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街月光

王选

望街月光

王 选

1．

    很多季节，你，总是以荒草的姿势把年华站老，听风，吹落花瓣。不喜欢行走，害怕红尘滚滚携泥裹沙，淹没世界，该有多孤独。这是南方，草木苍郁，潮湿的空气漂浮在皮肤上，被雨水反复冲刷，你不爱这里，但，终究生活了20余年。如此矛盾，却只是积压于心。


    望街7号，地名，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望街？祖父说，这里曾叫接月巷。接月巷，多好听，夜色清脆，荷塘明澈，马蹄声响，古巷悠长，轻纱女子花下接月，或许在接一个北征归人。可为什么要改成望街呢？祖父轻捻胡须，目光潮湿，落向七里之外的街口，道，说来话长，也徒增悲伤，不听也罢。


    那年，你小，不解其中意味，看祖父脸色黯淡，也没有追问。望街，就望街吧。后来，断断续续，祖父讲过一些关于望街的事，至于全貌，也任凭你推测、想象了。


    再后来，祖父去世，葬于后滩竹林深处。祖父去世前，曾带你去过后滩，你疑惑的是，这里有一座枯坟，墓碑上，却刻着祖父的名字，由于年月久远，坟上杂花丛生，青草飘摇。为什么祖父还活着时，就已经有了坟墓，你不懂，毕竟竹叶婆娑、暗影横生，多少有些恐惧，你也就不敢询问祖父，只是埋于心头。和祖父一起跪拜、点香、烧纸。然后离去。


    江南偏东天气，经常雾锁滩头，雨声滴碎。你，是怕潮之人，除过清明祭日，也就很少再去祭拜。望街之事，也就渐渐淡漠。

2．


    夜色凝重，星辰闪烁。列车穿梭在苍茫大地，一路北上，空气逐渐干燥，少了水稻的柔弱味，多了麦子的朴实。你，还是选择出门，向北，随便去一座城市，或许仅仅是晾晒潮湿的心情，或许，仅仅是为了一份没有名目的信件。你其实纳闷，信，已经失却了昔日的用途，只是用于矫情的收藏。为何，会有人往望街7号邮寄。没有收件人，没有邮寄地址，除了一段心情，一瓣樱花，别无它物，你，不识这种花，只觉粉红花瓣，薄如蝉翼，又若女子桃腮，沾满盈盈粉泪，自有一种惆怅之情。


    你从邮局查到发信的城市，别的一无所获。父母离异，各奔前程，祖父已逝，无牵无挂，就这样，你，踏上月台，北上。


    车厢里，人多拥挤，嘈杂不堪。其实，在火车上，你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个臃肿的国家，人满为患。你靠窗而坐，看着窗外掠过黑色的风景，一闪而逝，于是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也属多余。祖父说，人，活的如同草尖之水，水中映着自己的小小世界，却摇摇欲坠。


    你还在想，月光如银，倾泻而下，芭蕉叶底，祖孙俩相依而坐，叶子的缝隙里漏落的月光打湿了他们的眉梢，远处，蛐蛐细叫，瘦瘦的风把一枚月亮吹得微微摇晃。街道狭长，三五院落，被名目繁多的花草虚掩，邻里各在自家院落，轻摇罗扇，驱赶蚊虫，夜凉如水，累了，在竹椅上躺着，便可入睡，一夜无梦。


    一直，你对父母没有过多记忆，模糊的印象中，似有一男一女，男人身材修长、面色苍白，女人体态端庄、一袭长裙，常常出入厅堂，或指花而谈，或料理家务，但更多时候，是无休止的争吵如同绵长而烦恼的雨水，让你无法入眠。偶尔，还夹杂着数声摔碟砸碗的声音，瓷器破碎的瞬间，你，总看到青白的闪电，划破眼角，血光四溅。后来，这两个人，便不再出现。那时，你不知道自己几岁，他们走了，也便走了，似乎与你无关。唯有祖父，会牵着你的小手，走过菜畦，脚踏青草，有时栽瓜点豆，有时借月酿酒，也有时头戴草帽，在街头垂柳下，捕蝉。


    清闲时，祖父会讲好多故事，多为年代久远的往事，带有岁月生锈的气味。祖父讲起时，眼角半闭，身体微晃，轻轻抚摸着你的脑袋。唯有一件事，说起时，他会整衣而坐，目光如水，满脸惆怅，语调伤神，如石子落井，水波四散，无限凄凉。


    他说，以前，有一个少年，容貌洒脱，活泼开朗，身体硬实，为人本分，乡邻都特别喜欢。只因家境贫寒，父母身体孱弱，不能劳动，他常为富裕人家出卖力气，挣一些养家糊口的银钱。有一年，寒冬腊月，正是少年一家三口缺衣少吃，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大雪锁门，麻雀冻死了一层，寒冷像一张床单，铺满大地，无处可逃。少年早起开门时，在门口发现蜷缩着两个人，一个姑娘，穿着破烂、棉花外露，双颊肿胀，如同碱面放多而皴裂的馒头，哆哆嗦嗦，怀里抱着一团灰色的老人，似乎已咽了气……

3.


