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土拨鼠

　　校园里的高音喇叭忽然响起来的时候，我正站在空荡的操场上，对着随风飘飞的落叶发呆。有些发怔地听着一个好听的男声在广播里喊着自己的名字，我忍不住想，在这么一点点大的学校里找个人，居然也要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我不是太过重要，就是实在默默无名。

　　按照广播里的通知，我找到了学校文学社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房间、一桌一椅、一个沙发外加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生。衬衫上深深浅浅的格子图案和浅色的木质桌椅搭配在一起，效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那个男生闻声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瞬间，我的声音忽然消失在空气里，他生着那样一双温和明亮的眼睛。

　　男生礼貌地开口，于是我再次听到了广播里的那个悦耳男声：“你好，请问你找谁？”我撇撇嘴，不满意地说：“应该是我问你谁找我才对，我是99级临床专业的冯小苒。”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接了上来：“是我找你，我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杨鲲。”

　　看到杨鲲，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收拾好桌上杂乱无章的稿件，站起身来：“社长，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于是我再次发现，除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之外，他还有着绝不难看的嘴唇。

　　杨鲲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似模似样地打着官腔：“你就是冯小苒？你给校刊投的稿子我看了，很有灵气嘛，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写写。对了，这里有几份样稿，你拿去看看，这样比较有的放矢。”

　　杨鲲交给我的样稿末尾赫然写着作者的通联——98级临床班。下面甚至还有一行注解：这篇文章是我的心血之作，未经同意，不得擅自删改。落款处的名字更是很有特点，不多不少五个木字，他叫“林森”。

　　平心而论，林森的文章写得的确很好，感情基调清新明朗、积极向上，一本正经却又不着痕迹。而我写文章所走的路数，是一派自说自话的风光旖旎，所以我编写的故事大多悲剧结尾，情绪起伏跌宕，却总有无病呻吟的嫌疑。

　　于是我频繁遭遇退稿。最后一次“召见”我的时候，杨鲲终于忍无可忍，他指着身旁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交待道：“你给她讲讲，告诉她我们的校刊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稿子。”

　　杨鲲走了，“格子衬衫”看看我脸上尴尬的绯红，态度温和地说：“不要紧，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的文章我也看过了，功底很不错，只是太情绪化了一点，其实……”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噘起了嘴，气鼓鼓地说：“你是谁啊，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那个男生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他自嘲地说：“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我姓林，因为有个算命的人说我五行缺木，所以……”我急忙接过话头来抢白他：“于是你老爸就给你起名叫林小木。”“格子衬衫”温和地笑了：“不，我的名字是林森。”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原来你就是林森啊。”

　　校运会照例在三月举行。匆匆忙忙地拼凑了几篇讲话稿交上去，我搬着一张板凳躲到草坪深处，避开了场上的欢声雷动和大呼小叫，还有广播里林森的慷慨激昂。

　　用来做标语的红纸被我裁得四四方方，然后我开始剪一对交颈依偎的鸳鸯。

　　纸上的鸳鸯很快活灵活现，看着它们，就像看到了一对正在喝合卺酒的新人，手腕相交、酒杯相碰，浅笑盈盈。我忍不住对着它们发呆，却忽然听到林森赞赏的声音：“小苒，你的剪纸做得很好啊。”

　　收拾起惊慌的表情，我得意地抬起头来，扬眉一笑：“当然，这可是我家传的手艺呢。”

　　林森要用我的剪纸来做校刊的封面。于是我每晚抱着一叠红纸跑到文学社去剪，然后任由他挑挑拣拣地选出各种花样。

　　校刊的新封面反响很好，林森笑称，他的文章加上我的剪纸，等于天下无敌。

　　文学社的办公室空荡如常，我和林森经常是面对面坐着，他忙着写稿或者校对，我埋头剪纸或者发呆，朝夕相对，却相顾两无言。

　　但我却感到了淡淡的满足，林森偶尔抬头看我，眼里有着鲜明的欣赏。世界如此纷乱，他至少可以给我片刻安宁。

　　这个城市的春天总是特别多雨，周末的晚上，我把剪纸护在怀中，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文学社门口，猛地一下推开房门，嚣张地大叫：“外面下大雨啊，林森快来护驾！”

　　可是我并没有嚣张很久，因为我看到了林森身旁的女生，面容娟秀，娉娉婷婷。林森说：“来，介绍一下，00级的师妹徐紫凌，我们文学社的新进才女。”

