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曾经沧海

　　　
　　
　　中堂的神龛上，供着母亲和妻子的遗像。
　　
　　母亲仙世时88岁，妻子撇下他时53岁。
　　
　　如今，自强上有年迈的父亲，下有一位残疾女儿，他不知这日子怎么过。
　　
　　最让自强牵挂的是女儿。女儿叫田灵，从“哇哇”坠地来到人间就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医生疯狂地下药打针才留住了这条孱弱的生命。
　　
　　女儿的命保住了，却成了残疾，讲起话来眼暴脖歪五官错位，唔哩哇啦像山羊叫，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像只被打折翅膀的母鸡，一颠一晃，颠晃出好多的无奈和凄惶。
　　
　　当女儿臀肥乳胀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强就思谋着给女儿找个婆家。
　　
　　可是村里的年青人大都是隔河相望，没有谁真心主动上门求婚。好在那时田灵的父母都健在，而且自强有可观的退休金，田灵吃穿倒不愁。可是父母毕竟要老去，毕竟要带走对女儿的那份呵护，田灵终究要独立生活，非得结婚生子不可。
　　
　　田灵终于还是结婚了。
　　
　　丈夫视力不好，鼻梁上架一副从地摊上买来的眼镜，一走路就打踉跄。话又说回来，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又怎么会看上田灵呢。
　　
　　老天赐福，一对不幸的男女，却生下一个健全活泼的儿子。儿子取名赐福。
　　
　　本来田灵是要随丈夫到婆家去经营自己的日子，可丈夫既不能养活自己又不能养活老婆，几乎所有的能耐就只会下种传宗接代！田灵只好呆在娘家依傍着父母过日子；
　　
　　田灵丈夫没本事挣钱，自然也就没资格进入田家做倒插门女婿，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每月来田家看望一次儿子，与残疾妻子享受一次温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强想不到妻子53岁那年一病不起，不治而亡。面对着上有老下有小，有正常人也有残疾人的三世同堂之家，自强有点束手无策。不知这日子怎样过下去。
　　
　　终于，他想到了再婚。
　　
　　她叫荷香，57岁，丧偶，黄土坳乡响水村人。经人介绍，荷香就迈进了田家门槛。
　　
　　当两人睡到了一张床上，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拉近了距离。
　　
　　田灵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妈妈”，怀中的赐福也在大人的指导下怯怯地叫了声“外婆”。
　　
　　那一刻，荷香似乎感觉到自己真正成了田家的一员。
　　
　　荷香开始搞大清洗，被褥、衣服、家具全都清洗一番，直累得她三天都没时间伸腰。
　　
　　望着荷香勤快的身影，自强又找回了妻子在世时的感觉和做人的自信。
　　
　　可是人世间好管闲事的不乏其人。有人甩出经典的“二婚观”，说再婚的女人多半是冲着钱来，自强要把自己的钱包捏紧点；还有人挑唆田灵，说后妈的心肠没有多少是软的，你爸如果被狐狸精迷住了，不但魂魄被勾去，家里的钱财也保不住。
　　
　　自强半信半疑，田灵目瞪口呆。
　　
　　自强是攀枝花钢铁公司退休的，退休金有3000多块，难道荷香是朝自己兜里的钱来的？他有点困惑，于是就多了个心眼。钱日夜都揣在贴身的兜里不露馅，只在买菜里才拿出一两张10元票。荷香似乎并不在意钱的多少，自强给多少钱就买多少钱的菜，有时钱不够还自己垫上。
　　
　　荷香曾试探的问自强，你手头还有多少积蓄，女儿田灵，还有“瞎子”女婿要生活，赐福将来要读书，家中的开销总得有个规划。自强打个激灵，心中有所悟，说，这些你别问，我有我的打算，一句话，你跟了我，虽然难保证每餐吃大鱼大肉，但小菜饭还是有的，饿不死你的，你放心。
　　
　　荷香也打个激灵，不再吭气。
　　
　　农历的三月九日是自强前妻的忌辰。荷香知趣的按乡下的俗规，置了一桌酒席——算是请自强的亡妻返回家里“吃”顿饭。
　　
　　自强坐上席，荷香坐下席，田灵搂着儿子坐左席，“瞎子”女婿坐右席。
　　
　　“叫妈妈来吃饭吧？”荷香朝田灵呶呶嘴，眼睛就潜意识地瞟了一眼神龛上的遗像。
　　
　　“妈，吃……吃饭啦……”田灵哽咽道，不安分的泪水突突地流。
　　
　　“乖乖，你也叫外婆来吃饭好吗？”荷香摸摸赐福的头，鼻子有点酸涩。
　　
　　“外婆您吃，您吃……”赐福却夹了一只鸡腿放到荷香的碗里。
　　
　　荷香很是吃惊，竟一时语塞。
　　
　　“胡闹！”自强霍地站了起来。“外婆在那儿！”他用手指指神龛上的遗像。
　　
　　“打……打死你了，外婆在生时白……白痛你了……”田灵指着母亲的遗像，口齿不清地骂着自己的孩子。
　　
　　“外婆，我……我怕……”赐福扑到荷香的怀里。
　　
　　“一家人还是和气一点，别把孩子吓着！”荷香紧紧地抱住赐福，不争气的眼泪就要流出来。
　　
　　一家老小都怔住了。
　　
　　一桌祭饭谁也没去动过，两支昏暗的蜡烛，烛泪一直滴到天明……
　　
　　荷香最终还是离开了田家，她把一封信留给了自强。
　　
　　“自强：
　　
　　你忘不了你的前妻，田灵忘不了她的亲生母亲，你们这种情，这种爱我由衷地钦佩。不可否认，眠卧垅中的是你的贤妻，是田灵的良母，但是走进田家的我又何尝不是你和孩子的亲人呢？你铭记的是你前妻死去的忌日，可是你永远记不住我的生日，你知道吗，农历的三月九日也是我的生日呀……”
　　
　　自强看罢信，唏嘘不已。
　　
　　当自强心急火燎跑到黄土坳乡响水村去找荷香，荷香家门上一把锁，人却不知去向……
　　
　　邻居唏嘘道说，荷香是退休老师，每月的退休金有2000多块，衣食无忧。儿子长年不在身边，一见面又吵嘴，她赌气一个人过。人老了，常有个三病两痛，身边没有一个伴相互帮衬，她感到好寂寞好为难，就想再婚，哪想到……唉！何必呢！
　　
　　荷香是退休老师？自强怔在那儿，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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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68字）
　　
　　