    吵，混合着各种气味，充斥在车厢里，让人心神不宁。习惯了安静，嘈杂便如同网，织进大脑，又如黑色蝙蝠，爬满神经。你，闭上眼睛，插上耳麦，听起了广播。


    欢迎您继续留心“听觉日记”之“红尘在流行”，今天一朵带您一起走进晏几道词曲《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恬静的声音，像雨后纸鸢，飘在透明的蓝天之上，还像丁香花瓣，带着紫色气息游入耳畔，更像落英浮水，任晚风吹皱涟漪。你觉得，在苦涩的旅途中，能够听到如此优雅清静的声音，真是耳目清新。你还念叨的是主播的名字——一朵，多么好听，轻盈、透澈、有细碎的孤独感，或许是一朵落花、一朵微雨、一朵春恨、一朵晓梦，或许，还有更多。但，你就记住了，一朵。


    你收听到的是这座陌生城市的夜间节目，现在，夜间广播已沦落为低俗广告的奴隶，能在这个时段述说诗词，让红尘阡陌走满优雅女子，让古典韵味流行经久不变，这，多么让人感动。


    火车进站，还会疲惫前行，你，手拎行李，就在这个从未相识的城市，下车。不为什么？就为滚滚红尘中的一段感情，一阕诗词，一个陌生的名字。

4.


    城市安静，灯火朦胧，黑夜的长手指挑满星辰，半透明的天使，或许，倚窗而睡，梦里花落，如三月柳棉，沾满羽毛。


    将近凌晨，行人稀少，陌生城市的陌生味道在午夜流淌。你，唯一闻到的是，水的气息，那么熟悉，像棉线，挂满细月光，风一吹，棉线轻弹，月光四溅。提着行李，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旅馆，便住下了，店主看是南方来的，顺手递了一册当地的旅游手册，你，轻轻一笑，接过手，心想，我其实就是走走，没有要来旅游的雅兴。便将册子随手塞进行李包。


    收拾妥当，疲乏袭来，便躺在床上睡着了。梦里，望街清晰映现，又如拓在纸片上的画，街道狭长，像布带一样随风飘荡，黑白屋檐，像雪片一样慢慢消融了。你，看见祖父掉进了池塘，脸上落满了樱花花瓣，渐渐沉入水底，你哭了起来，却始终没有眼泪。惊吓而起，原来是一场梦，看着漆黑的屋子，你又想起了祖父所说的故事。


    那少年看着门口的一老一少，惊讶不已。便将自己的破棉衣盖在他们身上，询问情况，才知，原来他们父女家在黄河边上，是逃荒的灾民，一路而来，经历了严寒酷暑，忍冻挨饿，到了这个地方，举步维艰，就缩在人家门口过夜了，半夜，风起雪落，父亲饥寒交迫，忍耐不住，便去世了。那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天气酷寒，眼泪滑过脸颊，就结成了透明的冰。少年也很纳闷，江南天气，隆冬时节，多为雨雾，今年却下起了大雪，实是罕见。


    少年与父母商量后，可以帮姑娘埋藏父亲，但这也确实尽力而为了。等天气暖和，那姑娘就自寻出路。寒冬腊月，诸事不便，埋藏了死去的老人，少年家也为那姑娘换了新衣，稍一打扮，红肿褪去之后，原来姑娘却如出水芙蓉，自有一番清秀容貌。人也知书达理，手脚灵快，深得少年父母喜爱。待到春节过完，天气转暖，草木萌芽，少年的父母跟那姑娘说，我们也想把你留下，可你也看到，家境如此贫寒，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双碗筷，日子会更加难过，你还是再找别的人家，我们也于心不忍，可是，处于无奈。姑娘听完，泪如雨下，一天坐在院角，没吃没喝。


    待到少年的父母为她收拾好行李，送她出了门。本以为她会离开这里，却不知在门口坐了三天三夜。没有办法，父母又将她接了回来。当做自家闺女一样看待了。


    一早醒来，天已大亮，你便离开旅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游荡，看看别处的风景，或许，还有意义。城市不大，行人不紧不慢，道路清扫的干净，树木葱郁，花草茂盛，倒有几分江南的温婉柔和。关于那封信，装在行李包中，只知道是这个城市的人所写，字迹纤秀，可能是位女子，但茫茫人海，何处寻找。关于写信之人，也便渐渐疏忽了。找与不找，其实没有关系了，那或许，只是写信人所开的玩笑罢了，也或许，仅仅是表述一下愁绪而已。信寄出去，寄信人也早忘的干干净净了。

5.


