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和一只碗的故事

房子 · 发表于 2004-5-23 16:41

父亲和一只碗的故事

　　头一天晚上我就有些发烧，早晨母亲把我从地铺上拽起来，又到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倒在盆里，说用凉水洗脸会退烧。后来我躺了回去，呻吟声也越来越重。母亲就对坐在一旁抽着纸烟的父亲说：这样不行，你该带孩子到城里去打一针。父亲的脸很难看，他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几乎是犹豫了半个多钟点，才从羊屋里推出那辆叮当乱响的自行车。

　　父亲伸手抓住我的腰带，将我拎到后坐上，他推车子时，我差点没有掉下来。我靠在父亲枯瘦的脊背上，随着父亲推着的车子下了宅子。

　　屁股被凹凸不平泥路巅得上窜下跳，我有些呲牙咧嘴地发出嘶叫的声音。父亲说，抓紧我的衣服，抓紧我的衣服。自行车拐过村头的小桥时，又一阵颤动，我摔到了地上，父亲有些幽怨地看着我，然后一伸手又把我拎起来，放到了车座上。

　　车速慢了下来，我拼了全身的力气抓往父亲鼓在风中的衣服。父亲的话飘过来：头靠在我的后背上。我模糊地听到父亲说：头，怎么这么烫？！

　　我的脑袋在父亲的后背上左摇右晃，他可能怕我再次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说：小六，别睡觉。一定不要睡觉。父亲反复地说着一些话，后来他说：今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父亲的话象一道微亮的光打开了我的一些知觉，可那一刻我却想不起来该给父亲要些什么东西吃。我分明觉得自己的胃是空的，而且空了很多年。我没有说话。父亲又在喊：小六，你醒醒！听到父亲嗡嗡的声音，我又发出了一点回应。

　　后来就到县城医院，我被父亲抱着进了弥散着乙醇味的走廊上，那些气味让我发晕，而且有些呕吐。我被一个尖利针头扎入屁股的时候，浑身一阵痉挛，那种痛，就象骨头被狠狠地折舍了似的。

　　有些知觉时候我发现自已躺在街道墙根的砖地上。我的脑袋枕在父亲的一条腿上。父亲看到睁开眼睛的我，又把我重新抱了起来，用自行车推着我来到一家小饭店的门口。我远远地坐在一棵枝叶稀疏的法桐树的凉阴下，睁开发涨的眼皮看着父亲象一棵晃动的老树干飘向对面的一家小饭馆。父亲出来时端着一个带蓝边的白瓷碗，瓷碗里帽着一团热气。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两根油条。

　　父亲把粗大的金色的油条放在地上的一片树叶上，他小心地端着碗靠近我的嘴。父亲说，你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个汤，尝尝，很好喝的。

　　我没有品出什么滋味，只觉的那碗汤象一条温热的火蛇沿着我的长长的食道进入了我空空的肚子。我停顿了一会，感觉有些气力的时候，我开始张开嘴。油条也是温热的，吃到中间段的时候，我的嘴角上溢出一些油滴，父亲就用另外一个油条来擦拭。过了一些时候我感觉好了一些。父亲的脸也有些舒展。我问道，汤多少钱一碗？父亲说，八分钱。父亲向我点了一下头。

　　父亲磨蹭了半天，终于从那个褂子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他捏了捏，然后就打开了。父亲说就只有8分钱了。

　　父亲看看我说：我还没有给钱呢。两根油条，一碗汤，一共两毛四分钱。可我只有八分钱了。父亲的脸上起了云彩。我说你怎么不买一根油条？父亲说：一碗汤、一根油条也要一毛六。父亲端着碗看着街上的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过了一会父亲就突然下了决心，他把我抱上了自行车。父亲还把碗放进了一个口袋里。然后父亲就很快骑上了自行车。父亲带着我从一个小巷口消失的时候，我听到从饭店那个地方传来一阵吆喝声。……父亲拼命地蹬着他那辆自行车，在那条土路上狂奔，我吓得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腰……