[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5-18 18:49 编辑 ]

暴雨迎风

先提一下。

木门长子

男灵丈夫没本事挣钱，——错一字吧！

木门长子

看来只有上门赔罪去了，不然荷香不会回来了！ 问好沧海老师！

敬一兵

读完这篇文章，我真的为荷香难过。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和换位思考。小说笔触流畅，人物的心态挖掘到位，欣赏并问好！

邱天

好可怜的一家人啊！肢体残疾尚情有可原，思想残疾才真惨！

若水

小说文笔流畅，思想内涵丰富，读之颇为里面的情理所动。感觉题目与小说内容不十分相扣。个见勿怪，问好！

暴雨迎风

好人难当，后娘更难哈。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5-18 16:59 发表
先提一下。

谢谢关注，阅读。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5-18 17:37 发表
男灵丈夫没本事挣钱，——错一字吧！

问好木门。握手。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5-18 20:27 发表
读完这篇文章，我真的为荷香难过。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和换位思考。小说笔触流畅，人物的心态挖掘到位，欣赏并问好！

谢谢敬老师。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5-19 15:24 发表
好可怜的一家人啊！肢体残疾尚情有可原，思想残疾才真惨！

谢谢老版主。谢谢。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2-5-19 16:07 发表
小说文笔流畅，思想内涵丰富，读之颇为里面的情理所动。感觉题目与小说内容不十分相扣。个见勿怪，问好！

你说得有理，题目是欠贴切。问好。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5-19 17:11 发表
好人难当，后娘更难哈。

再次感谢版主。

刘满园

关注弱势群体，关注底层生活的作品，生活都是艰难的，底层人的生活，更加如此。作品读来充满生活味，不经意的叙述中，充满着一种沉重感，令人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