    又是夜幕低垂，星辰四起，白昼悄然退去。一个人，一座城市，空空荡荡，沿着新修的护城河行走，水声潺潺，鞋底叩响青石板的声音，如若叹息，悠长沙哑。走累了，你便在台阶上一坐，看行人如烟，看灯火阑珊，石阶缝隙里，暗绿的苔藓在夜色下舒展纤细的身体，有裸体植物的腥味，四处游窜。年华剥落，岁月荏苒，荒烟蔓草后的孤单，肆意疯长。你总是，莫名其妙，想起无依无靠的生活。


    打开广播，火车上听过的节目还未开始，正播一档音乐节目，你不感兴趣，便随便胡乱搜台。在家，除祖父外，没有人说话，你，便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于是，一个人，常听广播。


    到23时，“听觉日记”准时开始，节目开头先放了一段琵琶曲子，接着是一朵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澈，如花似水，不染尘埃。节目继续讲述晏几道词《临江仙》下阕：
      记得小蘋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背景音乐又起，一朵轻声诵读，声音和琴声融合，似天籁之音，又多一份人间烟火味道，相得益彰。《临江仙》为晏几道词中佳品，以深婉沉着之风，追忆欢乐时光，并寓有微痛纤悲的身世之感，堪称婉约词中的绝唱。词中追忆的小蘋，乃红尘歌女，是小山词中提到的“莲、鸿、蘋”四人之一……


   当一朵说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时，你眼中，似乎映现出孤独的词人，站立庭院，面对片片凋零的落英，黯然伤神，而又见双双燕子，没入一川烟雨中。如此凄清惆怅之境，令人唏嘘。你，又想到了自己，孤身一人，远在他乡。


    节目快结束之时，你决定，去见见那个叫一朵的主持人，你觉得，似乎，对她有话要说，而这些话，也只有能解词中意味的她，才能懂得。


    护城河畔，早已人影稀少，清风无语，只剩一弯残月，挂于树梢。打车，10分钟后，来到电台门口，铁栅栏的门半闭，没有一人。你，等了片刻，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款款而来，铁门应声而开。一个女子，一袭米色白裙，皎洁的灯光洒在脸上，一脸秀色，目光明净，走到你身旁。你，先是一愣，如此脱俗的女子，江南水乡，也是少见。看着从你眼前走过，你赶忙说，等等，打扰几分钟，可以吗？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如莲花刹那盛开，暗香浮动。说，可以啊，有什么事呢？
    声音依然那么动听。你，向前两步，有些慌乱，一脚踩翻了路上丢弃的半块砖，差点摔倒。女子，抿嘴一笑，说，晚上黑，慢一点。你一副尴尬相，面色灼热，幸亏晚上，也看不清楚。


    你说，你应该是主持“听觉日记”的一朵吧，我是你的一个听众，新的，我很喜欢你，哦，不对，是喜欢你主持的节目风格。


    是吗？我也刚接替别人，新的，这档节目之前是由别人主持，我昨天晚上，才做了第一期。


    那我应该算是老听众了，因为昨晚我也听了，《临江仙》上阙，我听过很多广播，还没有地方，作宋词的节目。


    其实我们也并非单独讲解词曲，而是在宋词的经典作品中探析词人感情和身世，获得不同时代相同的生命感悟，让淹没红尘的文学经典在庸俗尘世流行，引起共鸣。


    是啊，我能理解，春红褪去，残絮伴梦，只留伤心人，在这样的暗夜里，听这样的词句，还有你纯净的声音，真是另有一翻天地，最能感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一人独立，燕却双飞，显得多么冷清。不过我是新人，你应该多指教哦。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你，点了点头，一朵摇摇手，便走了。你突然想到，她在节目中有一疏漏，便喊，小山词中常提到的四人中还有一人叫“云”，节目中你忘说了。


    记住了，谢谢提醒。一朵转头一笑，留下米色身影，轻盈娴雅，踏着月色，款款离去。


   回到旅馆，已过凌晨，四周安静，可听见心跳。你想想初见一朵时的狼狈之像，再想想一朵，面容姣好，神色自然，温婉恬静，不觉羞愧不已。


    因为一个人，对这座城市，你，顿生好感，躺在床上，翻开那册旅游指南，想看看，这个城市蕴含着多少故事。看过简介，才知这里，文化底蕴深厚，出生过太多文才武将，也被很多文人墨客所吟诵，处处都有历史古迹，充满岁月沧桑。翻到“西关有长街”一章，看着纵横交织的街道，犹如蛛网，刚要合书，却在图上发现了“望街”二字，你，兴致忽来，细细研究，确实有一条小街在西关偏西，名叫望街。难道这里，也有一条和家乡的街道同名的地方，是偶然？是巧合？还是一种预言？

6.


