需要发自心底的那份牵挂。浩明在和多多相处的这几个月里，逐渐发现多多和自己的朵儿还是有区别的，她在床上特别像朵儿，而在平时待人接物上则和朵儿是两个人。即使如此，爱上了，就要对她负责，浩明选择结婚，因此才有了端午之夜跪江而哭的场景。
　　
　　与浩明迫切要结婚形成反差的是多多的敷衍。多多总是推说工程忙，或者是老公去新西兰出差了，或者是需要两人再磨合一下，再婚毕竟是要谨慎的。浩明也不是不同意谨慎，三个月同居还不算磨合吗？他总是觉得多多似乎还不太相信他，可是，男人需要有耐心，浩明觉得应该好好融化属于自己的女人。这个机会到了，6月22日是多多的生日，又是她的前年开工的世纪花园楼盘竣工的日子，双喜临门，晚上，他俩到长江边上的这个城市最高处的旋转餐厅，要了包间，就他们俩。他俩要了客家菜和法国红葡萄酒，轻轻地抿。
　　
　　由于两人相约晚上亲热，就控制了饮酒量。从旋转餐厅下来，多多驾车，浩明坐在副驾驶，归心似箭地回到浩明的住处。于是开始像第一次那样的场景，氛围很圣洁，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地毯，紫罗兰的芬芳，淡蓝色的灯光，一切是那么地迷醉，那么吸引人像花朵一般开放。浩明开放了，多多也开放了，他们更加顺畅地进行熟悉而陌生的亲热程序，过了一个花园，又过了一个花园，湖泊，西式的建筑，河流，河流里的鱼，直至抵达那个很少登顶的快感高峰，直至像两个疲惫的孩子沉沉入睡。
　　
　　睡的很沉。似醒非醒的时候，浩明去扳多多的头，空落落地，他睁眼一看，多多不在。在卫生间吗？他立即穿睡衣起床找多多。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多多的身影，去哪里了呢？马上给她电话，手机未开。去哪里了呢？他无奈地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这才看清了茶几上屋门钥匙和一封信，赶快打开，上面只有八行字：
　　
　　亲爱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亲爱的，谢谢你几个月来对我的爱抚，我也生平第一次做了女人。
　　
　　你真的是我的小小心肝，我也曾经真的下决心和老公分手，和你厮守，可是事情有了变化，不是我不专一，而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从上个月开始，就雇人做了调查，知道你妻子的昵称是——朵儿，我的名字仅仅是你妻子的替身。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我们亲爱到高潮的时候，你总是激动地呼唤“朵儿”，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在兴奋中慌乱，看来你不是慌乱，而是真诚。
　　
　　我是属于我的，我不愿意，也不能容忍做任何人的替身，尽管我替的是你美丽的妻子。
　　
　　从今天起，我干枯了，真的干枯了，我定格在远处。你倘若真的有男子汉的自尊，不要找我。
　　
　　曾经属于你的多多即日
　　
　　读完了短信，浩明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他几个月强壮起来的身体又恢复到了弱不禁风。他不知道自己是浩明，还是沙发的组成部分。
　　
　　

[ 本帖最后由王克楠于 2011-7-9 16:42 编辑 ]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7-9 17:26

作品动情，大家再看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7-9 21:15

敬请朋友们多提意见。

山野农夫 · 发表于 2011-7-9 21:49

人物形象个性突出，语言叙述不乏娓娓。欣赏并问好！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1-7-10 18:41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9 21:49 发表
人物形象个性突出，语言叙述不乏娓娓。欣赏并问好！

读了，正如山版所言，赞一个！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1-7-11 18:52

不错的文字，描写生动，人物有个性。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7-12 10:17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9 17:26 发表
作品动情，大家再看

嗯，多多批评。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7-12 10:18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9 21:49 发表
人物形象个性突出，语言叙述不乏娓娓。欣赏并问好！

谢谢点评，多多批评。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7-12 14:18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9 21:49 发表
人物形象个性突出，语言叙述不乏娓娓。欣赏并问好！

精华支持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7-13 06:39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12 14:18 发表

精华支持

谢谢熊老师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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