　　我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徐子陵？我的天，你们要演大唐双龙传啊。”林森的眼睛一亮：“你也喜欢看《大唐双龙传》吗？看来有空的时候，真的应该找你好好聊一聊。”我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紫凌已经巧妙地接过话头：“林森，你是比较喜欢寇仲，还是比较喜欢徐子陵？”

　　坐在文学社不再空荡的办公室里，我默默地听着紫凌和林森从黄易说到古龙，从古龙说到金庸，然后从金庸说到了梁羽生。

　　林森终于意识到对我的忽略，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对了，两位师妹，如果让你们给自己安排一个武侠小说里的角色，你们会选谁？”紫凌巧笑嫣然：“我要做赵敏。”我轻轻地笑了一下，看向林森：“那我做殷离好了，也不错啊，总算有过年少时。”

　　昏黄的灯光下，林森看着我，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光芒。

　　作为文学社仅有的两个女生，我和紫凌很快成了好朋友。但我们其实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区别说起来很简单，她是四个字——秀外慧中，我也是四个字——自命不凡。所以我们的吸引力截然不同，她所到之处桃花盛开，而我却几乎与异性绝缘。

　　当然，世事无绝对，我偶尔导电了一次，遇到的却是林森。

　　才子林森以及佳人紫凌的事情渐渐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我却每天都是很快乐的样子，装作浑然不觉。

　　因为，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林森更加不适合我的人，他太高大、太有才华，而且生得太过好看。

　　但是，我却偏偏要喜欢上他，而且远比紫凌要早。

　　所以再次送剪纸给林森的间隙，我装作无心，忽然问道：“林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林森显然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他斟字酌句地回答：“你，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啊。”

    接下来的那个夏天，杨鲲毕业离任，留在学校读研的林森接替了文学社社长的位置，而我教会了紫凌剪纸的手艺，然后放心大胆地跑到外地去实习。

　　可是紫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她苦恼地向我抱怨，说她做出的剪纸，总是无法让林森满意。

　　紫凌终于在电话里苦笑：“我现在非常怀疑，让林森不满意的，究竟是我的剪纸，还是我这个人。”来不及笑她多疑，电话已经突兀断掉，我握着听筒站在原地，暗自心惊。

　　林森常常来信，他和我说起寇仲，说起徐子陵，说起赵敏和殷离。我只是回过一封信给他，我说：“何必让我枉担这个虚名，青春仓促，且行且珍惜。”

　　紫凌21岁生日那天，刚好是我回校参加毕业考试的日子。那天晚上风雨大作，我陪着紫凌坐在文学社的办公室里，她抱着雨伞，我盯着生日蛋糕上的红樱桃。紫凌忽然问道：“小苒，你觉得，我们两个人对林森的感情，有什么不同？”我笑了，我说：“林森对你来说，就是现在你怀里的这把雨伞，任凭外面凄风苦雨，你却可以向他寻求庇护。而对于我来说，林森更像是这块蛋糕上面的红樱桃，属于点缀和修饰，可能是锦上添花，也可能是画蛇添足。所以最后，他一定会是你的，就这么简单。”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森站在门口，手中的玫瑰娇艳欲滴。

　　毕业后我不声不响地跑到了北方，然后找到一家医院做了住院医生，终日忙碌，却碌碌无为。

　　接着遇到一个男孩子，也是喜欢穿格子衬衫，也是生着一双温和明亮的眼睛，有着干干净净的气质。他的样子也和林森有几分相像，可是，也只是相像而已。

　　秋天的下午总是特别有味道。在淡淡秋阳的映照下，同事新买的粉色信笺纯净美丽。我忍不住拿起一旁的剪刀，蔷薇色的纸张在手里翻转几下，一枝饱满的荷花已经轮廓分明。那个男孩子禁不住在旁边惊叹起来：“小苒，你的剪纸做得很好啊。”

　　我闻声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神，一种熟悉的情愫正从惊喜中脱颖而出，若隐若现。

　　这个眼神我是认得的，林森也曾经这样看着我。人生若只如初见，以后的一切如果都不发生，殷离和张无忌，也许还会是那对无猜的小儿女。而我，现在也应该已经是个足够幸福的人。

　　当然这并不重要，世间已经有个林森存在，让我可以心心念念、乐此不疲。

　　于是我只是怔了一下，随后淡淡地笑了：“当然，这可是我家传的手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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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珑

问候了！
注意有排版问题。

一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个青春亮丽的爱情故事，很能感染人的情愫！不错！　：）

一楠

最初由 周铁兵 发表
占二楼问新朋友好！

土拨鼠先生可是老朋友了，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

山里娃

更是青春小说,不仅勾起人的许多往事!!