    第二天，懒床，思绪烦乱，一会是一朵飘飘而去的背影，一会是望街幽深潮湿的青瓦白墙，一会是祖父断断续续的故事。直到中午，你才洗漱妥当，吃完午餐，再翻看了一阵旅游手册，确定大体方位后，前往望街。


    一路询问，走了五六里，才到西关街道中心。这里，没有江南街道的柔和，没有白墙青瓦的明朗线条，更没有雨巷潮湿的三月花香，却别有一番景致，街道紧凑，商铺林立，青砖灰瓦，门厅多刷红漆，稳重厚实，木质结构的房屋，飞檐翘首，门口多有三五人方可合抱的参天古树，粗犷质朴。久居江南，忽见北方这等气势，自有心旷神怡之感。


    往偏西方向步行约二里，街道渐窄，院落变小，门口多栽一簇绿竹，一席芍药，一株樱花，或有蝴蝶流连往返，或有黄莺恰恰鸣啼。街口，有一石碑，刻望街二字。你顿觉亲切，真有他乡遇故知之感。继续慢慢行走，体会这北方望街的意韵，确实与家乡的望街有所不同。一座座院落，从门口望去，摆设简单，或一架葡萄，或一墙爬山虎，绿荫荡漾在院子，一片安静。


   你正沉浸在这种浓绿的气氛中时，一盆洗菜水，夺门而出，泼洒在你身上，从头到脚，
污水直流，顿时如落汤鸡，狼狈不堪，尤其可笑的是，水里的白菜、韭菜叶子，也挂在你头上，滑稽至极。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一个姑娘，手提盆子，奔出门外，满脸紧张。但，定睛一看，两人都愣了。


    你？真是不好意思。原来泼水之人，正是一朵。她双颊绯红，惴惴不安，一手提盆，一手扭捏着裙角。


   你脸上挤出笑容，但觉被泥浆所糊，满脸僵硬，神情尴尬。说，哦，没事，真是久旱逢甘露，呵呵。


    真抱歉，快到家里去洗洗，你看，我都傻了。一朵显得很内疚，满怀歉意。


    你跟着进了院子，顿觉浑身上下，分外凉爽，欣赏望街的雅趣虽化为泡影，却感觉精神抖擞。一朵倒了清水，递来毛巾，进厨房做饭，你脱掉外衣，洗了起来。毛巾散发的清香，让你想起，六月，紫色薰衣草开满田野，无边无际，有风吹过，花香四溢。洗毕，外套搭在凉衣绳上。


    一朵在厨房问，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你坐在院子的葡萄藤下，借着一缕阳光，晾晒裤子，说，从南方来的。


    旅游吗？还是有别的事？


    随便走走，在一地方呆木了，就想看看别处的风土人情，顺便找找人。


    哦，好有雅兴啊，我就没有那机会，父亲病了，住院，我得一直陪他，其实我也喜欢一个人走走，看看，那样会心无杂念。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大家闺秀，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难了。


    那里，我也是随便凑活，父亲不喜欢吃外面的饭，我就亲自下厨，勉为其难了。


    哦，我想，像你这样漂亮，应该不食人间烟火。


    呵呵，红尘俗世，哪有不食人间五谷杂粮之人。


    饭做好后，一朵装进饭盒，让你一起吃午饭，你说已经吃过，等改天一定尝你的手艺。衣服已干，一朵要去送饭，你想再去转转，一起出门。刚走时，一朵叫住你，看了你一眼，扑哧一笑，从你头发上取下一片没洗干净的菜叶。你突然闻到了春末月光的味道。然后她秀眼几眨，给你摇摇手，说，回头见。又给你留下了淡淡的米色身影。


    你，又沿着望街步行，一直向西。却又想起祖父所讲的故事。


    那姑娘自从留到少年家中以后，人就更加勤快了，没人吩咐，就早早起床，下河淘米，回来后，又洗刷衣服，中午，剪花锄草，晚上，借着昏暗的油灯，又是缝补又是绣花。少年父母看着如此精明秀气的姑娘，心下也满意了许多，如若以后，两人到谈婚论嫁之年，互相撮合，喜结良缘，倒也般配，他们也踏实放心，只是，这些老两口私下说说，他们并不知情。姑娘和少年两人，也是关系融洽，互相怜惜，虽非青梅竹马，却也心心相印。年复一年，岁月流淌，少年的父母双双病故，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随着时光流逝，贫苦的日子，更让两人惺惺相惜，内心也充满了浓情爱意。而两人也出落成人，少年，相貌英俊，身体壮实，姑娘，亭亭玉立，善解人意。那一年，正当他们攒够了银钱，准备喜结良缘的日子，四里八乡的亲戚已邀请到位，大红花贴上木窗，酒席摆满桌子时。来了一伙凶悍如土匪的官兵，把少年抓了壮丁。


    大喜之日，飞来横祸，满院狼藉，红花撕裂，蜡烛打翻。只留下了那姑娘一人，以泪洗面。

7.


    一个人生活，倒也随意自然。你，基本走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小城市，没有喧嚣，没有麻木，人活得，充满温情。随便走了几处景点，你，是不爱热闹之人，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生烦心，也就走马观花。


    这几天，却突然想见一朵，莫名其妙。去找，又显莽撞，只能搁置于心，慢慢忍耐，但见她的身影，在眼前恍惚不定，如樱花开落，云遮雾绕。去与不去，纠结于心，只能听听晚上她主持的节目。一天的生活，似乎，就为了等听她的声音。有时，你会莫名想起，那天离开时，她轻轻从你头发上取掉菜叶的一瞬，似乎温暖，倾泻而来，让你眩晕，或许，还有感动，眼眶潮湿，内心温柔。