　　后来，父亲拿来的那只碗就经常摆在饭桌上。这只蓝边的大花碗几乎和家里的其他碗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家里的碗没有那道明显的花边。我每次看到它，都能想起父亲当时从饭店门口逃跑的情景，我的内心常常一阵莫名的战栗……

　　父亲那时看我的眼光有些惶惑。他那时会不声不响地把那只碗拿到自己面前。每次吃饭，我都会发现父亲几乎都是在找那只碗用。

　　有一天我四哥从一个同学的铅笔盒里拿了人家两毛钱，这事被同学发现了，那个少了钱的个头高大的孩子把四哥打得鼻青脸肿。父亲看着回到家里的四哥，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是活该！该打！你以后要记住这个教训，任何时候都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我看着父亲，看着桌上的那只碗，不知道为什么，我眼里流出了泪水。

　　父亲看看我说：别看小六比你还小，他从来就不拿同学的东西，你已不是第一回了。该打，打死你也不多！父亲说着就抓住了四哥，他那枯瘦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打在四哥的屁股上。

　　四哥看到了饭桌上的碗，四哥就突然大声地说：你不能打我！你还偷了人家一只碗！！

　　父亲的手当时就停在了半空。父亲的动作僵硬了很长时间。然后父亲突然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蓝边的花碗，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只碗发出的锐利的碎响，让我和四哥，突然间哆嗦了起来……

　　父亲终于平息了下来，他一脸愧疚的表情，而后他缓缓地说：我明天就到那个饭店去，我会把饭钱和碗都还给人家，孩子们，明天我一定会去……
　 2004年5月23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3 16:50

叫人感动的亲情小说!
请房子斑竹把里面的错别字改一下,不少,像抱着打成了报着等!!

房子 · 发表于 2004-5-23 16:56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叫人感动的亲情小说!
请房子斑竹把里面的错别字改一下,不少,像抱着打成了报着等!!

娃兄，偶正在改着着你就把小说看完了？！

呵呵，握手。

庄丁余 · 发表于 2004-5-23 16:58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单薄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5-23 17:02

故事十分逼真，你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上学时吃饭后，把老板的碗也偷走了，哈，有意思，我怎么没像房子哥一样写一篇呢？
生活无处不在，题材无处不有呀。

房子 · 发表于 2004-5-23 17:07

最初由庄丁余发表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单薄

　　我也感觉有些单薄。本来是一篇很久之前的写的一个东西，总觉得有些意犹没尽的东西在里面，我也认为可以写得更好一些，想听听大家的批评，可以重新修改。

　　谢谢庄丁余。

房子 · 发表于 2004-5-23 17:10

最初由袁和鲁发表
故事十分逼真，你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上学时吃饭后，把老板的碗也偷走了，哈，有意思，我怎么没像房子哥一样写一篇呢？
生活无处不在，题材无处不有呀。

　　谢谢兄弟鼓励。

庄丁余 · 发表于 2004-5-23 17:11

这只是一种感觉，具体说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又说不出．

冷眼看 · 发表于 2004-5-23 17:13

唉，人穷了有时什么都会干的，就像我写的“老蔫”那样。

房子斑斑诗写得好，小说也不赖嘛！：）

野猪皮 · 发表于 2004-5-23 17:35

如果把父子吃饭时的情节再细致写一下呢？

俺平时喜欢胡说八道。但是每逢看这样的情感文章，还是被深深感动～～

凌海 · 发表于 2004-5-23 17:38

不错

房子 · 发表于 2004-5-23 18:05

我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重新修改了后半部分，再次谢谢庄丁余。

　　猪皮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已经在吃饭的细节上处理了这个“碗”。这样处理会好一些。

　　感谢楼上的所有朋友。

　　

张光茫 · 发表于 2004-5-23 18:42

很不错的小说，祝贺房哥好文！握手！

若荷 · 发表于 2004-5-23 19:04

父亲终于平息了下来，他说：我明天就到那个饭店去，我会把饭钱和碗都还给人家，孩子们，明天我一定会去……

冷眼看 · 发表于 2004-5-23 19:54

再看了修改后的，好得多了，但有错字：）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