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仰望两只鸟
□ 林文华
正走着,猛听见头顶几声“戛戛”。
我知道,喜鹊回来了。在这个宁静的早春,听见久违的天籁之音,让人很振奋!
可是,村庄已经没有一棵大树了,农田里只种了些低矮的桂花、紫薇、塔柏等。喜登高枝的爱情鸟不肯把自己的婚房暴露于人类不友好的平视中,它们寻寻觅觅,挑来拣去,宁愿将它筑在村口那座移动公司的高塔上,宁愿忍受高天的寒流与钢铁的冷漠,也要远离人类再一次的伤害。整个春天,它们四处奔忙,在高高的铁塔上衔枝筑巢。从它们的叫声里,我听出了几分无奈和苦涩。
那是两只花喜鹊。从地面上仰望,只能看见它们小小的雪白的肚皮,精致秀气的脑袋,曳地长裙一样的黑色尾羽。它们出双入对,时而抓在铁塔上伸长了脖颈了望,然后亲切地交谈;时而飞下铁塔,像风筝一样在春风里飘摇。它们蓬松的羽毛被吹翻了,连同它们的应答之声一起在晴空里翻滚着。喜鹊飞翔的姿态本应成为早春晴空里的一幅水墨图,可如今它们却像做贼一样在建筑密集的村庄上空机警地滑翔,或振起,惊慌地飞往村庄外的一小块荒地,去那里搜寻难得一现的枯枝、软泥、稻草、兽毛等建筑材料。如今的村庄里到处是方便面袋,超市购物袋,甚至有女人的卫生巾。如果图方便,喜鹊夫妇完全可以去垃圾堆叼几片,要不了几下就能搭好一座巢,可它们对那些污秽的东西不屑一顾。很多次,喜鹊夫妇空手而归。一座简陋的爱巢,它们忙了三个多月才基本完工。遗憾的是,它们的爱巢一点也不漂亮。没了树枝的扶持,爱巢在钢梁上平铺直叙,向一边歪仄着,看起来那么别扭。对此,两只喜鹊似乎浑然不觉。它们小心翼翼地外出觅食,在高高的铁塔上谈情说爱,沐浴着日渐暖和起来的春光。
喜鹊是建筑大师,血液里流淌着千万年遗传下来的精湛手艺,也延续着对爱情的忠诚,对人类的友善,对美好生活的强烈渴望。仰望它们时,我满怀着对它们的敬意和感恩。它们总在不远处若即若离地陪伴我们,预报我们的喜悦,理解我们的忧伤。它们独立地,不卑不亢地生活,从不接受人的施舍。麻雀可不这样。那些鸟类中的流浪汉,过分依赖人生存。偷吃粮食,晚上寄居在人家低矮的屋檐下,连个窝也懒得搭。它们不忠于爱情,整天“唧唧喳喳”嚼是非。乌鸦虽然忠于爱情,也知道孝敬父母,但它们爱玩小聪明,说话尖酸刻薄,报忧不报喜,叫声是那么让人沮丧。
只有喜鹊一直高悬在我的仰望里,让我仰慕,让我欣喜,让我禁不住遐想。喜鹊崇尚自由、拒绝平庸,总在高处不无忧虑地俯视,俯视同类的卑琐,俯视人类的苦难,俯视大地的满目创痍。绅士一样优雅的喜鹊啊,原本应该栖居在生机勃勃的高大的白杨或槐树上,享受春来新叶满枝,夏天浓阴庇巢,深秋暖阳晒窝的幸福,如今却被迫将巢穴安放在冰冷坚硬的铁塔上。这让我想到当下人类的生存状态,越来越多的非人性的东西正一天天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地沟油,转基因大豆,打了膨大素的洋芋,还有兴趣班、职称外语考试……我们活得不比鸟儿轻松,它们把巢筑在移动公司的高塔上也就不奇怪了。
现在,当我仰望两只鸟,仰望搭在高塔上的那个十分别扭的鸟巢时,我心里居然有点不安,仿佛欠了它们什么似的。高悬的鸟巢是个隐喻,不知是鸟类的天性不安,还是人类的巨大愧疚?
2012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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