    晚上，你决定去看一趟，也就说几句话而已。在电台门口，等到凌晨已过，看着灯火渐次熄灭，城市陷入昏暗，也不见一朵人影，你只好，怏怏而归，胡乱猜测，是不是她出了事，还是她父亲病情加重，毫不知情，不由心急如焚。


    第二天中午，你去了望街，找一朵，大门虚掩，不见人影，你敲门，无人应答。刚要离开，一转身，一朵却站在身后，你，一身冷汗。一朵一脸落寞，眼睑红肿，睫毛上挑着几粒泪珠，显然刚哭过，如梨花带雨，让你心疼。


    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哭了？你，急切的问。


    没事。一朵揉揉眼睛，说，进屋坐吧。


    屋里，散发着木头淡淡的清香，还飘着一缕月光的味道，你终于明白，月光的味道是一朵的味道，屋内，纤尘不染，摆满了书籍，女子闺阁的清新雅致中有带一份书香气息，让人顿觉安逸。坐定后，你说，今天冒昧前来，多有打扰啊。一朵一边倒水，一边说，你能来，我挺高兴，我多年来一直在外，这里朋友也寥寥无几。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一脸憔悴。


    一朵双目凝望窗外，一只蝴蝶淹没天空，说，父亲病重，过几天需要手术，可钱不够，我也无处可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一个人偷偷哭了。


    我这里有一些钱，不多，你先垫上，我再想办法。


    本来不应该给你说这件事，我也不想给他人再添麻烦，可…….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一定给你想办法。你留过不多的零用钱，全部交给一朵，她推脱不要，你只好说，就当你借我的，以后还我行不。一朵才勉强收下了钱。

8.


    回到旅馆，你一直苦思冥想，到底该如何为一朵凑钱，给她父亲做手术。想了许久，越想越乱，毫无头绪。站在窗前，看路上行人滚滚，各有生活，亦各有烦恼，活着，就是不断受尽折磨。


    能不能在这些行人身上想想办法，有了思绪，就理下去。你突然想到，给路人唱歌，挣钱，这个办法简单易行，而且自己也学过音乐，唱歌还算在行，加之这里，人情世故还好，应该没有问题。


    想好后，找到乐器店，租了吉他，另外在所住的旅馆，借了音响。再找了一块白布，写了“我的歌声也许不好听，但我的诚意请你们收留，举目四望，只为一片情意…….”这些让人感动的话语。


    晚饭后，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彩霞如练，飘于天际，你背着道具，去护城河边，那是你，来到这个城市后，第一次去的地方，过往行人也多。找了一块稍微宽阔之地，调试好吉他，铺好白布，便开始了凑钱之路。


    第一首歌，是老歌，你有点紧张，嗓音略显沙哑，毕竟第一次。路边的行人，三三两两，围拢过来，读着你写的那些话，然后静静听歌，一元、五元、一角、五角、也有十元，一张张放进了你身旁的纸盒里。


    后面，你唱了很多许巍的歌曲，比如《礼物》、比如《星空》、比如《蓝莲花》，这些沧桑年华中的不老岁月，这些流浪光阴中的爱恨情仇，那么深刻，扣人心弦。慢慢的，听歌的人越来越多，你也越唱越顺，眼前，似乎飘荡着一朵米色的身影，你想，就当把这些歌全部唱给一朵吧，或许，她能够听见。


    歌声飘荡在河水之上，滑落在青石路面，远处，青草暗自生长，藤蔓植物四处蔓延，触摸黑夜的心跳。天空，上弦月，如一弯眉，轻描淡写，恬淡自然。


    十一点已过，行人渐少，你也收拾道具，只觉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但粗略一数，也有三五百元，疲惫之感，消失殆尽。回到住所，躺倒便睡，一夜无梦，清风送爽。


    第二天，下午去朱雀广场，晚上再去恋竹公园，第三天，上午去西关街心，下午又去江枫路。第四天，第五天…….。如此几天，时间转瞬即逝，你，也黑瘦了一圈，但精神饱满，晚上，一细数，已有近两千元。可不知道，一朵父亲身体是否安好，由于忙碌困乏，没有时间，好久不见，不知一朵可好。你，开始操心。


    晚上，听节目，是一朵的声音，许久不听，是陌生，更是亲切，但依然有初次听到的感觉，像雨后纸鸢，还像丁香花瓣，更像落英浮水。节目已由晏几道述说到旷世女词人李清照。但你依然记得的是《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琵琶弦上说相思，你慢慢诵读，却发现这一句，祖父曾经也多次默默诵读。那是他一人独处，月满西楼,夜幕低垂之时，常常念叨的词句。那时，你不解词意，只见祖父眼角泪光朦胧，声音哽咽，似对人诉说，又似一人感叹。虽然那时，你尚年幼，但见祖父如此伤心，也颇为难过，你走上前去，用笨拙的小手，替祖父擦掉泪水。祖父于是将你揽入怀抱，摩挲着你的头发，说道，但愿孩子你，以后莫被命运捉弄，伤了感情，一生悔恨。你只觉有泪珠滴落脸庞，滑过面颊，一片冰凉，随后溅在地上，支离破碎。


    你问，爷爷，你又哭了。祖父说，没有，可能是天上掉下了颗小雨珠。你眼睛眨巴，看看天幕，充满好奇，又说，爷爷，上次你讲的少年和姑娘的故事，还未说完，那少年被抓后，又怎么了？


    那少年被抓时，已长成小伙，被抓后，挨了数次毒打，便充军到一个连队，没有接受任何训练，就投入到了战斗。那一次，他第一回听到枪炮声震耳欲聋，看着子弹如梭，血肉横飞，尸体遍野，吓得魂不守舍，尿了裤子，差点被一块弹片送上西天。后来，小伙试图逃跑，但被抓住，又是毒打，比初来时更加残忍，打得他皮绽肉开，血肉模糊，最后昏迷过去。打那以后，他便死了逃跑的心。起初，还思念家中未过门的媳妇，常梦见她倚门而立，望断天涯，盼他归去。但战争残酷，不留情面，刚才生龙活虎之人，炮弹一炸，便烟消云散了。战争磨硬了他的心，也熬冷了他的血。


   后来，他曾随部队，东奔西躲，只觉败多胜少，无衣无食，度日如年，队伍也越来越少。那时，他只知道打仗，却不知因何打仗。一次战斗打响，他们凭借易守难攻的一条大河，倚为天险，本想胜券在握，可全歼对方，却不知对方神出鬼没，他们背后受敌。被打个措手不及，那时，他正躲在沙包后胡乱扫射，却在背后受人一脚，直接落入河里。


    自打小伙走后，未过门的媳妇天天以泪洗面，坐在门口，直到月落星灭，才回屋睡觉，有时会彻夜枯坐，被露水淋成雨人。渐渐，人比黄花瘦，过分思念，容貌惨淡，白发也生于两鬓。当她盼望丈夫无期无果之时，便不再奢望归来，只图有个音讯。后来，有从战场上当过民夫的老人归来说，他，再一次战斗中，掉入河里，淹死了。听到噩耗，媳妇昏倒过去，醒来后，三五日困乏不堪，不能行动，幸有邻里照顾。要不，死了也无人知晓。

9.


    带着唱歌所凑的钱，那天下午，你，拿到了一朵家，一朵正准备给父亲去送饭，你们，在门口相遇。一朵先是惊讶，然后眼里蓄满泪花，当你把钱递到她跟前时，她眼泪婆娑而下。几天不见，一朵有些消瘦，显得楚楚可怜，如雾湿海棠，雨打芭蕉。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你咧嘴一笑，说，怎么会呢。


    这几天，一朵也想法借了一些钱，两笔凑齐，手术费用，基本够了。她问，你一个外地人，怎么想的办法？


    你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上天总给人留下活口。便将如何想办法，如何唱歌等事一一说与她听。一朵听完，脸上笑容初绽，如出水荷花，说，你注意可真多，不知你这情意，我如何答谢。


    你说，如此说来，可真见外了，只要你父亲病能治愈，你也听终日开心，我就心满意足，算你还我人情了。你突然发现，自己本是沉默寡言之人，可在一朵面前，话就多了，只觉好笑。


    那晚，你陪一朵去看了她父亲。又陪她到电台门口，一朵进去做节目，你，才回住处，听她的声音，她的红尘流行。


     第二天，手术做完，一切顺利。


     隔一天黄昏，一朵来找你，说陪你好好看看这座城市，今晚没有节目，她做导游。她骑着一亮淡绿的自行车，像三月风筝，飞翔在晚风中。夕阳西沉，烟柳画桥，菱歌泛夜，苇风瑟瑟，两人或骑车、或步行于路上，开心之情自然无与伦比。一朵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你说，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高兴。


    行了一程，你要骑车带一朵，她欣然答应，今天她穿一碎花蓝裙，更像蝴蝶翩翩，将古典与现代，秀美与大方，融为一体。两人骑在车上，晚风吹来，头发飘扬，像鸟、像鱼，或翔与星辰之下，或游于水波之上。新月初升，欲盈还亏，淡淡泛黄，似铜镜，悬于天边。你，又一次闻到了月光的味道。


    正当两人沉浸在清凉月色中时，车子却骑不动了，你一下车，一朵就摔倒在地，原来她的裙角，圈在了车轴当中，你们坐在路边，翻弄半天，也取不出衣服，幸亏天色渐暗，不至于被路人看见，太显尴尬。最后，你们挪到一簇树下，你脱下外衣，让她遮住，把裙子脱下，暂将你外衣当裙，绑于腰间。


    你坐在一边，慢慢从车轴中掏取裙子，费了半天精力，终于取了出来，但裙子已变了形状，下摆已由碎花变成碎布了。一朵又躲在树后，换上裙子。两人看着皱成一团、七零八落的裙角，四目相对，都情不自禁，放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掠过草丛，荡进树林，融化在月色当中。


    天色已晚，你和一朵推车步行，先送她回家。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在望街一朵家门口，你突然问，世界上另有一个望街，你知道不？


    知道，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一朵边走边说。


    你怎么知道的?


    也很偶然，地址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随后抄了下来。


    我就来自另一条望街，望街7号。


    我就是那个写信的女子，信中夹了一瓣我珍藏的樱花。


    不会吧，这么巧合。你们俩睁大眼睛，惊奇无比，一起说道。那一刻，月光如海，波涛汹涌。

10.


    其实，你，收到的那份匿名信，也无其他内容，只用隽秀的字迹，写着一首晏几道的《临江仙》。那时，冬末春至，一朵父亲刚生病住院，她，一个人，孤寂无助，随便写了，便匿名寄于另一个叫望街的地方，只是一时心绪，也不会想到还有今天。而在火车上，你决定，在这个城市下车，也是由于听到这首词，蕴含着万千故事的《临江仙》，却并未奢想,去找那个写信的女子。可你们谁会想到，两个人，不远千里，会互相结识，并心有灵犀。


    掐指一数，你，来这个城市，不觉之间已有半月，时光匆忙，一去不返。对于你，家乡似乎渐渐模糊，如江南水乡之梦，飘渺虚幻，背井离乡之感也淡淡隐去，你，似乎喜欢上了这座城市，不紧不慢，娴雅温和。那天，你去一朵家，本来之前已说好，晚上，你尝一朵厨艺，一朵听你唱歌，这是你们早有的想法，由于忙碌，便一直拖延。


    刚走到望街路口，可见刻字的石碑，碑身乌黑，望街二字，用颜体篆刻而成，大方洒脱，筋骨硬朗。你正疑惑，这里的因何也叫望街？是否也曾叫接月巷？但不得而知。这时，你突然接到来自家乡邻居的短信，说前段时间，大雨不止，水漫后滩竹林，祖父坟墓被淹，要他速回家里，赶快修整。


    接到这样的消息，你，不禁后背一凉，祖父在世时，与你相依为命，如今祖父坟墓遇水，得速速回家，你知道，江南多雨，下将起来，无休无止，一座新坟，不出几天，就被冲毁。你，便心急如焚。


    你一路小跑，赶到一朵家，她正做饭，你将事情大概一说。一朵也替你担忧，吃饭、唱歌没了心情。你俩来到火车站，晚九时，和十一时，分别有一趟列车。买好票，由于时间紧迫，你们在外面随便吃了，便去收拾行李。你想坐九点的火车，一朵说，还要送你一些小礼物，要你坐十一点的一趟，你只好答应。


    收拾妥当，一朵从家里拿了一副雕漆工艺，所绘二十四桥明月夜，雕漆工艺细腻，手法轻灵，古朴柔和，是雕漆中的上品。你们坐在车站台阶上，等车，看明月初升，圆如银盘，清辉荡漾，月圆，当团聚之时，你却和一朵要分离，惆怅之情油然而生。相识时间短暂，但两人心照不宣，互相敬慕，似有丝线轻轻相牵。


    短信只是寥寥数语，不知坟墓被淹情况如何，内心担忧。你看着淡蓝月光，不由自主，想起了祖父所讲的那个故事。


    幸好那小伙生长于水乡，精通水性，要不早已淹死。上岸后，他便被抓了俘虏。


    在新的部队，小伙才知，这些人，是为穷人打江山，要解放劳苦大众。一想起小时候，在地主家受过的欺凌，做牛做马的日子，顿时醒悟，要为穷人谋幸福，再想起当初打仗，助纣为虐，后悔不已。在新的部队，纪律严明，官兵平等，万众一心，虽然生活艰苦，但内心光明，充满希望。闲暇时间，他便又想起了妻子，多年以后，不知是否平安，社会动乱，也不知如何维持生计。


   那媳妇得知丈夫已死的消息，便开始不进水米，心想，是丈夫一家人救了她姓名，婚虽未结成，但她早已将他作为丈夫，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死后，在阴间，再续姻缘。那媳妇挣扎着起来，收拾好丈夫在家时，生活起居用过的东西，请人打了一口箱子，全部装于其中，在后滩竹林挖了坟墓，全部埋藏，刻上丈夫名字。


    那时，正是阳春三月，江南一带，杂花生树，草长莺飞。媳妇葬完衣物等后，在巷子口又等了三天，只见街道悠长，飘忽不定，却不见有人归来，只有孤苦月亮，垂在巷口，像一汪眼泪，含满悲恸。三天过后，依然空等一场，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一刀剪短，零落为泥。那媳妇便在当天夜里，离家出走，后跳河自尽了。


   那段日子，小伙所在的部队正好南下，要展开反击，途径他的家乡。他本想抽空回家看看，那几日，他整日内心踹踹不安，似有大事发生，但战事吃紧，加之他已升作营长，便将回家的念头打消了。


    后来，后来呢。祖父说到最后，就老泪纵横，哽咽不语了。


    火车快要进站了，一朵没有去做节目，别人替她顶班。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情，百花凋残。一朵问，什么时候还来？你本想说，事情处理完了，便来，但觉过于草率，只说，说来就来。


    一声长笛，火车进站，人群涌动，挤向火车。你，再一次看到，一朵眼角，滑下了泪水，冰凉透骨，你的心里，也被巨大的难过塞满，泪花飘摇。你拉起一朵的手，强忍难过，说，抱抱，可以吗？
一朵点点头，一瞬间，哭出了声，泪水奔流而下，那么苦涩、那么悲伤，可不可以不分离？可不可以再见面？你，又闻到了月光的味道，只是那么凄凉。就这样，楼头残梦，花底离愁，泪湿前程。就这样，轻轻抱着，天地旋转，日月苍老，江河枯竭，万念俱灭。


    你，还是上了火车，泪水，招手，哽咽，人影憧憧，视线模糊，沉入眼底。上车前，一朵说，你，记得要来尝我做的饭，我，还要听你唱的歌。


    一个人，如此，消失在了故事里。

11.


    你，靠窗而坐，看着窗外掠过黑色的风景，一闪而逝，南下。


    来时，是晚上接近凌晨，离时，也是这个时段。一切，充满了宿命。你想，不如不遇倾城色，既已相识，又何必聚散匆匆。你又想起，江南天气，云沉雨散，东风愁肠，有倦客红尘，长忆粉泪人。


    祖父的故事，也已说完，只是最后，你才明白，那个小伙，就是祖父他自己，那姑娘，便是祖母。只是到了最后，祖父，哭着便说，后悔不已，要是那几天，能回家一趟，命运就可以改变，都怪自己，毁了两个人的一生。在苍老的哭声里，月亮碎裂，大地惨淡。


    后来，你一点点知道，解放后，祖父解甲归田，回到望街，而这条街，之前，一直叫接月巷。接月不归，只好，翘首遥望。之后，祖父便终身未娶，后来要了一个孩子，长大成婚后，生了你，他们夫妻关系不合，便双双离家而去。留下了年幼的你和孤苦伶仃的祖父。


    自你走后，这里，便阴雨连绵，沾满凄凉寒意，一朵，开始沉默少语，总以落花的姿势把年华站老，听风，吹落花瓣。


    有一天，一朵，从报纸上得知，你，乘坐的那列火车脱轨，有人死伤。但，再也没有你的音讯。一朵流着眼泪，总说，如果按你的意思，坐前一趟车，不就没事呢。


    北方天气，细雨绵密，青山落泪，长街当哭。大红门上的漆，日渐剥落，青砖生锈，绿竹呜咽。一朵，不再穿米黄的衣裙，只是站在望街街口，泪眼朦胧，此恨难消，总是念叨，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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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王选 于 2011-8-17 14:18 编辑 ]

玫小寒

本来想好好阅读一下，但时间有限，先顶一下，稍后细看，问候作者。

王选

原帖由 玫小寒 于 2011-8-17 15:35 发表
本来想好好阅读一下，但时间有限，先顶一下，稍后细看，问候作者。

呵呵，小说较长，有空再读，多提意见

山野农夫

先作记号再品。

王选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8-17 18:31 发表
先作记号再品。

呵呵,问好.较长,多批评

曾经沧海

先顶再读 :handshake

山野农夫

好小说。可惜不是首发。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4267700100sijc.html

暴雨迎风

文字沉郁优美，散文化特征强，不重故事情节，重情感意识流泻，特别而难得。支持优美佳作！

王选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8-18 11:43 发表
好小说。可惜不是首发。<A href="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4267700100sijc.html" target="_blank">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4267700100sijc.html:handshake

这是发于本论坛的时间[ 本帖最后由 王选 于 2011-8-17 14:18 编辑 ]
这是发于新浪博客的时间望街月光（纯爱小说） (2011-08-17 17:22)
呵呵，14时和17时，哪一个更早些呢？哪一个属于首发呢？
问好山野版。

王选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8-18 14:13 发表
文字沉郁优美，散文化特征强，不重故事情节，重情感意识流泻，特别而难得。支持优美佳作！

呵呵，问好，在中财，沉下心能把较长一点的小说读完的人，也许不多，暴风兄能细读，甚是感谢。呵呵，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8-18 14:13 发表
文字沉郁优美，散文化特征强，不重故事情节，重情感意识流泻，特别而难得。支持优美佳作！

是啊，写得非常精彩，学习欣赏。

王选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8-19 15:19 发表
是啊，写得非常精彩，学习欣赏。

呵呵，还有不足支持，希望刘版多指点，。

碣石清风

读完３就眼睛发涩，只得停下了，建议字选大号些才好，这三节里就觉得很有特色，语言，情绪别具一格，厚重的内容很有吸引力，歇歇眼睛再读，我会读完的 问好

王选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8-19 15:45 发表
读完３就眼睛发涩，只得停下了，建议字选大号些才好，这三节里就觉得很有特色，语言，情绪别具一格，厚重的内容很有吸引力，歇歇眼睛再读，我会读完的 问好

呵呵，问好清风兄。感谢提出善意的建议。

碣石清风

总算看完了，很精彩的小说，我设想了一下，觉得适合纸媒发表， 并且没有首发不首发问题，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